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六章 杀马棒(1 / 1)
雷鸣的肩渐渐塌了下来,嘴里却说:“闵英修,你别信口开河,说这些话,是要负责任的。”
闵英修见他仍不肯服软,接着道:“如果是我信口开河,那么雷总,丢了的单子又去了哪里?你那间公司,是叫‘中实惠康’吧?”
雷鸣忽然觉得腿一软,退了几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这个闵英修,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他到底要干什么?他逼自己翻出底牌的目的何在?雷鸣低着头想理清头绪,却不得要领。
闵英修见雷鸣的气焰被压了下去,他走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说:
“雷总,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你,市场我并不在行,可是销售的事瞒不过我。你知不知道,出国前,我在众诚做了将近十年的销售。”
雷鸣闻言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
闵英修见雷鸣放松了戒备,便说:“雷总,其实作为一个老销售,我非常佩服你。我很佩服你在这种大环境下,能带出这么干净的队伍,就像你曾经带出来的兵一样……我无意拉拢你,我也不喜欢拉帮结派,但是如果我们两个相安无事,我还会助你一臂之力——在你还留在拓达期间,我会帮你把活单做死,死单做活。”
雷鸣此刻的表情是已是震惊,他死死盯着闵英修,心里迅速揣摩着,闵英修来拓达,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雷鸣并不知道闵英修所谓销售队伍的“干净”,到底是这个词本来的意思,还是意有所指。莫非,闵英修已经知道了什么?
闵英修当然明白,现在并不适合打草惊蛇,或者说,让整个拓达的人都以为他闵英修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会令以后的事情好办许多。
所以闵英修接着道:“不瞒你说,雷总,我来拓达,有我自己的打算……所有人都知道,众诚是我哥闵英松的。他是我的亲兄弟,我不会跟他争。但是有没有人知道,拓达是谁的?”
见雷鸣疑惑地看着自己,闵英修继续说:
“拓达不是葛德胜的,从来不是。拓达从一开始,就是我父亲闵澍培的。当年我父亲碍于身份关系,用他远房亲戚葛德胜的名字注册了拓达。注册公司时的股本金,全部是我父亲出的,验资完毕后本应该原封不动地打回去。可父亲见葛叔经商有道,有意支持他做实业,便将把这事缓了下来。所以,拓达从始至终,都是我闵家的。就连‘拓达’这个名字,也是我父亲起的。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闵英修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雷鸣听完闵英修这番说辞,仿佛放下了军人的戒备,沉声道:“闵英修,我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中实惠康,其实是我寻觅了二十年的出路。在拓达,就算我做到副总的位置,做到李万忠的位置,只要葛德胜一句话,我随时就会滚蛋。从这一层上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打工的。工字不出头,哪怕是打工皇帝,也依然是为别人卖命……你的前任市场副总,他对拓达忠心耿耿,还不是被架空然后扫地出门?为什么?就因为我们都是打工的,都是被葛德胜拿来相互牵制用的。他既要我们为他们赚钱,又要抓住我们的手和脚。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雷鸣无疑是个谨慎的人,他的幌子也冠冕堂皇。他不肯说实话,闵英修也不强求。
闵英修点了点头,并不急于揭穿他。
雷鸣有雷鸣的苦衷,从个人认知上,闵英修也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到雷鸣的不易。
闵英修离开家族的庇荫后,有时也郁闷地想,自己现在好比身处古罗马时代,摇身一变成了一员竞技场上的角斗士。而公司的股东、董事,全是坐在看台上,拥着美女看勇士战斗的王侯公相。他们目不转睛,得意洋洋地看着一群年薪六、七位数字的大将,抛头露脸,战个你死我亡。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相信了雷鸣的话,闵英修诚恳地说:“雷总,如果我没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我又怎么可能放弃纳特斯,回国寻找自己的事业?”
雷鸣听到这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才收住了声。他伸出大掌拍了拍闵英修的肩膀,道:“说得对!你的日子还长!”
闵英修却是想起了什么,问:“雷总,明天李总的会,要怎么办?”
雷鸣一愣,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兴师问罪来的了。他皱了皱眉头,问:“你觉得呢?”
闵英修回答道:“明天李总的会,不如我们都去。市场营销本是一家,我看销售那边,我给你一个人,从我市场部出一个人,让他常驻销售部,专门给销售部做市场核价的工作,你觉得行吗?”
雷鸣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他寻思闵英修年龄不算大,行事却是猴精。闵英修借这个机会安个钉子在销售部,便在销售部多了一双眼睛。销售部有个风吹草动,不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吗?
雷鸣觉得闵英修这招实在很阴,可他也确实没法说不行。因为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帮助协调市场部与销售部,那销售们在外面谈生意,天天还得和市场部沟通报价,销售们还不疯了?
事情谈定,雷鸣起身要出门。刚走到门口,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回过头来说:“闵英修,也算是老哥我求你一件事。现在的销售部长牛建乾,是个不错的人才。如果我走了,请你多提携提携他。”
闵英修不痛不痒地回了声:“放心。”
闵英修跟雷鸣并没有什么交情,对雷鸣的托付,他大可不必理会。可是他只考虑了片刻,便拿起电话,打给了销售部部长牛建乾,要他来他办公室。
倒不是因为闵英修有多雷厉风行,只因他不太明白,牛建乾是个人才,何以雷鸣另起炉灶时不带他走?是他和雷鸣私底下有嫌隙?或者干脆是雷鸣埋在拓达的内应?对拓达的箱底事,牛建乾又了解多少?
谁知道。
不一会,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
那天雷鸣大骂闵英修的事,在公司被传成了众多版本。流传最为广泛的是:雷鸣把闵英修骂得狗血淋头,闵英修只好妥协,答应市场部出一个人给销售部干活。但是闵英修并不甘心,当即把销售部长牛建乾叫去骂了一顿出气。
所以,身在职场就得明白,听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看到的,也可能是别人导演的即时秀。
……
第二天,总裁李万忠从销售部与市场部的高层会议上回来,便打电话给何静薇,让她去一趟十七楼。
李万忠特地吩咐秘书给他泡最好的茶来,看样子要谈的事,会比较沉重。
何静薇早有心理准备,只听见李万忠说:“静薇,你是个敞亮人,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恒雅会务这次的事,牵涉面比较大,咱们后勤组也受到了牵连……嗯,当然从始到终,我都是相信你的。你行正坐端,绝没有以权谋私。”
何静薇知道李万忠一贯喜欢充好人,可现在他说这些话,也救不了她。
何静薇想,这事既然来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痛快接受。于是她说:“李总,公司有什么安排,您不妨直说,我有思想准备。”
“静薇,如果是简单的人事调动,我只需要找人事部去通知你就行了。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事我已经尽力了……葛董非常生气,先给了我一个处分,要求王世宁当即退休回家,后勤组长撤职开除,后勤组工作全面整顿。是我和顾总拼命保你,葛董才答应,让你继续留在拓达,另行安排工作。”
何静薇表情虽然平静,但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嘴唇,把她的震惊和恐惧,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李万忠知道她吃惊得不轻,只好语重心长道:
“静薇,后勤组是你带的,后勤组有人承认接受了恒雅会务的打点,你一人清白,我和顾总是相信的,可是督查组信不信?葛董信不信?只怕我们的话在他们面前都没有说服力。所以这次工作调动,你要做最坏的打算。”
何静薇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不管怎样,谢谢李总了。对您和顾总的厚爱,我感激不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何静薇从李万忠办公室出来,她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肯定比僵尸还难看。她没有走电梯,而是拉开了楼梯门。
关门器“嘭”的一声,将她关进黑暗里,也同时惊亮了声控灯。
她迈开步子下楼,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
一个穿着灰衬衫的男人迎面走上楼来,和何静薇擦肩而过,而她却低着头不想理会。突然,她意识到那个男人在身后站住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很糟糕。何静薇连忙转过身,笑道:“呵,我今天没带隐形眼镜,差点没认出来。”
听见这样的解释,崔海光的神色缓和下来,望着站在楼梯上的何静薇,温和地说:“何组长,没想到您也是环保人士啊!”
何静薇此时真想揪着崔海光的衣领问“他妈的你叔到底想干什么!”又或者“你叔是崔树养你还在拓达混个屁!”,但她只是笑了笑,说:“还算不上呢!我只是偶尔走楼梯,还得多修炼几年……”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面子上还假装和气,心里也觉得别扭。崔海光扬了扬手里的硬皮信封说:“对,锻炼锻炼挺好的……我替闵总取个急件,不多聊了,回见啊!”
“拜拜。”何静薇轻快地说了一声,目送崔海光离去后,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