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一百零三章 心机（1 / 1）
已是初秋，独坐窗前，只见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摇摇欲坠，秋风萧瑟中百花失了颜色。
回想陈媤妍所说的关于闵英修的一切，都像电影中的蒙太奇，虚虚实实。她说，数不清的女人曾经在闵英修身下承欢，她说，闵英修的初恋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人，她还说，闵英修腹部的伤疤是他刻骨的烙印。
讽刺的是，何静薇从来没有留意过闵英修有什么样的伤痕。只是当陈媤妍说起那些事的时候，竟像一下下撕开了何静薇的旧时伤口，那种钻心欲裂的感觉，有如雪地车痕，分外清晰。
出门买新手机的时候，何静薇在经过的银行柜员机上把她住院的钱划了出去。输完了银行账号，何静薇仔细端详着那张名片：世佳拍卖有限公司，葛恩江，业务经理，中国注册拍卖师。真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心人啊，何静薇想。
本想把那张名片扔进垃圾筒的，可她想了想，还是收进了自己的皮夹子里。
刚刚换上新买的手机，孙萌的电话便第一个打了进来。
“静薇姐，我快要气死了。”孙萌忿然道。
“怎么了？”何静薇问。
这才听孙萌把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原来何静薇请病假没两天，就有人事部的人给后勤组长孙萌打电话来了：“孙组长，我们齐部长请你去一下。”
孙萌花了点时间反应过来，这么大架子和来头的齐部长，原来是人事部长齐伟。
到了齐伟办公室，就听见他煞有介事地问：“孙组长，行政部长助理何静薇的病假条，怎么没有附上医生诊断书呢？”
孙萌也是冰雪聪明，立即陪了笑，回答道：“何助理现在病着在家呢，等她一来上班，肯定马上就补交上来。”
齐伟笑着说：“孙组长，请你体谅我们人事部门的难处。这个考勤已经跨月了，医生开具的诊断书不交上来，我们人事部不好办。希望行政部不要让我手底下的人难做。”
孙萌是个很懂味的人，一想便知道齐伟是在故意刁难行政部，于是道：“齐部长，您看，何助理现在病得起不来，这诊断书这个月是交不了了。何助理这病假如果实在请不下来，我想，就按事假请吧？”
齐伟冷冷一笑：“孙组长，你是说笑呢吗？现在公司营业执照丢了，行政部理应全力配合尽快补办，上上下下头绪这么多，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能请事假？”
孙萌心知齐伟是在故意整何静薇，她看着齐伟阴恻恻的笑容，无奈道：“可是齐部长，何助理她确实是生病了呀……”
齐伟轻轻哼了一声，凉薄的嘴唇又吐出几个字：“既然是真的生病了，那么医生的诊断书呢？”
这像是一个严密的怪圈，让孙萌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何静薇是何静薇，孙萌是孙萌，孙萌区区一个后勤组长，怎么也不敢跟人事部长撕破脸。她只得丢下一句“行，我就去找”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何静薇和齐伟的梁子是早前在饭桌上就结下的。从前何静薇是闵英修身边的人，齐伟又是闵英修提拔起来的人，齐伟自然不敢对何静薇怎么样。可是如今何静薇回了行政部，和顾伍扬走得近了，又赶上这段时间闵英修不在公司，齐伟总算得到可趁之机，说什么也要给何静薇使个绊子，让她难堪。
何静薇心想，闵英修认人惟才，却从不考量德行，竟然会赏识齐伟这般小肚鸡肠的人，真是失策。不过，何静薇大人有大量，她不与齐伟一般见识，不想跟他计较。
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何静薇一到公司，竟然得知自己“无故旷工”三天，气得她直想去找李万忠告状。
可是，平一口气，静下来想想，这件事怎么能去找李万忠呢？齐伟是李万忠的亲侄女婿，若要找李万忠说理，他表面上肯定要数落齐伟的不是，何静薇几乎都能想像出李万忠肥硕的脸上那抹憨厚的假笑。可是私下里，谁知道李万忠会受齐伟的撺掇而生出什么幺蛾子？何静薇目前是行政部长助理，部长邱秀莲不到半年就要退休，她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在行政部长接班人的位置上出现什么闪失。
何静薇在心头把公司的几位大佬过了一遍。李万忠这条路是断然走不通了；闵英修当然能为她主持公道，然而他远在南宁，远水不解近渴；赫连若琳对何静薇有先天的敌意，断不会为何静薇出面撑腰；顾伍扬……
何静薇想到顾伍扬，便记起那日他约她晚餐，被她无趣地拒绝的事。她自己似乎总是这样，对爱的人毫无保留地越付出越多，对关照自己的人也越亏欠越多。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顾总对何静薇的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一样。然而，因了和闵英修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她还能像以前一样泰然自若地接受顾总的关照吗？
所以，当李万忠亲自打电话来找何静薇去的时候，何静薇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李总还没糊涂到任人唯亲，不分是非黑白的地步。
李万忠一来便笑眯眯的，问：“静薇，身体好些了没有？”
何静薇心头松快了，便故意笑道：“呵呵一点小事，还让李总挂心了。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已经恢复了。”
不料李万忠话锋一转，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仔细说说营业执照的事吧！”
何静薇不明所以，只问：“营业执照什么事？”
李万忠心知何静薇不见棺材不掉泪，便直接道：“市场部把营业执照搞丢了，市场部自然有责任。但是行政部这边没按流程办理借出，卡控不严、管理缺位，何助理你都清楚吗？”
一声“何助理”听得何静薇喉头一紧。她争辩道：“李总，营业执照的事，行政部是有借出手续的……市场部夏彦玲签的字。”
李万忠一听这话便火了，道：“你以为事后补个假手续就能蒙混过关吗！你在行政部呆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假手续比没手续还罪加一等？”说着将营业执照的借还记录本往他的大班台上一摔，“亏你还是要当部长的人！”
这话令何静薇心里悚然一惊。李万忠一向是个和事佬、老好人，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说这么硬气的话。何静薇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小的一张营业执照，谁也没有想到它会威胁到一个行政部长继任者的前途。假手续一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端看拓达高层的态度了。
见何静薇无话可说，李万忠才平静下来，语重心长道：“静薇，行政部处理的是事务性工作，流程问题是最关键的问题。行政部一乱套，整个公司就肯定乱套。行政部长是公司半个当家的，绝不能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我的意思，你懂吗？”
何静薇如何会不懂，李万忠这是要借这件事拿住她，让她接任行政部长的事上打个问号。何静薇提醒自己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只能服软，好好说话。她抬起头来道：“我懂，李总，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经验欠缺，让您失望了。但是，恳请您念在这是我无心之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李万忠眉心的乌云并没有散去，只说：“我也帮不了你。程序上的问题是致命的，如果这件事情说不清楚，就算你当上了行政部长，我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气……”
何静薇心想：你李万忠手下的人，指的是谁？不会是齐伟那种奸恶之徒吧？如果提拔一个行政部长，要所有中层都点头的话，那肯定难免顺了哥情失了嫂意，一碗水是怎么也端不平的。何静薇一下回过味来，部长任命，还不是公司几位高层说了算？哪有闲功夫听那么多所谓“手底下的人”的意思呢？
一时转了千百个念头，何静薇脸上却依旧平静，道：“李总，我明白您的难处。您对我一向信任有加，自然是愿意我接邱部长的班。您是怕在高层会议上，另外几位副总不答应吧？”
李万忠断然没有想到何静薇会说这话，想了想道：“对，几位副总的意思，当然是最重要的。”
何静薇顺板搭桥，道：“我明白，部长任命都要逐个征求几位总裁的意见。您这儿自然不用说了，肯定是同意签字的。只要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在这最后的半年里，争取得到每一位副总的认可……”
李万忠听清了何静薇的意思。言下之意，她何静薇能不能当这行政部长，不是你李万忠一个人说了算的，只要每位副总都点头，你李万忠也就没话可说了。
李万忠眯了眼睛，暗暗盘算：别人他不清楚，但赫连若琳是不喜欢何静薇的，要她点头，可是难事。到时候，部长任命差赫连若琳一个签字也是不可能通过的。
李万忠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脸上又浮起了温厚的笑意，道：“静薇，你知道这个职位，我是一直属意于你的。只要几位副总都同意，我当然是全力推荐你。”
何静薇松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心力支拙，有点虚脱，道：“谢谢李总，您的知遇之恩，我感激不尽。”
离开的时候，何静薇的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李万忠补了一句：“既然来上班了，就把医生的诊断书补齐吧。别让人有话可说。”
何静薇点了点头，心中又是一沉。医生诊断书？她流产住院的事，怎么能摆在台面上让人瞻观呢？
何静薇为了平息营业执照一事已经心力交瘁，这假一请，更是百上加斤。
然而，营业执照一事真的平息了吗？刚刚，何静薇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将各位副总搬了出来，可赫连若琳是那么好说话的吗？闵英修和顾伍扬当然不成问题，可要赫连若琳特意点头赞成何静薇当行政部长，有那么容易？
午后的阳光透过拓达办公楼的玻璃幕墙，虚弱地照在楼梯台阶上。
何静薇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这才得以细细分析营业执照借出手续的事。李万忠是怎么知道事情真相的呢？找市场部的夏彦玲来签字的时候，只有她自己和孙萌在场，别人谁会知道那个借出手续是后补的呢？难道是夏彦玲把她卖了？是孙萌吗？
但想想又不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动机。孙萌是打从何静薇当后勤组长的时候便跟着她的人，自然愿意看到何静薇升迁。而夏彦玲把执照搞丢，该承担的责任一份少不了，没必要在市场部和行政部再点一把火。
忽然，脑海里出现了一双门后的眼睛。
一想到当天站在门后亲眼窥见闵英修问何静薇借执照的那人，想起她当时的神情，何静薇心头大震，仿佛是无数雷电一同闪耀在天际，脑子轰然一片。
……
秋风渐凉，崔海光的住所里，却被明亮的烛光照得温暖充实。
在点亮的烛光前，崔海光对陶娜说：“许个愿吧！”
陶娜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珠乱转，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崔海光看着陶娜难得的乖巧模样，好笑地抚了抚她的额头，问：“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不会是减肥减上三十斤吧？”
“你才减肥呢，你们全家都减肥。”
“那就是一口吃个胖子？”
“去你的，都不是！”
“那是什么，快告诉我。”
“我的愿望是，在我二十八岁这年，能找个男人当坐骑，环城一圈！”
崔海光登时被陶娜的心愿雷得外焦里嫩，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说：“我愿意给你骑，你说骑到哪儿就到哪儿……”
陶娜满脸幸福地白了他一眼，拿起了刀。崔海吓得跳了开去，陶娜这才从容不迫地切起蛋糕来。
吃过蛋糕，崔海光就起身说：“我得走了，今天闵总回洖州了，他让我去帮他办点事。”
“你们闵总不是要出差很久吗？怎么就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哎，闵总就算人在南宁，心可从来都在这儿呢。”崔海光一边拿过外套一边不经意道，“这个点儿上东三环，该堵得厉害啊……”
陶娜问：“拓达在西边，你上东三环干嘛去？”
崔海光神秘道：“去闵总家啊！”
“闵总家？”陶娜一时有些犯糊涂，“你们闵总成家了？”
“不知道吧？这得对你保密，更要对你的好朋友保密……”
“嗯？什么意思？”陶娜追问。
“没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没说！”崔海光笑着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