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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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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后头来了个老头,低头问:“是元夕大人吗?”

元夕吓了一跳,连忙行礼,答道:“正是。”

“大人快请起,”老头慌忙把他扶起来,“老奴是温大人家里的,温大人嘱我先将元夕大人带回府上,不必在殿前等候。”

元夕是全无准备地被带到殿前,仔细一想皇帝也不会接见他,便点头跟那老头走了。

朱墙在侧,纵是宫灯林立也显得前路幽幽。方才跟着一大群人走还觉不出,这会儿身边只有一个陌生老翁,元夕心下有了几分害怕。

那老翁自我介绍叫冯四二,原是辽北军中一个屯长,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到京城来投靠亲戚,亲戚拮据,他流落街头,被温启年撞见,问了两句,就把他带回了府里。

“温大人心善,府里都是他搭救的苦命人,他待我们好,说无处可去的就留下来,不用干活也发月俸,我们都是自发地留在府里侍奉温大人。”仔细看,冯四二的确是有点跛的,不过他走路慢,腰背挺得又直,倒是不大看得出。

元夕想了想,说:“他人是很好很好的。”说着,想到了两人在沙漠中的种种,低下头笑了。

马车在宫城外候着,外头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又有些响动从远处重叠的高墙内传来。

“长安城里是有宵禁的,太阳落山一个时辰内必须离开主道,一个半时辰后开始夜间的巡逻,但在坊内可以行动。”冯四二看元夕似乎是走得有些累了,不住给他讲些长安城里的事情。

两人从承天门出来,冯四二直接带元夕左拐。元夕只走过朱雀门到承天门这么一条直直的路,当下挺直身板紧紧跟着冯四二,将他的话也听进了耳。

“白天有东西二市开放,什么小玩意都有。明日正好是上巳节,若没事老奴便带着大人去逛逛,”刘四二的声音不老,夜色里听起来倒是挺让人觉得稳重,“温大人的将军府就在东市边上宣阳坊里。”

宣阳坊。元夕默念了一遍,这是他预备要生活很久的地方。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终于来到一座门前,冯四二出示了将军府的牌子,和门口守卫寒暄两句,转头对元夕道:“大人,车就在延熹门外候着,您说要吃点什么,我着人先回去准备。”

金黄流油的驴肉烧饼,和着热腾腾的疙瘩菜汤,稀里哗啦一大碗下去,才叫美呢。元夕想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嘴上只淡淡地说一句:“随意。”冯四二便琢磨着向车旁候着的人吩咐了两句,那人“驾”得一声先骑马回去了。

来接的车是人抬的,也不是个轿子的样子,倒是挺稳。行了好一会儿,元夕都有些乏了,忽然前后两个轿夫唱戏似的叫一句:“福至。”唱完又快又稳地放下车,暗处里走出来个人蹲在地上扶元夕下了车,原来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车后边跑。

金字匾额上书“镇远将军府”,宽有百尺的门两边再有一副门联,看不太清楚字。两头石狮子恶形恶状地守在阶前,被门下晕黄灯光渲染得朦胧许多。

门是大开着的,显是为了迎接温启年,倒被元夕占个便宜。冯四二侧身站着向前扬手,元夕兀自地走,看到大门内,影壁上的云海竹山图由小变大,云雾流转。跨过高至小腿的门槛,绕过影壁,便是一间空落落的院子,正中有棵果树,养得很好,开着茸茸的粉色小花。

温启年府上前宅后堂,左右各有两间耳房。刘四二将元夕领至内堂西边厢房,门里扑出个小丫头,正是赛金。

“元夕!你可算回来了!温大人呢?”赛金和元夕快快乐乐地抱着进房,房里已备下了不少吃食。

刘四二躬身站在门边,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大人和小姐暂且在这间歇下,有什么吩咐叫一声便是,门外一直有人候着。”

“等会,”元夕转头看刘四二,“四二叔,温大人回来之后你来叫我好吗?”

刘四二点头道了声是,合上门退下了。

“元夕,刚才车就直接把我拉到这里来了,你和温大人都不在,我也不敢说话吃东西。”赛金顺手接过元夕背着的包裹,拍一拍放到架上,“这是温大人的府上吗?好大好空啊,比兴庆府衙大这么多,下人却没几个。”

元夕饿惨了,手在赛金递来的帕子上蹭了蹭就去抓桌上的糕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话。“听管家说,府里的下人都是初一哥在街上捡来的,”他咽下嘴里东西,一字一顿道,“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留下,不是买来伺候人的。”

赛金点点头,元夕招呼她也坐下来吃。一壶清茶,四碟糕饼果脯垒成小方塔。一个琉璃银盆,码着三颗上尖下圆的大果子,外皮生着白毛,盆里还摆着一小碗黍粒。

赛金不好意思地指指盘里的果子,问道:“怎么吃啊?”

元夕同样一头雾水,抓了一把黍粒说:“这个可以吃。”赛金也依样抓了一小把在手里拿着吃。

有人敲门,两个丫鬟走进来,看到二人情状都别过脸去掩口暗笑。赛金怯生生地站起来:“两位姐姐,你们笑什么呀?”

走上前来一个穿绿衣服的丫鬟,手把手让她拿起桌上的果子,另一手用手中黍粒去揩:“这个叫桃子,生有毛,这黍粒是给桃去毛用的。”

另一个穿黄衣服的丫鬟,看元夕还是呆愣愣的,凑到他跟前自我介绍说叫采萍,那个绿衣服的叫妙音,两人都是管西厢房起居饮食的,来问他们有没有忌口、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元夕摇摇头道都可,赛金也是一样地答,采萍妙音便下去了。元夕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再去看两个侍女的背影,心里不觉一股酸气,冲得鼻子发热。

赛金新奇地拿黍粒去擦桃子,兴奋地说:“元夕你看,真的能给桃子去毛!长安果然不同。”

元夕不言语。

片刻后采萍妙音又带了个别的丫鬟,一个敲门,另两个款款走进来放下两大碗油泼面,葱绿椒红,面条阔薄正好,码着酱炒的碎肉末和两棵鲜嫩欲滴的青菜,顶上洒了细细的花生末,香气四溢。另配一盆醪糟鸡蛋,核桃仁切碎,拌着猪油煮到大开,卧进两个金黄浑圆的鸡蛋,边缘齐整,不飘不散。

三个丫鬟道了声安便盈盈退出了门,赛金帮两人拌好面,盛好醪糟汤,喝了一口便惊道:“真好喝!”

元夕本来满腹心思都在妄自菲薄,却忍不住分神被桌上吃食给吸引了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夜渐深了,温启年还没回来。采萍来问要不要沐浴更衣,元夕摇摇头道不用。赛金伺候着他洗漱过了,便被采萍带到了内宅后头三间龟首屋里西面一间,让她住在里头。

元夕枕着手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角落里点着暗淡的灯。窗外寂静,房里熏着不知什么香,闻起来淡淡的,很清爽。他正对着床的一块门围,小木块拼成了四合如意的样式,隐约是画着仙鹤。

元夕伸出手去摩挲眼前的木格子,上了厚油,摸不到木头纹理,带点凉意。

“嘎吱”一声,房门突然开了一扇。来人对门外悄悄说句“噤声”,轻巧巧迈了进来,手上提了盏火光微弱的油灯,回过头正对上元夕大睁的双眼。

“初一哥!”元夕坐起身。

“朝中有事,刚回,来看看你,住得惯吗?”温启年坐到他床沿,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在你府上能做什么?我要不……回家吧还是。”元夕借着灯光看他,犹豫地说。

“不缺你一个做事的,你安心住着,我养得起。”温启年轻笑,“明天城里四月初三上巳节,我带你出去逛逛。”

“可是……”元夕捏着自己袖角。

温启年伸出一手握了握他交叠双手,另一手拍他肩道:“早点歇息,明日一大早就要出门,不然可没有好位子看戏了。”

“好,可我有点睡不着。”元夕顺从地躺下,眼睛还是水汪汪地睁着。

“我陪你睡?”话一出口温启年就觉后悔,想起了当日在兴庆府衙之事,可元夕已经咕噜噜往里滚了进去,让出大半边床,眨眨眼睛很期待地看他。

温启年骑虎难下,叫了个人进来小声说了几句,卸下身上盔甲,把油灯灭了,躺进半个身子。元夕从床另一端又悄无声息地靠过来,紧贴在他手臂一侧。

“初一哥,来长安,我好高兴啊。”元夕抬起脸看他,院里的一点点月光被床前幔帘挡得晕作一团银雾,衬得他眉清目秀,脸旁泛着莹莹的光。

温启年轻轻拍着他:“我第一次来也很高兴,也是暮春。长安□□归,先入青门道。”

“绿杨不自持,从风欲倾倒……”声渐悄,温启年低头一看,元夕头歪倒在他身上,已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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