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英俊的魔鬼(1 / 1)
“今天早上……可能是凌晨……我这个月的钱被财务部扣多了,我本来想去找她,看她没来……我又打手机,手机不通……”
另一个司机见他半天说不到重点,插话道:“何部长,就是听她邻居说,一早起来就在楼梯口闻见一股液化气味……结果他们找民警来看,才知道是苏组长家里飘出来的,门紧锁着也不知道是啥情况……后来民警一看不行了,弄开门,屋子里的液化气味浓得呛人……这才看见苏组长趟在床上,床头放着一把水果刀,床边上一个煤气罐子正“嗤嗤嗤”地冒气儿……”
何静薇打断他:“现在她人呢?”
“给送医院抢救了……这个点儿路上又堵,听说120的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来的!”
另一个司机又抢着说:“何部长,她用胶布把窗户都封严实了,给、给开窗通风十几分钟都没醒呐,民警说她可能吃了安眠药!”
何静薇把手一扬,制止了他,道:“先不要大呼小叫。”她看向其中一个司机,“你去备车,咱们这就去医院。”
何静薇完全地气定神闲、指挥若定。两个司机对视一眼,都觉得何静薇神情有些令人畏惧。她不再是他们所一直熟悉的何静薇,她身上有了一种力量,一个上司、一位领导所富有的力量。
是的,此刻的何静薇,已经由一个单薄凄苦的花蕾,蜕变为一朵铿锵蔷薇。哪怕是生与死横陈在眼前,也镇定若水、无坚不摧。
……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漫长,病房的窗外的天空交织着煞白和昏黄的色调。
看到苏茜的模样,何静薇的心中疼痛不已。没有人的心是铁打的,何况是何静薇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
“苏茜,我以为你想通了。”何静薇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工作不是命,不值得那么豁出去拼——你还记得吗?”
“不是那件事。”苏茜半闭着迷茫干涸的眼睛,“我知道发-票那件事,是你对我高抬贵手了,没有追究。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作孽。”
“什么事?”何静薇不解,无论什么事,也不可能到以命相博的地步。
苏茜的嘴唇开始微微发抖:“我原来不知道拓达和世佳拍卖行的关系。汪严有时带我去淘一些便宜的首饰……跟拍卖行里的人熟了以后,他们有时让我帮忙当托儿,帮他们炒一炒。”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何静薇吃了一惊。
然而这明显不是重点,苏茜突然有点歇斯底里地道:“静薇,我真的只是帮忙跟拍抬价,我没有帮公司给卖家划过钱,我手上没有过过公司的钱!兼职我也不是没做过,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对不起,静薇,对不起,葛恩江,葛恩江他利用了我,还连累了你……”
苏茜已经泣不成声。
何静薇被苏茜的话震慑得不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去参加一次拍卖会,竟然成了烘抬价格的“拍托儿”!
然而听到苏茜提起葛恩江,她猛然想起了葛恩江那张名片。一刹那的惊愕之后,她的脸色缓和下来。她能想像,闵英修捡到这张名片的时候,心里生出了怎样的猜测。
了然中,何静薇胸中有些东西正在渐渐消散,渐渐破碎。
何静薇从医院回来后,直接去了李万忠的办公室。
那天,何静薇从李总裁那里出来以后,独自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了整整半天。
……
第二天,因为苏茜的事,李万忠把公司高层和十几位部长都叫到了会议室。苏茜自杀事件影响恶劣,事态紧急,所以会议不到七点就开始了。
何静薇总算见到了闵英修。她坐在离闵英修一步之遥的位置上。
散会的时候,何静薇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叫住了正要下楼梯的闵英修。
“闵总,”何静薇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能不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借一步说话?”
闵英修转过身来,他的侧影在过道的天光里,显得俊挺而冷漠。他笑了笑算是答应了,伸手拉开安全门,径自走到了楼梯间里。
“闵总,”何静薇开门见山道,“拓达通过世佳拍卖行送出去多少钱?”
闵英修闻言淡淡一笑。他别过头去思考了一下,又转回头来说:“薇薇,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弄错了,闵总。”何静薇说,“我是昨天才知道有这回事的。不过,您就凭世佳拍卖行一个业务经理的名片,就认定我清楚这里的一切,未免太武断。”
“葛恩江不仅仅是业务经理。”闵英修不紧不慢地说,“他是世佳拍卖行的老板。同时,他还是葛德胜的儿子。”
何静薇惊呆了。世事真是匪夷所思,一个途中偶遇的男人,她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是葛董的儿子?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薇薇,”看何静薇吃惊的样子,闵英修转头向她道,“有些事我不妨告诉你——你以为我在美国纳特斯呆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回国来拓达?事实是,我的父亲闵澍培,是拓达的实际所有人。对拓达,他基本上是把它当成自己的一个孩子看待。但是最近两年,拓达有些业务不太正常,比如轻易拿下一个毫无优势的市政采购项目,比如每年送出去的巨额的公关费。我父亲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粒的人,他一定要弄明白这暗地里有什么勾当……你也知道,一直以来拓达的老销售都管教森严、守口如瓶,让我很为难。当然,不只是销售部。拓达行政部和财务部,知情不报的人也不少。”
何静薇冷冷一笑:“那么闵总,您认为我也是知情人士之一了?”
“薇薇,你难道没有去帮他们举牌?”闵英修表情依然温润如风,但有些想法已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心里。
被闵英修这么一问,何静薇怔住了。她乍然想起了葛恩江那场拍卖会,以及那个摄像师。
然而,渐渐有阴郁在何静薇眼中化开。她与闵英修相爱相识不只一天两天,他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误解她,甚至都没问她要过解释。说到底,她和闵英修之间,还是缺少那份信赖。
“如果你因为一段录像或是什么就怀疑我,那我就没有什么必要争辩和解释了。”何静薇说,“随你怎么想吧,我没空去向每个人解释以打消他们的怀疑。”
“我从没有怀疑你。”闵英修说,“我只是担心你被骗,成为他们龌龊交易的牺牲品。”
“我这么轻易被骗,”何静薇冷笑,“那么,你还是怀疑我的智商了?”
“不是。”闵英修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我早知道你聪明过人——我应该更早知道的。”
很多外表精明的人,实则内里一塌糊涂。对别人头头是道,对自己稀里糊涂,就像闵英修。
何静薇笑了。她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但她无法相信一个男人会一边爱着她,一边还防范着她。闵英修貌似一位谦谦君子,实则却是个英俊的魔鬼。在何静薇差点以为爱情变得可信的时候,他又让她看到了爱情的狰狞。
失去闵英修,何静薇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像她失去姑姑、失去丈夫、失去孩子的时候一样。孩子,她突然想到了孩子。
“那么,我也有件事早该告诉你。”何静薇不紧不慢地说,“我怀过你的孩子——但是在我打算告诉你之前,孩子流掉了——是葛恩江,把我送去的医院。”
何静薇残忍地想,这必定可以伤到闵英修,并且,一击即中。
闵英修的神情果然变了,像有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一种痛苦在他眉目间生成、凝聚,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何静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静薇的目的达到了。她可以对任何不相干的人俯首,但不可以在自己爱着的人面前低头。她尝到了恨的滋味,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她转身出门,拉住安全门的把手,嫣然回首一笑:“谢谢你给我机会把话说完,闵总。再见。”
她走出去,刚开始心里还带着疼痛的快意,可是,刚刚离开了他的面前,她立刻崩溃了。
她掉头从另一处消防楼梯跑下去,一层层的楼梯,黑洞洞的,没有灯,也没有人,无穷无尽一层层的台阶,旋转着向下,无尽地向下……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咯噔咯噔……急促的心跳,伴随着一抽一搐的疼痛,那么慌,那么伤,她痛得连呼吸都困难,只告诉自己不能停,不能停……
何静薇坐在设备层的角落里哭泣。哭声在空旷的四壁回响,撕心裂肺,催肝折肠。
“静薇?”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声音由远及近,男士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吭吭作响。何静薇不说话,只是摇头。她的心太痛,无法作答。
顾伍扬蹲下来,看着何静薇那泪水涟涟的脸。他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抹去眼泪,柔声劝道:“别难过,静薇。苏茜的事你千万别难过,那不完全是你的责任。”
顾总错了,顾总太不了解她了。她的心早已经淬过火,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她不会把所有黑锅都扣到自己头上。她早明白了,如果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那等于想把天下所有的麻雀都捉尽,结果不可能捉尽,只可能会把自己给累死。
“不,顾总,苏茜的事,完全不是我的责任。”何静薇抬起头来,擦干眼泪,“我只是没想到,苏茜这么想不开……如果她的动机仅仅是行政部长的位子,如果她打算跟我争,我随时准备让给她……”
“即便你愿意让给她,她仍然不适合这个位子。”顾伍扬说,“而且,苏茜未必是为了这件事而轻生。”
“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何静薇说,“但是我知道那种滋味,绝望的滋味。就像一只鸟,飞了很久了很累了,却仍然找不到一棵可以做窝的树那种绝望,就像落叶只想以一生一次的飞舞来结束生命那种绝望。”
“静薇,你既善良又聪明,但是有时候,聪明和善良都过了头。”顾伍扬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头轻轻拢向自己怀里,“这两个是你致命的毛病。”
“我一点儿也不善良。”何静薇一动不动地说,“出了高天翊的事儿后,我就想过拿苏茜开刀的……但是,拿她开刀、把她开除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只会使得司乘组秩序大乱,连带我还要失去一个得心应手的下属。”
说出来似乎是歹毒的初衷,但结果却映证了她善良的根性。对何静薇死性不改的好心肠,当真是让人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