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败也萧何（1 / 1）

7月24日晚上十一点多，卧龙山庄依旧寂静无声，但卧龙的书房却亮着灯。他平日作息极其规律，晚上十点必然安寝，早上六点准时起床。他只在白天接见拜访者，晚上从不留客。高人多有癖好，大家也见怪不怪。他今天偶得一本《仁王经》，相传是宋太宗赵光义亲笔抄录，不仅是珍本，而且是孤本，世间只此一件，文物文献价值极高。书名全称《佛说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鸠摩罗什所译，共二卷。

关于这本经书，倒还有一段颇具趣味的小故事：

据说当年宋太宗有一次临幸东京大相国寺，他看到有个僧人在看经书，他问僧人看的什么经，僧人说是《仁王经》。宋太宗笑了，他说这既然是我的书，怎么会在你哪儿。那僧人平日里与人辩经，没少打机锋，此刻却哑然无对。僧人当场要把经书献给他，太宗未收，他说要亲自抄写一本《仁王经》。太宗回去后也真就照做了，这本经书一直收藏在他书房里，并传给后代皇帝。后来金兵侵入东京，大肆抢掠，焚毁宫室，这本经书据说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但事实上它被宋钦宗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趁乱顺走，此后这本《仁王经》流落江湖，多历波折，现在居然到了卧龙手里。

果然是帝王手笔，清一色行楷小字，笔走龙蛇，雄风健雨。卧龙爱宝，对此书爱不释手，从下午一直翻看到夜间，此刻尚无倦意。

这时，山庄的门铃突然响了，卧龙觉得奇怪。众人都知他夜间从不待客，也尊重他的习惯，谁会在深更半夜到访呢？保安早已回家，卧龙只得亲自出来。

卧龙查看大门内的监视器，当即一惊——竟然是熊兴。

他立即开门，熊兴驱车进庄。熊兴将车停定，浑身带血地从车里出来，他肩上插着一柄短箭，左手裹着已然浸红的破布，看上去有些紧张和疲倦。

卧龙惊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熊兴讪笑道：“刚才碰到几条狗，被我宰了几只。”

卧龙道：“你又杀人了？”

熊兴道：“两条狗而已。后背箱里还有一个。”

卧龙肃然道：“杀人岂是儿戏？”

熊兴道：“所以我躲到你这儿来了。你一定要想办法送我出去，中国我待不了了。”

卧龙道：“我怎么送你出去？现在只怕全国都在通缉你了。”

熊兴道：“现在讲这些已经没用了。”

卧龙道：“你一路过来有没有暴露？”

熊兴道：“没有。但这里也不能久待，我得赶紧走。”

卧龙颇通医术，由擅中医养生，按摩推拿，正骨疗伤，手法老道。他随后迅速给熊兴拔掉箭柄，清洗伤口，擦上消毒消炎药物，然后重新包扎。熊兴觉得状态恢复得很快，只可惜左手小指永远失去了，想想仍感懊怒。

熊兴傍晚与人激斗了近一个小时，跟着又马不停蹄地寻路出城，中途连车都不敢下，现在饥渴难忍，卧龙给他些副食充饥。卧龙家里从来不存隔夜食，临时做了两碗黑米粥，熊兴咕噜咕噜就全倒入腹中，他觉得味道妙绝——或许只有刚刚从死神魔爪下惊险逃脱的人，才能油然生出此番感慨。

众番调理完毕，二人进卧龙书房谈话。

熊兴道：“你刚才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有一种父亲的感觉。”

卧龙道：“我本来就一直把你当儿子看的。原指望自己老了，你帮我送个终，现在倒好，你自己先溜了。”

熊兴笑道：“等我在外面安顿好了，接你老人家去享几天清福。”

卧龙道：“你现在先把自己顾好再说。”

熊兴笑了笑，扫了书房几眼，道：“你那尊八面金佛搁哪儿去了？”

卧龙道：“我收起来了。”

熊兴道：“去年薛丁来看到了，他会不会起疑？”

卧龙道：“他是有疑问，不过也没证据。”

去年11月30日，薛丁来拜访过卧龙，卧龙在书房里向他展示了五件新入手的唐三彩文物。薛丁当时意外在卧龙的书桌上看到了那尊八面金佛，他当时很好奇，询问金佛的来历，卧龙也做了回答。而熊兴那天刚好也在书房里瞻仰文物，不期薛丁突然撞过来，卧龙推脱不掉，只得引薛丁入书房。熊兴当时不想与薛丁碰面，便躲进书房暗室里，卧龙与薛丁的对话他全听见了。薛丁走后，他出来询问情况，卧龙当时没有作答。

熊兴道：“我隐忍了那么多年才有今天，眼下全败了，想想真不甘心。”

卧龙道：“你自作自受。整天那么嚣张，到处树敌，我都劝你多少回了？”

熊兴道：“我是你徒弟啊，你当初还给我定了个‘十年计划’，我也一直是按计划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多少也有责任吧？”

卧龙道：“我是有责任。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有点儿后悔当初把你引上道了。”

熊兴道：“我可没后悔。我不喜欢被人踩在脚下，我享受当老大的感觉。”

卧龙笑道：“我当初选你，就是看中你身上这股不认命不服气的劲儿。”

“跟你比，我小巫见大巫。”熊兴也笑了笑，道：“我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杀人，我当时紧张得要死，吓得连刀都捏不住。”

卧龙脸色微暗，转而笑道：“但你潜质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熊兴道：“我这个当徒弟的，没给你丢脸吧。”

卧龙道：“哪个当师父的，不希望徒弟比自己强？”

熊兴笑道：“但你的老谋深算我没学到家，否则今天就不会这样了。”

卧龙道：“那是你还没活够岁数。”

熊兴道：“有的人就算活够了岁数，也远远比不上你。”

卧龙道：“修行在个人嘛。”

熊兴道：“可我现在就算想从头再来，也来不及了。”

卧龙正欲答言，突然门铃又响了。他二人俱是一惊——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卧龙要熊兴躲进书房暗室里，他自己出去查看情况。

原来是两个警察，卧龙再是一惊——难道熊兴的行踪暴露了？

卧龙开了山庄大门，两个警察站在门口，他们手上拿着熊兴的照片，问卧龙有没有看到这个人。卧龙说没有。警察说这是一个悍匪，手段极其残忍，今晚在全城搜捕他，卧龙住的地方偏僻，警察提醒他注意安全。卧龙称谢。警察又说现在全国都悬赏缉拿熊兴，一旦他有犯罪嫌疑人的消息，请及时向警方举报。卧龙允诺。两个警察给卧龙留了一张通缉榜，随后便去了。

卧龙返回书房，面色凝重，将通缉榜递给熊兴，熊兴不寒而栗，惊恐失色。

“我被发现了？”

卧龙道：“没有，他们只是正常询问。我这里人多眼杂，你留在这里很不安全，必须马上离开。”

熊兴道：“你打算怎么送我出国？”

卧龙郑重地道：“只能偷渡出境。今天你先在我这儿躲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就想办法送你出去。”

熊兴有些感动，道：“没想到最后还得靠师父拉一把。”

卧龙微微一笑，道：“我有个地方很安全，你跟我来。”

熊兴道：“那司机的尸体怎么办？”

卧龙道：“交给我吧。”

熊兴点头。

随后他跟卧龙去了“震”位建筑，这个屋子只有卧龙自己进去过，对外人一直是个谜。卧龙开了门，邀熊兴进去。熊兴迈步入内，卧龙也跟着进来了，并把门反锁。

熊兴惊道：“原来这里竟然是射击馆。”

未久，屋里传出两声沉闷的枪响。

夜，又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