49 第49节(1 / 1)
距离周末还有几天,亚瑟和安德烈可以抓住这几天尽情游玩,乐成了两朵太阳花,亚瑟被邵万城拎回去睡觉,安德烈还在设想他的火车轮船之旅,发誓要抓住这几天时间体验一下复古的浪漫。
临睡时,秦渊却和他说:“我去看看爱丽丝睡了没有,你先睡吧。”
“哦哦,好的。”安德烈手里拿着一本英国地图在灯下研究,笑呵呵地答应着。
秦渊在爱丽丝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正要回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屋里灯光明亮,爱丽丝敞开门笑了笑,“进来吧。”
秦渊怔了怔,到底还是进去了,心想要是让邵万城知道他大晚上跑到爱丽丝房间里来,自己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渊把他们刚才讨论的结果简单告诉了爱丽丝,爱丽丝点点头,好像并不怎么关心似的,去泡了一杯很淡的红茶递给他。
他坐在隔壁床上,看看床头的表,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由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不太合适,正想喝完这杯茶道个晚安就走,屋里的灯却在这时忽然灭了。
爱丽丝怔了怔,“停电?”
片刻后接到电话,果然是停电,据说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来电,爱丽丝放下电话,干脆关了电灯开关。
一片漆黑中,爱丽丝忽然问:“阿渊,你觉得怎样才算是罪无可恕?”
秦渊方才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骤然听到她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感到自己的血慢慢冷了下来。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轻声说。
爱丽丝想的自然还是那个小孩子的事情,但是言尽于此,无法再往下说了。
“唉,没什么。”她只好苦笑一声,“你困不困?”
“不困。”秦渊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那陪我聊会天吧。”爱丽丝似乎是笑了笑,摸到自己床边坐下。
“好。”秦渊轻轻答应,“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行。”
秦渊就和她说了说自己在十九世纪离开伦敦后四处游荡的一些见闻,那些事情太过遥远,有些细节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原本不太适合当做谈资,但是想想这辈子,过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没有什么值得拿来和人说的经历。
他基本想起什么说什么,爱丽丝时不时回应一两句,聊了大约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来电没有。
爱丽丝十几分钟前就已经懒得歪在了床上,听着秦渊断断续续说些趣事,察觉到他对那些孤独悲伤的部分竟然只字未提。
他离开伦敦后的那段旅程,不可能是这么快乐明媚的吧?
她想起秦渊那一世死于一场海难,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忍不住蹙了蹙眉。
秦渊的讲述告一段落,好半天没听见爱丽丝出声,还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叫了她一声。
房间里很黑很暗,即使眼睛已经适应了环境,他还是没法看清爱丽丝的表情。
“嗯,我听着呢。”爱丽丝应了一声,话里带了些笑意。
秦渊说得有些累,也侧着身子在床上躺下,房间里一时没了动静,静谧中只能隐约听见窗外汽车开过的声音,他睁着眼睛看着爱丽丝的方向,所见只是一团模糊的黑暗。
这样待得久了,他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些空白的慌乱,想再叫她一声,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啰嗦。
“阿渊。”一片寂静的黑暗中,爱丽丝忽然出声,“有时候我说的话,是不是不那么可信?”
秦渊愣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在教堂那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爱丽丝的语气很平和,“你大概没看出来吧?”
秦渊乍一听她这么说,竟然好半天发不出声音,脸上略有些发烧。
他只记得多年前在教堂的那段日子,他把对爱丽丝的迷恋和渴望全部深埋在心底,暗自咀嚼,无论是午后阳光下温暖的身影,还是夜里幽暗灯光中深蓝色的眼睛,全都成了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记忆。只是他不敢表露出来,每一次面对爱丽丝时都很拘谨守礼,经年日久,蚀骨的渴望几乎要烧穿他的心脏,跨过生死与岁月,直到今日还没有褪色的征兆。
秦渊觉得自己大约是没救了。
但他没想到,那时候爱丽丝也是喜欢他的,在他印象里,爱丽丝对他和对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出了些事,我也没能告诉你。”爱丽丝继续平静地说,“想起你是谁之后,我的感情其实还和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之后几次三番摇摆不定,很对不起。”
她这样说自己,秦渊有些忍不下去,终于开口:“你没有摇摆不定,自从你答应我之后,一直对我很好。”
爱丽丝似乎笑了笑,“可是你不也时常觉得,我好像并不喜欢你么?甚至以为我喜欢的人是阿羽。”
“那是我不对。”秦渊连忙说,“你觉得不一样也很正常,毕竟我和凯文·卡斯特并不是一模一样的人。”
爱丽丝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性格也没有太大变化,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她默然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想大约是因为我死过一次吧。”
“因为我死在那里,在我心里,记忆停留在了特雷伊教堂的那些年,我曾经觉得那样就算是一辈子了,没有什么遗憾,也不想要什么未来。”爱丽丝笑得有些无奈,“忽然让我继续下去,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会想,要是真的停在那里,就好了。”
秦渊彻底愣住了。
他将爱丽丝从死亡中拉了回来,终究是做错了么?
他也知道,命运必然有它的道理,不可随意更改,生死大事更不是凡人能够干预的,可他还是不甘心,不信邪,为了一己私欲,强硬地让爱丽丝回到了这个世界。
所谓爱慕和思念,一旦掺杂这样的私欲,就让他觉得自己污秽可鄙。
黑暗中,秦渊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其实他当年救人时没有想这么多,但如今回想起来,却不由自主将这些罪责加诸在自己头上。
他究竟对爱丽丝做了什么?
“阿渊?”爱丽丝半晌没听到他出声,有些不放心。
秦渊心里极乱,一时没有回答。
“我没有怪你,你救了我的命,能多活这些年是我赚到了。”爱丽丝坐了起来。
秦渊苦笑一下,声音有些不稳,“我不是救了你,而是擅自改变你的生死,我……”
爱丽丝叹了口气,轻声说:“闭上眼睛,我要开灯了。”
秦渊依言闭眼,爱丽丝按下开关,房间里倏然明亮起来,他连忙坐起身,眯了眯眼,过了十几秒才适应了这种明亮。
“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爱丽丝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是我的问题,是我不正常,既不想失去你,又不想往前走。”
秦渊抬起头,清亮的眼睛望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容不下一丝杂质。
在他这样的眼神下,爱丽丝总会觉得自惭形秽,内心的黑暗无法掩埋,无处遁形。
纷繁杂念止息,罪恶感却如黑雾般扩大,爱丽丝缓缓退了一步,笑容显得有些虚弱,“再说明白点,我只是想得到你。”
或许内心黑暗的人总是会向往微弱的光明。
无论从前的主教还是现在的秦渊,身上都有这样一种特质,仿佛世间再多污浊也无法沾染他分毫。
明明知道和自己不一样,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喜欢。
甚至想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只让他对着自己一个人笑。
爱丽丝第一次把自己的感情挖到这么深,没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因为不可能这么做,才一次又一次地犹豫,甚至想把他推开。
她陷在这样的自我判断中,一时难以走得出来。秦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声说:“爱丽丝,冷静点。”
爱丽丝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竟被情绪控制了。
还真是少见得很。
就像上次在车里,她也险些控制不住流下泪来,好像每次一提到相关的事情,情绪就特别容易失控。
爱丽丝有些颓然地退回去,在床沿上坐下。
真是难。
房间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秦渊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到她身侧,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俯下身去,“你在纠结什么?”
爱丽丝略微抬起头。
“你不怪我多管闲事,那我就不再歉疚了。”秦渊微微笑了笑,“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痛苦,你不是已经得到我了么。”
爱丽丝看着他眨了下眼睛。
“好了。”秦渊轻叹一口气,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他的唇很温暖,一开始爱丽丝身体还有些僵硬,慢慢地就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
秦渊轻轻扶着她肩膀,半晌后才离开,微微喘息着说:“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没关系的,我一直像现在这样,陪着你。只要不和你分开,是他事情我都不在乎,真的。”
爱丽丝又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终于略微放下一些。
都是些陈年旧事,说不清道不明深埋在心底的感情,自己尚且理不清,何必非要弄个清楚明白,她本以为弄明白些才能对得起秦渊,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没有这个必要。
自己的心思通常复杂到了自己都看不懂的地步,这么多年都不明白,唯有一件事清清楚楚,没有变过。
爱丽丝抬头看了看他。
秦渊轻轻笑了笑,身体遮挡住了灯光,眼神模糊而温柔。
爱丽丝在他脸侧亲了一下,秦渊一时迷乱,揽住她的腰,正想再做点什么,房门却忽然响了。
爱丽丝怔了一下,十分淡定地起身去开门,反而是秦渊惊慌失措,连忙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而后觉得不太好又站了起来。
爱丽丝回头见他这样,笑了两声,从门镜里看了看外面,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秦渊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只见邵万城站在门外,他看到爱丽丝先是问了一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我看你门里还亮着灯……”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站得像个木桩的秦渊身上。
邵万城挑了挑眉,语气有些微妙,“秦,渊?”
“晚上好。”秦渊故作淡然,朝他笑了一笑。
“你。”邵万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给我滚出来。”
秦渊在他的威压下一步步蹭了出去。
邵万城一把揪住他领子,冷笑,“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秦渊苦笑,“十二点?你……你冷静,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看!”邵万城将他揪出了门外,回头对爱丽丝说:“你早点睡,我去教训教训他。”
爱丽丝知道他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笑了笑,道了声晚安,关上了门。
秦渊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