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手鞠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丁次依照规矩将红酒打开，在两个高脚杯中各自倒入四分之一，递与二人。

拿起杯子，轻轻摇晃着，玫瑰色的苦艾酒让透明的酒杯都透着妖冶。植物的芳香弥漫出来，刺激着嗅觉的神经末梢。他睁开闻香时微闭的眼睛，静谧的看着她。她轻啜杯中物，红色的液体染在她柔软的唇上，泛出别样的艳丽。今天她的金发编成了精致的发髻，收在耳后，露出额部细腻的皮肤，显出另一番不同平日的优雅。

鹿丸此刻才惊觉眼前的这个女人确有千般风情，平日里那冷冽姿容只是她不足十分之一的美。而可能仅属于极少数得以觑见她更多美好的他，却已然亲手扼杀了自己的这份幸运。

但他甚至缺少后悔的资格。能做的只是在这最后的幸运中尽力去阅览她的容颜。

今夜的手鞠似乎也隐约察觉出了鹿丸的不同。那双平日里略带着淡漠的眼睛此刻却分明是深邃的，却又是欲言又止的。但她却无法读出更多，唯有默默的回应他的目光。

语言在这样一个充满着烛光，美酒，静谧和繁复心绪的夜晚是这样的多余。两人只是浅浅的对视着，又对视着。这个夜晚便被无限的拉长了。

14th beat

晚饭结束后，两人将要离去。丁次便拿出另一只包好牛皮纸的红酒塞到鹿丸手里，对着二人笑的颇为意味深长。手鞠便不意的红了脸。

驾车的依然是手鞠。离开BISTRO不久，车子开到了临海的一条马路上，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鹿丸意外的发觉这里竟是那晚手鞠睡着后他随意停下的那个广场。

鹿丸用表情提问。

手鞠笑而不答，只是率先下了车，朝着海边走去，鹿丸便也跟随下了车。

走到围栏边，手鞠停下来，转身看他。说着：“一直都很好奇，你那天晚上独自享受了怎样的夜景。”

鹿丸指了指海面，道：“如你所见，一片黑漆漆。”

说罢，两人一起笑出来。

鹿丸将手肘撑在栏上，问道：“打听到BISTRO，花了不少心思吧。”这是一个明知故问，但不知为何，他今天想和她多说说话，即使是毫无意义的也好。

“嗯，调查难度堪比FBI案件。”手鞠揶揄道。“几乎问遍了你公司的人，只有一个人知道你喜欢去那里，竟然还是偶遇的。看来不了解你的人不只是我而已”

“呵呵。”鹿丸笑笑，手鞠却看不到他脸上的压抑。其实没有什么偶遇，那不过是提前预告的台词罢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但鹿丸心里却仿佛被掏空。为什么如此拙劣的一个谎，你却识不破。

“这个，给你。”手鞠忽然道，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鹿丸。

鹿丸好奇打开。木纹盒子里，躺着一条暗红色的皮质手绳。

“之前较量竹刀的时候，发现你似乎在避免使用左手，猜想也许是以前受过伤。于是就想着给你一条可以缓解压力的手绳，找了很多地方都没买到，只好拿了自己的那条。”手鞠说着，但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我用过的，但是因为是老爸去德国的时候带回来的，一直很爱惜，不介意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用的。”

看鹿丸没有什么表情，手鞠便即有些失落的说着“对不起，自作主张了”便伸手道要拿回来，却被鹿丸拦下。

“我很喜欢。”鹿丸露出微笑，让盒子滑进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环过去，似要将眼前人揽入怀中。却想起什么似的，手在半空僵了僵，从肩部抬到额旁，最后落在了手鞠的发上。轻轻，抚了抚。

出乎意料的动作，手鞠愣愣的看着鹿丸，却惊异的从他眼睛了读出了一丝沉痛的意味。

这是为什么。

“走吧。”鹿丸说。怕了拍手鞠的背，往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是鹿丸开的车，径直的回到了手鞠居住的公寓楼下。两人下了车，站在门厅前。

“不上去坐坐么？”两人沉默了片刻，手鞠开口。这一次，全无客套的成分。她不想让这个夜晚只是这样结束。

“不了。”鹿丸笑了笑，几乎没有迟疑的说道。

他转身之前，又道了句：“今天，谢谢你。”

三步并作两步，他离开了大厅，回到自己停在公寓停车场里的车。

发车，油门。车子离开。他望了望后视镜。长焦相机在身后的车窗里探出。他感觉到了那声轻轻的咔嚓，这，怕是最后一张了吧。

如他所料，那车便在一个路口拐走了。

不上去坐坐么——手鞠说这句话的神色浮现在他眼前。因为被风吹过而有些泛红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颊，眼睛也因为微微的湿润而显得很单纯。然后……便是被他拒绝后迅速涌上来的，来不及掩饰的难过。

结束吧。让这一切都快点结束。鹿丸将油门狠狠的踩下，他现在只想快点到家。好想抽上一根烟。

15th beat

手鞠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关于自己的那则新闻，却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然后她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川崎公司的项目经理已经等在那里了。

对方明显不太愉悦，第一句话就是：“似乎我们还没参赛就提前出局了呢。”手鞠平顺了一下气息，不愠不怒道：“经理先生，我们到会客室里谈吧。”

川崎公司是个这几年兴起的大公司，实力很雄厚，跟砂之集团的合作很多，策划出来的东西质量都算有保证，但在手鞠看来，一直都过于中规中矩了些。

按照以往的惯例，虽然多数时候还是会对项目进行招标，但基本上都是花落川崎，但这一次手鞠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了二心，倒不是因为和鹿丸私下的那些交往，却全然是想在新的项目里博一些采头，而在她之前和夕日合作的小型项目里，鹿丸为她呈现的，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却一直纠结于夕日是个新公司，而川崎是合作已久的大公司，很久都没能作出决定。

事到如今，恐怕不得不做出了结了。

项目经理的情绪有些激动，但这也难怪，自以为煮熟了的鸭子居然还能拍拍翅膀飞走，任谁也会义愤难平的。

虽然手鞠很清楚的表达了私人关系不会对最终的选择造成影响，但川崎的人却似乎很难相信，执意要签订一个保密合约，即无论招标的结果如何，都一定要选择川崎公司作为最终合作对象，并以要公开退出竞标作为威胁。

手鞠又怎会不知道如果若川崎公开退出竞标，必然会将原因归咎于她和鹿丸的私交，把砂之集团斥为错误方，导致公司名誉的受损。但以手鞠的性格，绝不会就此受到对方的摆布，她笑笑说，如果你们非要这样做，我只得悉听尊便。但我的意思不变，最后的决定一定会取决于项目策划的优劣。

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对方最后还是忿然的离开了公司。看来他们虽然不至大肆宣扬这件事，必然也不会来参加竞标了。手鞠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会议室的落地玻璃，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她经过了一家便利店。这才想起自己一早匆匆出门，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吃。于是她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

打开暖柜的门，想拿一罐热奶茶，注意到店员偷偷窥探自己的眼神。想起自己如今已是上了周刊的人了。忽然有些恶趣味的萌生出了看看那文章的念头，于是拿过一本月樱一道买下了。

坐回到车上，手鞠便摊开那杂志看了起来。照片全是鹿丸生日那天拍摄的，看来她那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错觉。手鞠苦笑一下，开始读那文字。

早上勘九郎话说的模糊，她本以为只是因为自己运气不佳被周刊记者无意中发现了。但这文章里记录的分明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写这文章的人似乎对自己和鹿丸还有公司的事情知之甚详，而且这文字分明想把这单纯的小绯闻上升到商业绯闻的高度。看完便明白为什么川崎公司的人能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分明是被这文章挑衅了。

如此别用用心，怎么想也不像是一个绯闻周刊的记者能有的动机和才能。

反复思索着这件事。手鞠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家。没有想起自己的晚餐，她径直躺到了床上。

她逐渐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一切如果都是一场阴谋，那么谁会是最终受益人，而她在这件事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答案就停留她的嘴边。但她的嘴唇却颤抖的说不出话。

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样呢。

唯一一个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的人，怎么会……

手鞠咬着自己的嘴唇，却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

她蜷缩在厚实的鸭绒被里，手脚却不住的发冷。如落冰窖。

手机就摆在床头，她伸手拿过它，想现在就打电话过去把什么都问清楚。然而当她找到通讯录里他的名字——SHI-KA-MA-RU——那个四个音，念起来抑扬顿挫，却又温柔和顺的名字。最后的坚韧全然瓦解。

16th beat

鹿丸接到了电话。

是向他确认招标会进行的最终时间。虽然真正的抉择没有了，但这维系大公司颜面的过场却始终还是要走。

秘书小姐语调和措辞都有些古怪，不知是该亲近还是该尊重的样子，怕也是看了那篇报道。

月樱杂志社很聪明，虽然原封不动的用了匿名信里提供的东西，但语言却是资深编辑那番口吻，直白辛辣，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仿佛这件事不来源于匿名信，而是他们本来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