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一章(1 / 1)
我望着那堆无论如何都和圆润的小球联系不到一起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笑出声来。烛台切光忠咳嗽了一下,我勉强止住笑:“没事,你来,你来。”
“现世的灵力很不好引导,以前只要很快的速度就能成型,我也不晓得这是怎么搞的。”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双手,反复屈伸手指以确认感觉。我望着他被眼罩遮住的半边侧脸,从那紧紧抿起的唇线看出他陷入了不小的困惑。
从付丧神那里我已经得知一般都是由近侍为审神者炼制刀装,有一定的失败率。就算做出了成品,也有三种等级之分,而且根据材料比例,得到的刀装种类也会不同。我确实没抱着第一次就能成功做出金色特上刀装的念头,但是这样的结果也太出乎意料。
而另一边,28107529511与宫司在研讨究竟该如何开始手入,和泉守兼定站在殿外,留在她身边的是很不情愿地将床单抱在怀里的、捋起袖子的山姥切国広。如果不是我叫停得快,眼看28107529511就要左手拿木炭右手拿玉钢搓上他的皮肤。
“用脚趾头想都绝不可能是你这种方式吧?”我根据自己的印象告诉她要以修复本体为主,付丧神需要先脱光衣服在伤处敷上一层滑石粉。
“然后呢?”28107529511听得很认真,追问道。
我顿时语塞——然后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就开始脱衣服,我跟着大小姐跑出去避嫌,究竟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于是告诉了她我并不了解完整的流程。返回房间后,我将坐在房里待命的蜻蛉切和站在院中赏月的三日月宗近带了过来,让他们讲述在馆藏老人手上被修理的详情。
我回来后烛台切光忠向我报告他又失败了一次。他颇为苦恼地盘膝坐在木盘前,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坨混杂的材料。宫司用一根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对准备给他鼓气的我说道:“我倒是想到了适合练习制作刀装的方法,只不过考虑到灵力密度,操控手段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
“是什么?”我和他异口同声,同时抬头。
“若是完全不用灵力,普通的炼制一般是先点燃木炭,将玉钢烧灼成合适的形状后用水冷却,再以砥石打磨成最后的圆滑形状——是这样的道理吧?”听她这样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见烛台切光忠将完好的玉钢和砥石从水里捡出来放到一边,宫司继续说道:“不如先试试按最原始的方式制作,熟练后逐步加上灵力省去过渡步骤,应该就能逐渐恢复到原来‘瞬间制成’的水准。”
“慢而稳妥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主人,”烛台切光忠站了起来,略带歉意地微微欠身,“我还得多多摸索如何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我想了想,问道:“一定得是近侍制作刀装吗?听上去一枚就要花很久的时间,叫大家一起来做不是更快一点么?”
“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宫司愣住了,然后转头看向太郎太刀,“你们有这样的先例吗?”
太郎太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打定主意决心试上一试。因为供奉殿内的地板是木制,宫司将我们带到院子里。在大树周围的土地上垒好木炭将玉钢埋进去后,我取了一条炭从琉璃灯里引了火,点着了炭堆。
“会有用吗?”我蹲在炭火边上,感到袅袅的烟气渐渐烘热了面部。
“这里交给我就好,审神者。”烛台切光忠蹲在我身旁,伸出手臂护在我前方。
宫司留了“不要烧到这棵千年古树”这句话后便被跑出来的28107529511 急吼吼地拉走了。趁烧融玉钢的空档,我吃完晚饭洗完澡还换了身衣服。接下来的全程我保持了必要的安静,看烛台切光忠忽而皱眉,忽然释然,忽而静默不动。
今晚的月亮带着淡淡的月晕,时不时隐进云中。28107529511和宫司先我们一步回房休息,经过的时候还打了声招呼,于是我有幸看到将自己裹得比任何一次都要严实唯恐露出丁点身体的山姥切国広。当严格意义上属于我的第一枚刀装制成后,已是过了午夜。
“主人,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烛台切光忠一脸振奋地将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的产物亮给我看,“好消息是,这个是刀装崩坏后的正常形态;坏消息是,这次又失败了。”
我看着他手里黑色的碎裂小球,挥了挥手:“没关系,找到感觉了那就是好消息,明天等我们回来后多练习几次,把大家都叫上,肯定能做出来一两个的。”
以明天还要早起为理由说服了他连夜趁热打铁的念头,我们一道清理了残渣,将剩下的材料拿回房间。除了坐在铺好的床褥边的三日月宗近,大家都以刀的形态整齐地平排在地上,或靠在墙角。宫司预先送来的一把老式折叠伞被放在了褥子边,虽然付丧神们变回去后都没有了知觉,我还是当作他们都睡下一般压低了声音,向他交代了明天督促各付丧神炼制刀装的事。
烛台切光忠照例向我道了晚安,继而向门外走去,我叫住了他。
“我今天多半也会梦见他,”钻进被子后,我望向天花板,“万一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隔墙有耳,被听去就不好了。请你务必呆在我身边,必要的时候一定要阻止我。”
“遵命,主人。”这样说着的烛台切光忠坐到离我身边一米远的地方。
我背对着他,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和意识渐渐放松。眼前的黑暗再度化为半明半暗的色块之时,我看到的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流动的淤泥。它环绕着我的身体,潮湿而温暖的泥潭淹没了我的腰际。
我向前走动时激起的波纹扩散地远而缓慢,这里安静极了,可我知道它并非只有我所见的平静一面。就像是回应我的思维一样,眼前的迷雾分开后,出现的是双臂和躯干被锁链紧紧绑着的、如犯人一般垂下头颅的鹤丸国永。
“这里是你的内心吗?”
他抬起头看了站在他身前的我一眼,我听到铁链倏然绞紧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苍白的手臂和身体上被勒出道道血痂的地方重新流出了鲜血,他不说话,不呼痛,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在哪里?”我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向他的脸颊伸出手。而就在这时,看不见的利刃将我的手割裂了,我惊讶地盯着被削去一半的手掌,意识到了原来这是我的梦境。
一旦察觉到自己在做梦,留给我的时间将大大缩短。我努力向他伸出另一只手,这次却被连着手腕齐根削掉。我的伤口血流如注,飞溅的鲜血溅射到了他的脸上,而鹤丸国永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向我所在的地方。
“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奇异的感觉在胸腔涌动,我站在离他不过半米的地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他。四面八方响起说话声,却因为太多太杂太轻而无法分辨。鹤丸国永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非常遥远的地方,我忍住落泪的冲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话语上。
我……你……人生……
归宿……感情……活着……
记忆……永远……原谅……
我只能分辨出这些不连贯的词语,各种声线在我身边旋转和变换。期待之外的温暖触及到我的脸,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扯直了锁链挣到我身前的鹤丸国永。他双目微闭,身体弓成奇异的角度,额头轻轻点在我前额。
“我,是你的近侍。”
将我唤醒的是濡湿的眼角和在辅视仪里闷得发热的泪水,醒来后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我的鬓角。定睛一看,烛台切光忠正掖着被角为我拂去顺着太阳穴流下的眼泪。
“外面下雨了?”我坐了起来。他将手放回膝上,应了一声。
雨滴打在纸窗和瓦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腕式电脑显示现在才凌晨五点,我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泪痕。其实都不用再做什么共鸣分析,鹤丸国永现在的处境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一把刀会直接告诉我罢了。
换好衣服后我将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的短刀装进手拎袋,将三日月宗近的本体放到褥子上并叫出他后,我拿着伞与烛台切光忠一起出门。28107529511的房间仍是一片漆黑,我走到拐角,看到了长发未结的宫司打着呵欠迎面走来,想必是叫我们早起修行的。
我们擦肩而过,什么都没说。路过那棵大树时,我意外地看到了在树下打坐念佛的山伏国広。我让烛台切光忠在原地等我,撑着伞走到他身前:“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施主所来为何事?”树枝树叶虽然繁密,还是有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到他身上。
“为了‘缘’,”我低声说道,“我求你渡我了结一个心愿。”
“咔咔咔咔咔,”他纵声长笑,笑声惊飞了树间一众宿鸟,“在贫僧看来人间至苦无非贪嗔痴。施主的修行火候尚浅,心智未开,何以认为多加一个贫僧便能修得正果?使不得,使不得。”
“你不肯助我,是因为我不值得吗?”我盯着他。
“实不相瞒,昨天贫僧已经应下另外一位施主的恳求,着实不能背信弃义——”
听到这里我耳中一嗡,万万没想到28107529511竟这么快就先于我下手,直到手心隐隐作痛我才发觉自己在过于用力地捏伞柄。等山伏国広说完后我木然转身,却在这时看到了站在烛台切光忠身后不动的她与和泉守兼定。
“早上好。”她有些不自然地朝我打招呼。
我走向她,脚下溅起的水花浸湿了鞋子:“2810,要么将山伏国広让给我,要么即刻决斗。如果你放弃他,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对你主动出手,而且必要时会帮你抵御其他的审神者候补一次。我给你一分钟考虑,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