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手心（1 / 1）
这天琨姨来了。琨姨的出现，似乎意味着闵家大宅对何静薇与闵英修之事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然而只有何静薇知道，她和闵英修，大限已至。
琨姨照例带着全套的滋补高汤，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闵家老佣人的高贵大气。不过这次，琨姨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模样。
何静薇谨慎地接过汤品，到厨房忙活起来。
琨姨看了何静薇的背影一眼，对闵英修说：“你如果再像上次那样耍性子，我就跟着一起死，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值什么。”
闵英修纳闷道：“琨姨，您憋了这么久，就为了跟我说这么句话？您年纪挺大怎么想不清这个道理？您想想看，你们要是痛快答应，闵家就多了个儿媳妇，要是不答应，连儿子都没了。你们折腾什么呢？”
琨姨又拿白眼仁隔着墙看了一眼何静薇，拿拳头一砸掌心：“是你折腾还是我们折腾？小妮子就那么好？值得你抛家弃亲的。”
闵英修抬抬眉毛，嘻嘻一笑道：“那小妮子一点儿也不好，比琨姨差多了。她也就是得着机会在我这里安了个窝。”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现在再赶出去，为时已晚。”
琨姨的脸色越发不好了：“闵家不能要这么个女人，你爸不会同意的……”
闵英修正了脸色道：“您觉得，这件事用得着听他的意见吗？”
“你爸不一定拗得过你，但是，”琨姨顿了顿，“我看你爸听说她死了丈夫，对她更忌讳了。哼，反正男人都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
“好了好了，”闵英修伸手去揽琨姨的肩膀，“咱们边吃边聊吧，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那天一吃完饭，琨姨就走了。自始至终，琨姨没有对何静薇说过一句话。
……
冬天的阴湿让闵英修术后的伤口愈发疼痛，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何静薇也睡不着，睫毛在他胸膛上一眨一眨。琨姨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她不要闵英修那么难做，她不希望闵家因为闵英修的坚决而接纳她。她不要闵家居高临下的妥协，她不屑于做万人艳羡的灰姑娘。不愿意听在有人说，看呀，何静薇多幸运，能嫁进闵家。
“你怎么了？”闵英修低下头看她的脸。
“嗯，陶娜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何静薇说，“我在想明天要不要去见见。”
闵英修不说话，只看着她，眼睛里有明显的疼痛。
空气是那么安静，他和她又离得这样近，近得能听见对方胃肠蠕动的声音。
“那个人条件不错，”何静薇继续说，“杂志社编辑，收入挺高的，本市户口，在北边有套房子……”
回答何静薇的是闵英修持续的沉默。
不能怪何静薇用他这种事情来剜他的心，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何静薇愿意他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对于她要相亲找结婚对象，他也完全没有资格说不。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毯上，恍惚间闵英修觉得自己就是普希金笔下的那个人，他曾经沉默地、毫无希望地爱着她，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他和何静薇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他的爱情似乎毫无希望，只有炉火燃烧和折磨着他的心。
再开口时，闵英修的声音却是平静无波：“是明天吗？”
“没有说定。”何静薇回答，“我刚想起这事来了。”
“我送你去。”
“什么？”
“我送你去见那个男的。”
什么时候，闵英修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了。他太爱她了，太爱了，几乎到了这样的地步，让她肆意滥用他的爱。
“不行，你伤还没好。”何静薇回答。
“如果不亲自送你去，薇薇，”闵英修看着她，“我的伤口就永远好不了。”
闵英修的笑容是冰冷的。虽然脸是笑着的，可是一点愉悦的情绪也没有，仿佛一张空洞的面具，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里骤然被冬夜的寒风割过。
何静薇翻了个身，给闵英修一个脊背。
他们俩躺在同一张床上，却看不到前路的希望，只感受到爱情的绝望。
何静薇的决定令她痛彻心扉。她只能逞强到这种程度了，她全然不知结局会如何。然而尘埃落定之时，谁悔谁知道，谁痛谁知道。
……
第二天刮着七级大风，冬寒如刀，割在人的脸上，是无法忍受的疼痛。闵英修开着车，送他心爱的女人去相亲。
何静薇的状态并不好。昨天夜里，她梦见自己通体透明，梦一般虚无，轻飘飘地游荡了整整一个晚上。早上化妆时她也心神不属，此时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她脸上。
到了饭店门口，何静薇自己推开车门进去了。
订好的座位就在靠窗的位置。何静薇坐在那里，意识到仿佛有人望着她，她缓缓抬起眼眸，正好与闵英修的视线在空中接上。闵英修坐在车里，平静地看着她，眼眸深邃清澄，透彻而洞悉，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足以令人感受那目光里的灼痛。
从闵英修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何静薇正跟一个男人坐在一起，看着一本杂志。
闵英修推开门下了车，靠在车门边抽烟。风吹着他的呢子大衣，英俊的侧影在何静薇眼中是那么令人迷恋，迷恋得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于是，何静薇向相亲的男人身边挪了挪，靠得更近了，头碰头似乎很亲密。
“你平常很喜欢看杂志？”那男人问。
“嗯？”何静薇心不在焉，“嗯。”
“这一期杂志说起来还有几个小插曲。”男人饶有兴味地说，“你想听吗？”
很显然，这位帅气的杂志编辑非常中意身边这位漂亮女人，以及她身上散发着的野蔷薇气息。
说话间，有人推开了餐厅的门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来到何静薇面前，微微俯下身，在坐着那个男人错愕的目光中，将何静薇拉离了座位，拉离了男人的身边。
杂志编辑吃了一惊，站起来严肃地问：“你谁啊？”
“我不是谁。”入耳是闵英修深沉的声音，“我得跟你谈个事儿。我不小心把你的车给蹭了。”
“你要干什么，闵英修？”何静薇吃惊地望着他。
“薇薇，”闵英修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道，“我有话要跟你的相亲对象说。我们可能得聊会儿了，你去车里等我。”
那个男人见状，眼中有了些许了然。
“那我走了。”何静薇抽出被闵英修握着的胳膊。
何静薇转身，闵英修却又握住她的手，说：“你去车里等我。”
何静薇点点头。
闵英修不放心，手没松开，说：“在车里等我。”
何静薇仍然点点头，抽出自己的手，揣着一颗疼痛的心向餐厅外走去。
……
回家路上，一直慢驶。
何静薇疲惫地靠在车窗上，两眼呆茫地望着前方。
“你不问问我你那个相亲对象，他人怎么样？”闵英修突然问。
“我不想知道。”何静薇回答，“谢谢你帮我解围。他香水味太重了，我受不了。”
“你不用假装跟他贴那么近，薇薇。”闵英修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用表演给我看。”
雪又下起来了，车窗没有关严，那一点点缝隙漏进来一两朵雪花，吹落在何静薇衣领上，慢慢融化成雪水，冰冷蔓延到她的脖颈，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身体的瑟缩让心底渐次平静下来，何静薇脸上慢慢浮起一个笃定的笑容：“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思？”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想叫我知难而退，你想让我看到木已成舟，好让我尽早放弃，是不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不管你使什么手段，玩什么花样……”闵英修深吸一口气，“何静薇，请你听清楚了：我，闵英修，这辈子非你不娶。”
这与闵英修之前承诺的“她希望他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似乎并不吻合。然而何静薇悲凉地笑道：“你不可能娶我的。咱们走着瞧吧。”
闵英修开着车，英俊的侧脸阴郁而坚持：“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闵家的事情我会搞定。如果你是因为我父亲或姐姐对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而以为他们可以支配我，那简直大错特错。”
何静薇说：“是，就算我是因为这些，我为了别人的一言一行都可以放弃你，那还不是因为不够爱？闵家三儿媳妇这个名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可有可无的一份感情，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何静薇是那样一种女人，明明爱得要命，却可以万般压抑和隐忍。她不是那个被热情冲昏头的傻姑娘了，她已经学会了拿理智战胜自己的愿望。
“我会让你足够爱的。”闵英修转过脸，嘴角带着一个让何静薇陌生的嘲讽笑意，“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愿意把未来的希望和过去的一切所有，都放弃了去换取她。聪明过人如闵英修，却打算做一笔永远无法用得失来计算和衡量的生意。
何静薇似乎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眼睛，把头偏过去看向车窗外，咬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