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七章（1 / 1）

在关上门的时候，站在门边的鹤丸国永直到最后一刻也在看着我。我是笑着和他道别的，在我的坚持下，他最后在对我说“再见”时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看来……他真的非常在乎我啊。就算是告诉我他现在正站在窗边寻找点点一样的我，我也会立刻相信的。

明明觉得从家到大卖场这段走了不下百八十次的路绝对安全，也许是受到他的影响，我也变得比平时更加谨慎小心。背包里装的只有一个坏掉的腕式电脑，型号还是几年前的老旧产品，我却搞得像是背了一笔不菲的巨款。在将保修单拿到手里时，我就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一般如释重负。

看了一眼维修点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比鹤丸国永给出的估算略有盈余。隔壁就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家冰淇淋店，犹豫了一秒钟，我决定买两盒带回家。有保温装的话，半小时以内都不会融化，这家的外卖一向做得不错。

如果是鹤丸国永的话，他会喜欢什么口味的呢？走出维修部的隔间，几个穿着橙色工作制服的卖场工作人员推着搬运大宗箱子的小叉车在我面前经过，我照例停下为他们让路。然而就在最后一个人在我面前走过时，一阵非常奇怪的感觉划过我的脑子。

就像是一种微弱的电波，或者说，忽明忽暗的灯光，让我不由自主地去注意。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心有灵犀一般地停下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长得很高，身材壮健结实。那张刚毅的脸上透露着朴实和坚韧，有着深玫红色的头发和相同色泽的眸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怎么了蜻蛉切？不要掉队啊——诶，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你吗？”

被这快言快语唬得一惊，我循声望去，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比我大上三四岁的女孩，她和他穿着相似的制服，胸前还别着卖场物流部的工作铭牌。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并没有认识过“蜻蛉切”这号人物。

“请问……”蜻蛉切只说出了这个开头就抿住了嘴唇，他欲言又止。

她看看我，又看看他，耸了耸肩膀：“不会吧，你们认得？”

“不不不，我不认识他，今天是初次见面而已……”我连忙解释道。

她的脸上顿时浮现起一种混杂了轻蔑和不耐烦的神气：“那就请二位不要在这里杵着啦，是在制造一见钟情的氛围吗？拜托，现在还是工作时间，真的很忙啊！”

被这一顿不客气的话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我立刻转身就走，而且没有回头。冰淇淋店里的音乐轻快活泼，我却烦躁得连点单表都填错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交出去后拿到包装好的冰淇淋，将它们塞进包里的时候，脑子里还一直重复播放着那句尖酸的刻薄。

可是，那种感觉……我飞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不去回忆。比见到鹤丸国永时要微弱得多、但绝对不是心理暗示的某种模糊的直觉。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摇晃一个小小的铃铛，叮呤叮呤地提醒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在鹤丸国永出现在我面前之后，世界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新大门，有很多事情就不能单纯地用常理来揆度了。如是想着的我推开家门，对着房间里说道：“我回来啦！”

三秒钟之内，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安全回来了？”

“嗯！”我将背包里的冰淇淋拿了出来，连袋子递给了他，“给，把冰淇淋拿到房间去吧。”

脱掉了鞋子，我跟在鹤丸国永身后进了卧室。简单地向他解释了这是一种冰凉的甜点后，我打开了两个盒子：加了坚果碎的香草味和巧克力朗姆酒味。在我的鼓励下，鹤丸国永用勺子一样挖了一点，给出了“都很不错”的评价。

“有什么新消息吗？”我在将一大勺送到嘴里后，享受地用手按住了冰得作痛的太阳穴。

“有。”出乎意料地，他很沉着地回答了我，并且将一勺冰淇淋送入嘴中。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气定神闲地咽了下去。

“那……那是什么？”将配备的勺子放到盒盖上，我拧住了手。他在门边迎接我的时候我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氛，在预想里，应该是会很凝重地宣布吧？

就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鹤丸国永安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慌了，刚吃下去的冰淇淋在胃里开始发冷。我躺到了床上，望着天花板：“你就直说了吧，给个痛快点的……”

“他们让你12小时内亲自去地上分局报备，需要带上备注个人信息的文件或证件；提前准备好详细的事件流程记录，必须提供丢弃我的地点和时间；详细阐述退出动机，如果一味坚持，需要你承担违约金。”鹤丸国永望着我，非常平静地分点列出了这些条款。

“这是敲诈！”我喃喃说道，“合同上有写‘违约金’？还需要我去做这些笔录？搞什么啊。”

“因为你就是我们未来的主人啊——假设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的话。你要在开始就退出，一定会在内部造成不小的轰动。”他挖了一勺冰淇淋，递到我嘴边。我不假思索地抬起头一口抿到嘴里，然而在它融化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用的是他的勺子。

“轰动？我能造成什么轰动呢……”将那口难以描述的冰淇淋咽了下去，我的手背抹过自己的嘴唇。也许刀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在意，但是，刚刚居然和他间接……

“这样的话，历史就被改变了，”他说道，“无论是谁来代替你，只要你放弃，未来就会动摇。”

我立刻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立刻坐了起来。鹤丸国永让我做的那些事、安排整个计划的动机似乎都浮现了出来，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时空管理局想让我重复历史？”

“不，不是重复，”他摇了摇头，“你和他们现在都是在创造历史。这个时候的我们不应该存在于现世，这场‘实习’本来就不存在于时间之中，都是因为你将你的刀从未来送到现世才有了这一切。”

“没想到我还这么受他们的重视……难以置信。”我望向自己的膝盖。

“是的，这种程度的控制——早就该在意料之中了，”他看向了台式机的屏幕，“他们还说，让你立刻联系他们。”

“啊？！”我看向了他，“那你帮我回复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你使用书面用语的习惯，代替你写的话也许会被识破。如果被分析出来是第三方在代替你和他们接洽，我们今后的路会很麻烦。”鹤丸国永舀了第二勺冰淇淋递给了我。

我没吃，而是被他提出的这种可能性吓到了：“什么啊？什么分析？”

“对你的通讯状况进行分析也是意料之内，合同上写着他们可以调查。就算是电子邮件，也可以通过行文风格很方便地确认是不是你本人在和他们联络。现在的我们之所以还没处于时之政府的全方位监控下，是因为时间太短了，他们得知这个状况后才过去两小时。很可能明天你醒了以后，对方会派人过来家访都说不定。这种警报会在你告诉他们‘鹤丸国永回来了’和‘我愿意继续’之后解除，也就是今晚。”尽管不想承认，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鹤丸国永红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身影，说话时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在他说了这一长串的过程里，我吃掉了他递到我嘴边的第二勺冰淇淋：“那么，现在你得出了什么结论了吗？”

“没有，”他移开了目光，“信息量太少了，还不够。”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问道。

“啊……有，”他在那叠手稿里抽出了几张，“把这些处理掉，尽量让别人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最好不能还原。”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拟出方法后接过了那些纸，走进厨房。我打算将它们撕碎然后浸水，揉软后加进手摇搅拌机里弄碎。只要洗干净的话，爸爸妈妈也看不出来我动过。就在我撕第一道痕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最上面一张是我看过的第一张的反面。上面确实写着“0123456789”的数字，然后旁边是我的身份证号30106893420，重复了不止一遍。

就像有一个气球在胸腔里膨胀，我捂住了嘴，免得自己笑出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没回头，知道一定是鹤丸国永。他将吃完的冰淇淋盒子放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关切地问道：“送修的事应该还算顺利吧？”

这倒提醒了我，今天我碰到了无法解释的——我回头，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单指电脑的话肯定没问题，过两天就可以拿到。不过，路上遇到很奇怪的人……”

“奇怪在哪儿？”鹤丸国永追问道。

“那人叫蜻蛉切，是卖场的物流工，”撕纸声沦为了背景音，我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他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但我就是觉得应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结果我们俩就愣在原地咯。不过最后什么都没有就是了，他的上司过来赶走了我，嫌我妨碍了他们的工作。我真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很蛮横。”

“蜻蛉切，蜻蛉切……”他念了两声，一边叹气一边笑了起来。我揣摩着他的表情，问道：“怎么，难道——”

“对，他也是你的刀，更准确地说，是枪，而且是天下三名枪之一，”他抱起了手臂，“你想要新的付丧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