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断(1 / 1)
何静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有泪水渐渐涌进了眼眶。她迅速转过身去,想以最快的转身,化解眼前的尴尬。
“您真是很有耐心的人,顾总。”何静薇的背影说,“不过,您养的都是些富贵娇贵的花吧!我只养过一些小野花,实在没有跟您一样的感受……”
说罢,何静薇拉开门向外走,稍稍回过头道:“谢谢您了,顾总,再见啊!”
可是顾伍扬突然说:“等等,静薇。”
何静薇屏住呼吸,艰难地揣测着如果顾伍扬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她该如何作答。
然而顾伍扬的脸上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笑了笑,说:“静薇,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本来腰就细得可怜,再看看你的腰带直晃荡,扣眼都不够用了……取下来吧,我帮你凿一个。”
说罢,顾伍扬就伸手从门边柜子的抽屉里找出了钉皮带孔的工具。
何静薇怔忡之间,却见顾伍扬已经取出工具,执意要帮她凿腰带扣眼,不容回绝的样子。她只好慢慢地取下腰带,站在门边等着。
抬眼看顾伍扬,他的眉梢眼角像被洗过一遍,只见年轻、干净又柔软。
何静薇的心突然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她能忍住伤心,却受不了别人对她好。但凡别人给一点点好,她都会感动莫名,她都会思量着能如何加倍奉还。
她虽然曾经隐约感觉甚至暗自盼望顾总的情意,然而现在明确地知道了,却使她一直轻微惴惴着的心,开始剧烈地忐忑起来。
她无法在跟闵英修维持眼下这种关系之外,得知另一个男人一直在等她。她无法坦然接受这种现实,尤其那是一个她一直仰慕的男人。她问自己,如果真要她拿什么来回报顾总的这份情意,她还能拿出些什么?
当天傍晚便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雪,落地即化。天空阴霾,云层极低,天色渐黑。
从父母家回来,屋里竟空无一人。闵英修已经等了大半夜,他伸手扯松领带,像是要让自己松口气,却终究找不到合宜的舒适,索性一把扯了下来,将领带丢在沙发上。
今晚闵英修回父母家去,只因为何静薇说,趁父母还健在,应该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他本来没有想这么早把何静薇扯进来的,可是母亲却说:
“英修,你知道husband(丈夫)的意义吧?媤妍是一个hus,需要有人做她的band。她贵在她为你收心。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妈,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的那些只是女性朋友。”
“不是,我打算跟她结婚。”
闵英修的这句话轰炸了全家人的耳朵。今天因为闵英修回家,所以哥哥姐姐也带着孩子回来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家里最小的弟弟竟然想起来要结婚了。
母亲长久地看着闵英修,半晌道:“她是谁?你把她请到家里来吧。”
可是何静薇没有来。不仅没有来,快半夜了,才见一辆出租车缓缓开回来,何静薇满脸媚笑地走下车,纤腰盈盈,裙裾飞舞,月光满身,像个能诱人跳海的妖精。
闵英修自然是脸若蒙霜。他为她钟情,甚至准备给她一生一世。而她呢?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反而让一个又一个男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何静薇腹部那道手术后的伤疤,时时提醒着闵英修,她是个有丈夫、有过往的女人,她把她的肝脏,连同她的心都留在了丈夫的身体里。也许她不过当他闵英修是证明自己女性价值的一个道具人物,只不过是平衡她自丈夫身上到的委屈的一番发泄罢了。
何静薇进屋换了衣服,便从身后抱住了闵英修。没有人说话,他们一直相对无语,以沉默表明彼此有万般心事。
闵英修望着远处的夜色,终于不紧不慢地说:“静薇,我们是不是该各自说声抱歉?”
“什么?”
“我没有听完你的解释,而你对我没有起码的诚实。”
闵英修似乎喝过一点酒,嘴里有酒精和玫瑰香葡萄的气息。
“……”何静薇沉默了一会道,“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打算回来再跟你说。”
闵英修忽然道:“不用说了,你并不爱我,对吗?”
何静薇知道,她今晚没去见闵英修的母亲,闵英修一定为这事不高兴。何静薇满心歉意,打算解释:“英修,你听我说,我今天晚上,是去见……”
“见谁?顾伍阳,贺明启,还是他?”
一沓照片被闵英修撂在桌上,滑得满桌满地都是。照片竟然是高天翊和何静薇的合影。
何静薇捂住了嘴。记忆清晰地豁出了时间的尘埃,那些画面,有些竟是她珍藏在回忆深处,永远不愿抹去的片断。她慢慢地蹲下去,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来。可是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盯住闵英修,大声问道:
“是因为这些照片吗?”
闵英修不明所以,转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
一切都因为自己的猜测变得顺理成章了,何静薇气愤地发现,眼前的男人还真有的是少爷脾气。她无法置信地问:“就因为这些照片,你就要开除高天翊?”
当然不是因为这些照片。闵英修根本连高天翊是谁都不清楚,他沉沉地望着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做了就别不承认!”
天知道他和何静薇究竟是谁误会了谁。闵英修只觉得何静薇那白得透明的脸,此刻却像一种燃料,正在熊熊燃烧。
“好,好吧。”闵英修满面薄凉,“我承认。我承认我错了,我错就错在,对你有所期待。”
如果不是今天在这样的情形下,闵英修的言辞并不算过激。可是现在他说出来,每句话都像刀子似的,捅得何静薇体无完肤。何静薇的痛处,是自己对闵英修有过的奢望和期待,他的话似乎是走错了方向的子弹,直打得何静薇鲜血淋漓。
“谁让你期待了?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期待的?”何静薇剧烈地喘气,“除了能陪你上床,我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你没必要见到谁跟我走得近就收拾谁!”
没想到那么秀气柔软的嘴唇,能吐出这样刻薄的言辞。他今晚跟家里摊牌,信誓旦旦,却换来一场空等。现在他匆匆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从何静薇嘴里听到这种话?他可能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上落了下风,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必须凡事忍耐。闵英终于淡淡地道:“静薇,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我认识你吗?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吵架,但他们确实是在吵架。
何静薇也不辩驳,嘴角慢慢漾起一丝冰冷的笑来:“是,你不认识我。你认识的女人没有我这样的。我跟高天翊一样,都是可怜的上班族,不仅如此,我还是个有夫之妇。你对我不必那么有风度,大可以立刻让我滚蛋……”
听到何静薇的话,闵英修眼睛渐然变红,全身力道暗聚。即使在黑暗中,何静薇依然能看见他眼中压抑着燃烧的火焰。
“静薇,不管这个人姓高还是姓什么,我今天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惊喜。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请你据实以告。”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他有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哪怕是一个片刻,一小块地方?
语调明明温和,却有刺,从那份绵软里透出来。其实这才符合,所有流传的版本里,闵英修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他的好,他的温暖,不过是凉薄表面的华丽外衣罢了。
何静薇流转的美眸里透出绝望与茫然,狠狠地回答:“算什么?我被一个男人抛弃过,你觉得我还能把男人当成什么东西?”
“你的丈夫离开了你,要多长时间才能让你忘记他?你伤心一次,就要对人世间的所有男人都失望么?说到底,静薇,你还是个自私的人对不对?你考虑过‘我们’吗?你想的只有你们,你,还有你那个贺明启。”
闵英修的话像是泛着冷光的刀片,一刀一刀把何静薇剐得血肉模糊。
何静薇问自己,她奢望过闵英修的爱和温暖吗?是的,她奢望过,可是她觉得无望。她要不起,他数不清的女人,他的过去,何静薇知道自己理不清,也承受不起。
何静薇心痛极了,她笑了起来,说:“是,我想的就是贺明启,我爱他,我就是不想跟贺明启分开,怎么样?是我心思不好,是我故意吊着他,那又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语言这种东西,在表达爱意的时候总是无力,可在表达伤害的时候,却又如此锋利。
忍耐似乎到了极限,闵英修觉得太阳穴周围的血管也在突突跳动着:
“贺明启?你还爱他?别说笑话了,他只不过是你心目中的一个战场,或者是你心目中的一个战利品,你只是不肯认输!”
“对,我不认输,我不甘心!”何静薇怒道,“你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吧?你还要跟我这种人一生一世?太可笑了!”
“可笑?你是不再相信爱情的人,你以为我就是吗?你并不爱他,你爱的是你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闵英修拉着何静薇的手,指着自己的胸膛道,“来吧,我的胃也是残废的,你给我也来一块啊!这样你就会爱我了是不是!”
“你混蛋!”何静薇想一把甩开闵英修的手,可是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你放开我!”何静薇奋力挣扎,终于挣脱了闵英修的手。
喘息在两人之间流动,何静薇看着闵英修,这个自私而残酷的男人。为什么普通朋友在一起相处这么容易,反而是相爱的两个人相爱相杀,是不停地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她的眼睛要流出泪来,但被她生生忍住了。闵英修明明离她这样近,她却觉得他在千里之外,如此的霸道、阴狠、不可理喻。
何静薇抓起手包,拉开门,跑了出去。
……
从闵英修的房子里跑出来,何静薇一路向小区外的马路跑去。她逃得那么狼狈,慌不择路。没有人来追她,只有呼呼的寒风吹过她通红的面颊。
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何静薇的钱包已经很久没用了,公交卡更是不知去向。她身上没有零钱,只好往投币口里投了一张百元大钞,然后坐在门口,对上车来的人说:“把钱给我,谢谢。”
夜班车里人很少,何静薇只收回了几块钱。就像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奉献出去,却换来残羹冷炙的回报一般。
自古都是男人薄幸、女人薄命。痴心错付的女人,注定就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爱算什么?在她刚刚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却沷给她一记冷水让她清醒。二十四小时前,他们还在柔软的床榻上颠鸾倒凤、无限恩爱,太阳一升一落之后,就可以提上裤子形同陌路。
无他,不知情识趣无自知之明的女人,下场就只有如此。
爱,就是什么锅就配什么盖。不会像她一样,妄想一个王老五会垂青一个下堂妇。王子还是王子,灰婆娘却还是灰婆娘,并没有神仙教母将她变成公主,更没有水晶鞋让王子魂萦梦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