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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金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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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堂=闻金

别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总有好多身份和名字,我不知道!欲寻春无尽,自有销金窟。

就算言穆在京城长大,也通过戏言笑语,听说过这锦城春常街的鼎鼎大名,这快绿阁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春无尽处,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半世身家散尽,换取美人一夜的人,不胜枚举。

纵使是白天,也不妨碍这一条长街花红柳绿,莺飞燕舞,灯笼纵不点着,也有人如有明灯,半梦半醒寻摸而来,揽得美人在怀,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快绿阁正处在春常街的正中,阔气的门面,挂着崭新的牌匾,红墙绿瓦,好不显眼,就算站在门外,也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妙,更何况还有两列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倌,露着白生生的胳膊,漾着水一般的柔情呢?

一声马鞭的脆响,惊扰了这一街的春意,人们连滚带爬地闪开,那黑马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一路风驰电掣而来。

到了快绿阁门口,马上之人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嘶鸣震云,而后复落下来,盘旋不定。

目光扫过门口的男男女女,好似君王俯视臣民,言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眉,翻身下马,也没有托付马匹的意思,只将缰绳随手钩挂在马鞍上。

这样的地方,他怕脏了逐厄。——只希望,他要找的人,只是这里的销金客。

见此等客人,便知不凡,左列的小倌、右列的姑娘,皆走出一个最美的,都带着如花的笑颜。

姑娘媚态横生,小倌清秀可人,若是寻常人,少不得偏取其一,或者两者尽收,但言穆面上的冷厉如刀锋一般,让他们只敢靠近到三步之外。

耀眼的日光在他的发髻上投下一圈光晕,叫人看了,徒生自卑,言穆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周边的目光,大步自姑娘小倌之间穿过,带起一阵迟滞的风,也让那两张如花的脸僵硬了几分。

快绿阁里头,又是另一番景色。

右手边楼上的女子搔首弄姿,倚栏挥帕,左手边楼上男子腰肢细软,面如春水,正中一道古朴的石桥,桥下碧波粼粼,两边百花齐放,笼中雀鸟翻飞,行走桥上,落英缤纷,馨香扑鼻。

也难怪那么多人在此流连忘返——“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当真是被用到了极致。

而在言穆踏上石桥的刹那,这偌大的阁子便静了下来,瞬息过后,便是无数的呼唤挑逗之声,条条手帕自楼上飘落,楼上一阵银铃摇晃的声音,言穆抬起头来,便见石桥正对的两座小楼顶层冷冷清清,与别的楼层殊异,有了那一阵银铃摇晃的声音,其余楼上的姑娘小倌便都呈现出失落嫉恨的神色,和他一样,皆望向那两座小楼的顶层。

这是快绿阁的规矩,花魁姑娘和小倌并不轻易见客,若他们看上了想见的客人,就在小楼摇铃,出来相见,能住到这两座小楼顶层的,无一不是倾国倾城貌,他们出来了,哪里还有这些寻常姿色的事儿呢?

在一片屏息之中,右手边的门打开,当先的侍女,已是容貌如花,银铃声停,便闻佳人轻笑,鹅黄的曳地长裙,如梦似幻。

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扶上栏杆,倾城容貌的女子,好像古画中走出的仙子,带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远远看来。

言穆的眼神与其对视片刻,微微一笑,既然这楼中人皆跑出来看他,他何不以逸待劳,就在这里,等他出现?

他没有等太久,一阵金铃急响,这满楼的人,又是一阵哗然,他傲然昂首,含笑以待,他有预感,这一次,来的一定是他。

伴着金铃的响声,左手小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道窗后可见人影跑过,一气呵成的,小楼的门被推开,来者似乎刚从床上起来,长发散乱,中衣微皱,金色的华服半穿半挂,拖了一半在地上。

随意的将金衣拉上肩头,却是惊人的潇洒的笑容,慵懒的口吻:“好歹是赶上了。”

只这一眼,言穆的瞳孔便收缩起来,记忆跑跳如兔,狡猾如狐的面容,与小楼上这张重合起来,那眼下一颗泪痣,他曾亲手抚过,又在年复一年的离别中铭刻。

闻金,闻金!

他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胸膛里又被那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激荡填满,是他,是他……

似乎是他毫不避忌的注视让小楼上的人产生了兴趣,在一片静穆之中,那人半身探向栏杆外,略微偏头,眼神清亮而笑容魅惑,问:“公子,可有主了?”

不等言穆回答,大把金叶便从他手中纷飞飘落,在尖叫和争抢中,言穆静静地看着他,他在金叶构成的雨中笑得快活极了,这世界多少嘈杂,唯有他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他心里,“我看公子值这个价,不如今夜,便从了我吧?”

闻言,言穆不禁失笑,旋即却又苦涩,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他,苦的是——他并非销金客,而是笼中雀。

是自己的错,是的,是自己没有早一些找到他……

见言穆动容,右手小楼的花魁女子早已失了淡然,也不顾还在伪装的优雅,隔着一道珠帘,狠狠地瞪向金堂,金堂倚在栏杆上,似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伸出手,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扔了过去,“这个,还是补偿琼烟姐姐的。”

说完,他向言穆招了招手,径自离去。小楼门闭,金铃声歇。

未几,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到言穆面前,憨直却又机灵的模样,乐呵呵做一个揖,“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请公子楼上小坐。”

争抢金叶的人失了伪装的和气,彼此撕扯得披头散发,他淡淡一笑,点头应允。

金堂的屋子就在小楼顶层,小厮在门口停下,“公子请进,主子就在里头。”

言穆推开门,这里极为明亮,没有外头的脂粉气,反而是一股清新的草木香,叫人闻了头脑一清,从窗里看出,才知道这儿可以看到后院,一株梧桐正对着窗子,枝繁叶茂。

珠帘响动,金衣之人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临窗的案上。

“公子,喝杯茶吧。”

他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看着外头的目光带着几分骄傲,“怎么样?这地方好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得了这屋子。”

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偏头看来,言穆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如火。

“公子,这样盯着我做什么?”他勾唇一笑,笑得风华绝代。

他难道不知自己有多诱人么?言穆压制住自己体内的冲动,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端起其中一杯茶,茶盖划过水面,飘起清香,他细细闻了闻,有些意外,“是花茶?”

而且,是金盏花。

金堂眨眨眼睛,“公子喝出来了?”

在这里喝过茶的客人不少,可没有几个进了这屋子还尝得出茶是什么味儿。

言穆心头雀跃,微笑道,“你喜欢喝花茶?”

“倒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我看楼下的花那样多,不想辜负了花期。”他狡黠一笑,“反正,许多客人并不在乎自己喝的是什么。”

言穆会意,“的确,有金老板这样的佳人陪他们喝茶,纵是白水也生香,自然不必在乎喝的是什么。”

“公子说得十分合我意。”他点头笑着,毫无谦意,“在下金堂,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言穆略略振袍,“在下言穆,一言九鼎之言,穆如清风之穆。”

“原来是言公子。”金堂抿唇,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勾得言穆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微偏着头,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杯沿,却抬眸,一笑倾城,“只是在想,言公子一言九鼎,我方才花了那么多金叶,还没有得到公子一句金口玉言呢。”

“你想要什么?”

“我要买公子一夜,公子,还没应呢……”

极是妩媚的声调,言穆定定看着他,心中不喜反悲,方才的烦躁感又涌上来些,他将茶杯推开一些,声音虽轻,却没有温柔,“你也是这样对付其他人的?”

金堂微微偏头,眼中透出些新奇的笑意,手指在茶盏上敲出一声清响,“一个杯子,盛几次茶,重要吗?”

话音未落,手便被钳制住,那人深深地望着他,神情严肃地可怕。

他不闪不避,只撒娇似的一笑,“疼。”

这样的客人,他见的多了,你若以为在乎他和几个男人睡过就是关心他,那就是天真过了头了,他们,不过是不愿知道自己的食物被他人品尝过,然而最终呢,现在的这一个也会成为过去的那一个。

所谓恩客,一夜夫妻一夜恩。

他仍带笑,言穆漆黑的眸子恍若闪过幽暗的红芒,声音中透露这不容抗拒的威严:“你只能属于我一个。”

又是这一出呢……

金堂勾起唇角,眼角的泪痣格外诱人,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覆上言穆的手,方触碰到,钳制他的力道便消减了许多,他终于抽出手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公子若想独占金堂……”他踱至窗前,半倚危栏,目光落在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上,“霁安会领公子去见绮绣大公的……”

说到底,还得落在钱字上。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门打开,方才的小厮便推门进来,作了一揖,“公子请随霁安来吧。”

言穆看向金堂,见他长发散至腰间,优哉游哉,像片浮云,飘在窗口。

是吃准了他会为他一掷千金么?

那么,他赢了。

他早已打算,为他倾尽所有。

“明日,我再来看你。”

看来,又钓上了一条大鱼,金堂回眸一笑,抽出发上一支错松绿石的金簪来抛给言穆,“定情信物,言公子可要收好了。”

言穆将簪子收进怀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梧桐莎莎,隐隐露出一间小屋的一角来,金堂的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仿佛能看到其上小小的窗,这屋子,是关押驯服新人的囚室,此时虽是空的,但要不了多久,少不了要填满新的罪恶。

静立片刻,霁安抛着两个金裸子回来了,“主子说得没错,那人果然是个豪客,已经付了一年的银子,将主子包下了,光赏赐我,就给了两个足金的裸子。这消息还未传出去,要是让隔壁的琼烟姑娘知道了,指不定把鼻子都气歪了呢。”

“是么?”他随口应着,将视线收回,桌上的花茶还冒着热气,“一言九鼎,穆如清风?我看是贵不可言,物穆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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