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们的成人礼前（1 / 1）

在雪伦的期待和焦虑中，这个难忘的生日还是到来了。她和波比的十八岁生日，成人之日。曾经期待了很久这个日子，意味着独立。年幼的时候，她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如何度过这个伟大的日子。

她想过，自己会欢呼，会自豪，会痛哭，因为她终于有能力离开不爱自己的人。那些痛苦泪流的日子终会离自己远去。时隔多年，记忆却依然清晰可见，那些事就仿若发生在刚才。那尖锐的声音穿破时光的壁垒，此刻仍然在她耳边回响。

“如果我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我好后悔啊。”

明明知道这些事实，却依然哀伤难以自拔。简直就像是符咒一般缠绕着她，越是期待被爱，越是被伤害得更深，脖子狠狠地勒紧，窒息。没有人可以得到救赎，直至死亡。

“雪伦，雪伦……”波比拧了一条湿毛巾，轻轻地擦拭雪伦的脸，一边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雪伦又梦魇了。这也是波比每天都要守着她睡觉的原因。

“波比。”雪伦猛地睁开双眼，紧紧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抱里，抖索着除了他的名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她害怕的曾经，又一次在梦境里重演，真实得像是现在。

“没事了，我在这里。”波比放下手中的湿毛巾，轻轻地搂住了她，任由她揪着自己，哭湿衣襟。他知道的，她的不安，即使是再多的诺言也无法叫她平静下来。一个久坐独木舟在汹涌的大海里漂流，突然踏上了实地，也不能叫人立刻改变了飘渺不定的感官。

他耐心地一遍遍重复，柔和的声音一如往常，再美好的未来也抵不过现在，然而现在却会一步一步地走向未来。他明白她心里的恐惧，却不担心那会持久，因为他绝不会离开她一步，今天，明天，后天，直至死亡。所以她的恐惧将会永远地停留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永远不会被实现。

“雪伦，我做了蜂蜜柠檬，要不要吃一点。”波比等她缓过来，才再一次用湿毛巾擦了擦她那一塌糊涂的猫脸。“不然，你想吃什么呢？我马上给你做好不好？”

“恩，我要吃蜂蜜柠檬，还有还有……”她惨白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如往常一般的跳跃了。

波比一一答应。雪伦立即就高兴起来了。

今天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十八年前，就是今天，他们一同出生。那一天也是个和今天一般寒冷的日子，不，比今天要冷得多，天空阴沉沉，飘落着鹅毛一般大的雪花。不到日出，地面就积攒了一层厚厚的雪，一脚踩下去，可以埋掉人半条腿。那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世界几乎是在瞬间变成了纯白色的，犹如童话。

雪伦和波比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日子。新生的儿童天真无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已经开始感受到世界。雪伦和波比就躺在隔壁的婴儿床上，被厚厚的小被子包裹着，就只能动一动细小的手指当作娱乐。

“我总觉得我还记得，那时候的白色。可是刚出生的小婴儿看不到吧。”雪伦笑着说，一边大口地喝着波比泡的柠檬蜂蜜水，这种酸甜的滋味正是雪伦最喜欢的。

“恩，不过，也许是真的哦。”波比却无理由地相信她。他一边打发奶油，一边与雪伦闲聊。今天有很多工作，比平常更繁忙的是，今天家里有聚会，邀请函已经提前寄出去了。

维克和乐队的人要来凑一个热闹，不过，看在他们精心准备的节目和礼物，暂时放过他们吧。雪伦的朋友们也都会来，西西、芙洛、黛佳。她们的男友也会来。只有一个问题，黛佳的男友阿尔杰。他品行有问题，与波比无关，他对黛佳好坏，也不碍他事，然而，这个家伙要靠近雪伦，哪怕是三米的距离也会令他警惕。

他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人靠近雪伦，更何况是在这个重要的生日会上。事实上他更倾向于和雪伦单独过，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波比，黛佳打电话来说，她可不可以再带一个人来。”雪伦对于这个人选已经了熟于心了。不过，还是要经过波比的批准才好。

波比微皱眉头，问。“是谁？”

“我想应该是安格斯吧。就是黛佳常常去的咖啡店的店长，恩，我想想，波比你应该见过的。”雪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是波比却根据她的半句几字就明白了状况。“是很会做可可的那位吗？可以啊。”只要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的意图不会伤害到雪伦，至于他想要什么，就和波比无关了。

“是的。波比你真厉害，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讲了什么。你居然知道。”雪伦笑着贴了过去。虽然今天是他们的生日会，该准备的事情很多，但是大部分的事情波比都不敢交给她去坐。比如，跟厨房有关的一切事项。

雪伦只好窝在厨房里，剪彩纸好做聚会的装饰。不过，挂高的事还是要波比自己做，因为她恐高。正当她无聊的时候，西西来了。

“生日快乐，雪伦。恭喜你成人啦。”西西笑眯眯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把雪伦心心念念的礼物放进了书房。雪伦貌似哀怨地望着她。

“西西。”她撒娇的语气又甜又软，真叫人招架不住。即使是铁石心肠的波比也架不住她的请求，更别说西西了。

“我只能说，是你绝对喜欢的东西，不能更多啦。”西西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小脸。“好嫩啊。雪伦告诉我，你最近用了什么护肤品，什么面膜啊？”

“这个嘛。你先告诉我礼物啦。”雪伦也没有藏私，打开柜子门叫她看得清楚。

“对了，我是来帮忙的。等到下午我再去接谢伊。”西西知道雪伦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拖后腿了，胆子小到上下楼梯都要扶着栏杆才敢。

“太棒了。”雪伦毫不客气地指派她帮忙。“不过，西西，你是和谢伊在一起了吗？”西西虽然并没有说穿，但是也没有掩饰过。雪伦知道她喜欢那个和自己一样黑发黑眸的男人，虽说不是一个国家的，却也相知甚多，起码比西西更清楚那个国家的习性。

西西羞红了双颊，点了点头。“恩~”她侧过脸，给雪伦看她耳朵上闪闪的耳环。“这是他送给我的。好看吗？”

“恩，好漂亮。谢伊的眼光真好。”雪伦喜欢极了这耳环上的设计。一提到这个，西西就更激动了。“这是他为我做的哦。”

“好棒哦。”雪伦很是捧场地倾听。“然后呢？”

西西并不是有意瞒着她们的，但是她也说不出口。她暗恋着人家，人家却对她毫无暧昧，这叫她怎么说的出口。看似是情场高手的西西，其实只是个恋爱的新手，还是个暗恋对方十几年，连一句暧昧的话也说不出来的傻子。

要不是谢伊给了她勇气，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坚持她自己的道路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会无疾而终，没想到，谢伊会对她告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

雪伦也很替她高兴。总觉得周围的人得到幸福，也许她也可能会得到幸福吧，这种奢侈的妄想。西西的加入使得准备活动进行得更顺利了。虽然波比一个人也对付得来，总觉得那样做有些可怜。之后，芙洛、黛佳都来帮忙了。

忙碌了一个下午，总算在黄昏之前搞定了所有的工作。忙得脚不点地的波比终于有功夫坐下来，歇息一会儿了。“谢谢，雪伦。”他接过雪伦递来的咖啡，轻呷了一小口。

雪伦给每个人都送上了咖啡，这咖啡是安格斯做的。他也来帮忙了，在制作饮品这一方面连波比也比不上他。有了安格斯，波比少了一大批的工作。不过，波比依然有数不胜数的任务，因为他做的料理和甜点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们俩的朋友之中只有戴纳可以稍微相比。

戴纳今天没来。雪伦又邀请他，不过他有事出差了，还没回来，生日礼物倒是很早就寄过来了。有波比压着她，她还没能打开礼盒呢。

满屋子都是人，可以算是这个房子最热闹的一次了。人声鼎沸大概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了。雪伦没事站在角落的窗前，呆呆地望着黄昏的天空泛着紫红色的光芒。

窗外寒风凌冽，枯叶已落尽，深灰色的枝桠卷曲地向着天，寂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了。雪伦望着这支街道的尽头，那里偶尔有行人路过，就会引起她心脏的一阵狂跳。

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奢望，然而还是没有办法停止内心的期望。当心跃动到最高处，便是坠落的时候。

行人匆匆路过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迅速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她的心忍不住地抽痛。她明知道自己期望的人不可能出现，因为在过去就从没有实现过这个愿望，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儿时的噩梦，即使是今日仍然不断地在脑海中重演。

那双猩红的双眼，狰狞的面孔，和尖锐的吼叫。还有自己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