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改造（1 / 1）
“你是何时来到京城的？”来到一片枯黄的草地上，尹祥席地而坐，问道。
我与他相对而坐，微笑道，“来了七日了……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昨儿个才休息好！我估计，这辈子都没赶过这么远的路！”
“那你这些日子都在何处下榻？”
我想了想，方道，“寄住在一个远方亲戚家中！”倒不是存心隐瞒，只是不想提起我的满人身份。于是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你呢，近来可好？”
“住在亲戚家中？你彻底离开白云观了？还俗了？”
还俗……可以这么说吧……我点点头，尹祥又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茫然地摇摇头，又听他说道，“这两年来，云来客栈生意越来越好，我们兄弟的应酬也越来越多……不知你可愿意过来帮我们打理日常的事务呢？”
我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落拓不羁的人，他是我来到这个时空第一个对我表示了极大善意的人啊！虽然多年不见，他还是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怕我寄人篱下日子不好过，因此委婉地给我一份工作……
只是，他的好意，我仍然不能接受，不过也不愿一口回绝，“我也很希望能够帮得上忙，不过……我那个远方亲戚得了重病，须得诊治半年方可痊愈……半年之后，方可功成身退！”
“半年之后……”尹祥沉吟了一会儿，道“正巧，我和四哥正打算明年开春做药材生意……届时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我郑重地点点头，知遇之恩，岂能相负？不过，怎会这么凑巧呢？
尹祥看懂了我的疑问，道，“近年来，京城的药材生意被一个神秘人垄断了……寻常百姓根本生不起病！这两年云来客栈生意好转，有了些余钱，我和四哥便盘算着要开间药铺，压压那人的气焰！但我们两个于岐黄之术一知半解，实在需要一个精于此道的人襄助！”
“小女子义不容辞！”我拱手抱拳，信誓旦旦。
“此事尚须从长计议……”尹祥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笑，又道，“对了，我在客栈里，似乎听到你为那东坡居士的水调歌头作了首新曲，现下可否完整地唱给我听听？”
“其实，那曲子不是我自创的……我也是无意间听人哼唱过，不知怎么就记下了……”我粗略地解释了一番，便开始哼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好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此好词好曲，只缺了好酒助兴……”尹祥听得意犹未尽，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站起身，向草地上唯一一抹绿色走去。
我跟上去一看，原来是一株四季青！他弯腰摘下一片绿叶，往身上蹭了蹭便放在唇边，开始吹奏起来！静立风中，听着那熟悉的曲调，只觉心中十分宁静！若是人生永远都这般宁静美好，那该多好啊！
一曲终了，我赞许地向他竖起大拇指，“方听过一遍就能完完整整丝毫无误地吹奏出来，真是难得！若不是亲耳听见，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尹公子如此精通音律！”
“长宁谬赞了！”尹祥摇摇头，微笑道，“要说音律上的造诣，谁能及得上五哥呢？你若见过他，便不会这般高看我啦！
“五哥？”我正好奇，尹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可知道，这京城里也有一座白云观？”
我点点头，道，“曾听得师父提起过，那是长春真人的宝地……只是，还未曾亲眼见过……”
“下个月初九重阳节，白云观中庆贺九皇会，可有兴趣走一走？”
“好啊！”
……
很奇怪，明明阔别五年，但却一见如故，而且相谈甚欢。也许这就是师父常说的缘分吧！我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在回家的路上如是想。真希望重阳节快些到来！
然而，当我回到家中，阿玛和额娘以及众弟妹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一是因为，他们在等我吃晚饭；二是因为，衣白衣而出，衣墨衣而返……尊容是在有些狼狈……
于是，第二天，我在家中的存在感陡然变得强烈起来！额娘就我的妆容和衣着问题与我讨论了整整一天！然后我就毫无意外地被改造了！
从前简单的马尾，变成了传说中的二把头；从前的一袭白衣自从去了客栈变成墨衣之后，就彻底变成了抹布，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两件三四件……新衣服！这些尚且能够接受——反正发式是额娘给梳的，衣服是额娘新做的，虽然稍有些心理接受障碍，但还算很合身！最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脚下的花盆底！既不像高跟又不像坡跟，说它是高底鞋吧，它又上宽下敛，“花盆”支撑着脚板心，总没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觉。但额娘说，这样显得身材修长，走起路来显得端庄秀雅！最重要的是，入宫采选就得踏着花盆底才算正式！
依言将那花盆底踩在脚下，端庄秀雅我是看不见，重心不稳倒是印象深刻！走一步，晃三晃，虽然勉强抓住重心不至于跌倒，可那姿势……额娘看得惊心动魄，从此下定决心要让我脱胎换骨，时时守在我身边，教我“衣食住行”……
半个月过去了，我总算学会了穿衣梳妆，走路行礼，但额娘显然还不是很满意，所以给我的任务升级到变态的程度——穿着花盆底，一手端一个盛满清水的碗走路，每日要练上两个时辰！我对此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但是额娘说，走得不够平稳，被人嘲笑丢面子事小，万一冒犯天颜，掉脑袋可就事大了！摸摸自己细嫩的脖子，我只好压下心里的郁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现实啊！
我这谦虚的态度和吃苦耐劳坚持不懈的品质得到了额娘的认可，所以她有条件地答应让我去庙会！这条件么——
站在白云观的山门口，我低头瞅瞅这一身旗装打扮，很是无奈——这样的我，尹祥和尹真还能认出来么？
托花盆底的福，我站了还没一刻钟，腿便有些发麻，被路人甲擦身一挤，便很狼狈地摔倒在地！更尴尬地是，似乎，好像，仿佛……不小心绊住了路人乙……
“对不……”未及站起身来，我便低头道歉，但——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给小爷使绊子！”
这中气十足盛气凌人的怒骂声登时让人很不爽！我提气飞快站起身来，拦在路人乙跟前，冷声问道，“狗东西骂谁？！”
“狗东西骂你！”路人乙拔高了声音脱口而出，顿时引得人群纷纷侧目！
“知道就好！”我拍拍身上的尘，淡淡道。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见我让道一旁，便继续前行，喃喃自语道，“也不知这破道观有什么好，八哥非要来逛……”
真是……缺心眼儿！不过，他没反应过来更好……当我暗暗窃喜的时候，忽见他顿住了脚步，拍拍头，猛然转过身来，道，“不对啊！那臭丫头骂我来着！”
不好！这呆子反应过来了！我心下一紧，顺手便在旁边摊子上扯下一块丝巾蒙住脸！
那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径直向我走过来……
“喂！方才是你绊的我罢？”
“公子何出此言？”我尖着嗓子，一脸无辜地道。
“不是你？我看错了？”语气带着些疑惑。
我忙认真地点点头。
他将信将疑地退开一步，环顾四周，似乎在锁定下一个可疑的目标。
“老十，寻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
这温润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出于好奇，闻声望去，一名年轻公子不知何时来到那呆子身边，道，“走吧，咱们去三清阁瞧瞧三清祖师的神像去！”
这声音真的很熟悉！我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然而当我看清楚他的面容时，差点咬断自己半根舌头！这……竟然是当日被我青青咬伤的锦衣公子！
他忽然注意到我，问道，“十弟，这姑娘是何人？”
呆子摆摆手，道，“不认识！”
于是，他走到我身边，温和有礼地问道，“姑娘可是认得在下？”
“不……不认识……”我慌忙转身离去。
“八哥，你看什么呢？”这是那呆子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姑娘的眼神，似曾相识！”
我心下一紧，又听他叹了口气，道，“大概，是眼花了罢……老十，咱们进去吧！”
听着他们的脚步渐行渐远，我转过身去，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门深处！
“丫头，发什么呆呢！”
肩上一沉，耳畔传来那熟悉的清冽的声音，我一抬眼，便看到了尹真那深沉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明明蒙了纱巾啊！
“说好的梧桐树下不见不散……这梧桐树下，不就你一位姑娘么？”他微微笑道。
我向他身后瞅瞅，正要发问，他已回答了，“尹祥和十四弟在家里练武……今儿来不成了……”
然则……让我跟尹真两个人逛？我怎么感觉有冷汗冒出来了呢……
“走吧，咱们进去转转……十三弟说，你还没进去看过……”说着，他便拉我向山门走去。
“这个……我已经进去看过了……咱们换个地方逛吧！”想到那个“八哥”在里面，我就没勇气向前走一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