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灭魔王 力撑天（1 / 1）

樱林幻阵中，现出妖身的褫魍赤眸獠牙，面目狰狞，变异为血红之色的长发如被伤了七寸垂死挣扎的毒蛇般歇斯底里地狂舞，一双已成白骨之状的手爪撑开不断暴长的黑色魔障，霎时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哈哈，卑鄙的灵霄老儿，原来当年你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本座聪明一世，终究还是着了你的道。不过你也别得意，本座灰飞烟灭，也会拉着你一心要保护的世间生灵一起陪葬！”

他的身前，樱粉与苍青两道灵光艰难地抵御着黑色魔障，灵光的控制者，雪涵樱与苍泠匆匆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眸底看到了深深的忧色。

事实果然如道桓和上官灵枢所说的那样，激战中褫魍体内的暗结发作，于是他们适时出手破了他的不死魔体。褫魍重伤之后突然发动了万灭咒，这点宁昌泽离开前曾留书提醒，他们原也做了防备，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褫魍将咒引与自己的魂魄锁定在了一起，以外力根本无法阻止他发动咒语。

现在，他们陷入了两难之境。杀了老魔头让他灰飞烟灭，尸魔结界内的所有生灵便要与他同归于尽，但是如果不及早灭了他的话，他以自爆躯体为代价释放最后的魔障，结界外的生灵就会死伤惨重，而且他身死魂散，结界里的那些人还是会死。

从理论上来讲，自然是第一种选择的牺牲相对较小，但，无论多少，都是活生生的性命，这不是比较一个数字大小的问题。没有人生来就该被牺牲，也没有人有这个权力，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去轻易决断别人的生死。

“樱儿，时间不多了，你说怎么办？”望进身边人眸色沉沉的眼底，苍泠轻轻问了一句。

心念迅速一转，雪涵樱深吸口气，断然道：“你杀了他，我来对抗万灭咒。”

万灭咒威力之大，古往今来还未有人试过以身相抗，如果对抗成功，自是皆大欢喜，如果失败，雪涵樱必死无疑，苍泠与雪涵樱生死相连，自然也难逃一劫，唯一的好处便是，他在死之前先灭了褫魍，至少结界外的人可以得救了。

听了雪涵樱的话，苍泠的神情并未有多少改变，仿佛早已料到了她的答案，问出来，只不过是要她亲口确认而已。眸光柔了柔，他轻笑：“好。”

生，自是好，死，又何惧。无论生死，他们总是在一起，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 ☆ ☆ ☆ ☆

天崩地裂般的震荡与巨响中，一声清亮狼啸划破长空，巨大的银灰色兽影昂首向天，睥睨寰宇，炫目法光耀彻苍穹，将那矫健身姿映衬得清傲绝美，宛若九天神祇。银灰色法光中央，有一团黑气剧烈挣扎着仿佛想要突围，但在强大银光的压制下，终究渐渐弱了下去，最后被吞噬，消弭于无形。

“涵樱他们成功了？”远远望见这一幕，道桓等人不禁面露喜色。

知晓自家主子已遭不测，那些本已落于下风的尸妖兵们更是心慌意乱，战意全无，被各大门派与妖族砍瓜切菜般一番扫荡，顿时死的死，伤的伤，识趣的立刻投降求饶，一支庞大的队伍不消片刻便瓦解殆尽。

见了这情形，众人皆是喜笑颜开，唯有上官灵枢皱眉不语，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就在这时，只见尸魔结界迅速消散，但那片地域上方的天空却诡异地垮塌下去，就好像好好的屋顶突然间破了一块，轰然砸向地面。

“不好，万灭咒！”见此情形，上官灵枢不禁惊呼出声。宁昌泽临走前留书提醒过他们，他也相信雪涵樱和苍泠不会毫无防范，可到头来竟还是没防住。难不成，那老魔头竟是用了将咒引与自己魂魄相连的玉石俱焚之计？

此时，道桓、花叶痕和其他修为见识较高之人也都看出了不妙，因为被困在那片地域的大多是妖族子民，花叶痕已然脸色铁青，不管不顾地便要掠过去，却被道桓死死拉住。

“大护法，不能去！万灭咒已启，谁都阻止不了的，徒然送死又有何益？”

花叶痕闻言呆了呆，一瞬恍惚间，已被生怕他做傻事的道桓定住了身形。他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颓然合眸，紧握的双拳间缓缓渗出了血丝。

一旁的其他妖族子民也都是一脸的悲愤无力之色，有亲朋好友被困在里面的，甚至忍不住哽咽出声。

各大门派之人站在一旁默默愧疚着，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这些一向被他们敌视的妖族在危难面前深明大义，并未计较先被释放的人质是谁的人，反而顾全大局，将计就计配合他们演戏。如此隐忍，是因为相信最终所有人都能获救，因此无需计较先后，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而他们，如今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天机门的人，歉疚之余也有与妖族一样的心痛，因为宁昌泽也在里面。道桓、白墨衍等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睛，那些素来崇拜恋慕大师兄的女弟子更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就在这时，只见一棵枝繁叶茂的樱树拔地而起，生生托住了那片塌陷的天幕。樱粉色的法光中，樱树不断长高，似要将塌陷处顶回原位，可那片天空着了魔般拼命往下压，两相争斗中，只听咔嚓声响，树枝断了一大片，树身吃痛地颤了颤，但仍是顽强挺立着，为脚下的人们隔出了一块安全的空间。

“那是……涵樱？”惊望着那棵自古以来从未在凡间出现过的上古神木郁萝樱，道桓瞪大了眼睛，询问地望向上官灵枢，却见上官灵枢死死盯着那棵樱树，眼中暗流汹涌，额上冷汗涔涔，已然紧张得根本没有心思答他的话。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道桓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棵樱树。

褫魍已死，尸魔结界消散，但万灭咒的威力远比尸魔结界更为厉害，那片区域此刻被一股诡异的暗力包围，里面的人被吸在地上无法动弹，外面的人则根本靠近不了，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雪涵樱能够成功冲破咒力救下众人了。

然而，隔得较远的众人并没有看到，与不断下压的塌陷天空几番抗争之后，那棵苦苦支撑的樱树枝干断裂处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色如鲜血，触目惊心。

外面的人看不到，樱树庇护下的那些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见那些液体越流越多，樱树吃痛般微微颤抖着，花叶色泽也越来越黯淡，宁昌泽心如刀绞，急道：“小雪儿，你已经尽力了，别再逞强，快离开这里！”

他知道雪涵樱前世的本体是上古神木郁萝樱，郁萝樱有撑天支地之能，但这一世的雪涵樱毕竟是肉胎人身，情急之下以魂力召唤出前世本体，力量并不能与当初相提并论，再这样硬撑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油尽灯枯了。如果现在她凭借草木仙族以根系地行之能试试土遁，或许还能逃得出去，只是要带上其他人却是不可能的。

樱树的枝叶轻轻一摇，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是那素来倔强的女子断然摇头。

宁昌泽眉头紧锁，正待再劝，却见樱树根系处逸出一苍青色光点，随即一人在光影流动中现身，正是苍泠。

其实，方才现出灵狼之身吞了褫魍老魔之后，苍泠也和雪涵樱一样，在尸魔结界消散，万灭咒的终极杀招发动隔绝外界前的一瞬间冲进了咒力所及的区域。只是之前他需要与褫魍残余的魂息对抗，没有余力旁顾，所以只能潜伏在樱树根系之下躲避伤害，现在，老魔头的魂魄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他也知道雪涵樱处境艰难，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迎着宁昌泽惊愕的目光，苍泠只是淡淡扬了扬嘴角：“樱儿不会走，但无论成败，我都会陪着她……”说到这里，他语声微顿，瞧了瞧自己身上，对着虚空处叹道，“只是，法恩，你跟着进来也不后悔么？”

为了满足对抗褫魍老魔的条件，清琅剑必须剑魂合一，所以交战过程中，法恩一直是离了魂附在苍泠体内的，跟着雪涵樱进来的那一刻，苍泠本想把法恩的魂魄甩出去，没想到他死死巴着他不放，结果还是把他一起带了进来。

“老子上辈子好歹也是灵霄祖师的爱剑，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能比不上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吗？哼！该干什么干什么，少废话！”

耳边传来法恩不耐烦的声音。剑魂合一力量会更强，能更好地帮到雪涵樱，这点苍泠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甘愿与雪涵樱同生共死，法恩却没有义务和他一起承担，所以他方才试过把法恩送走，但既然法恩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也惟有尊重而已。

“那就好。”轻笑声中，只见一道青芒闪过，苍泠已化身为清琅剑，剑尖深插入土，剑身迅速变大为擎天巨柱，和身旁的樱树一起撑起了塌陷的天幕。

骤得助力，樱树抖擞了一下枝叶，精神似乎振作了许多。心有灵犀地与身旁巨剑交换了一道灵光，一树一剑同时疾长直上，凭着一股冲力将那片天幕直顶了上去。

树下的人和外面众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人关心亲人朋友的生死，自然满心焦虑，里面的人则性命攸关，心更是提到了喉咙口。

然而，万灭咒的破坏力并不仅限于此。眼看着就要成功，天幕塌陷处却有电闪挟着风刀雨剑汹涌而下，樱树与巨剑在风雨雷暴中艰难支撑，不断有树枝摧折断裂，剑身上也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刮痕，但二者始终稳稳地并肩屹立，不断释放着灵光为其下的人们挡去伤害。

忽然，他们似是发现了什么，剑身隐隐铮鸣，樱树也轻摇枝叶作出了回应。下一瞬，樱粉色光芒倏然暴长，樱树挺直身躯，再次独力顶起了塌陷的天幕。与此同时，清琅剑拔地而起，迎着烈火般灼人的电光直射向风雷源起的那一点。

苍青色剑身迅速消失在乌黑的浓云深处，耀眼的青光与雷云剧烈纠缠，仿佛两条巨蟒互相撕咬，生死相搏。几番此消彼长之后，雷云被青光逼得缩聚集成了一团，还没来得及再施展淫威，苍青巨剑忽而再次化身银狼，长啸声中将那雷云一口吞下。

仿佛事先已演练过千万次，樱树极有默契地趁此良机蓦然拔高，将破碎的天幕推回原处，枝叶四处舒展，将蕴着灵光的花瓣洒进乌黑云层。轻柔绚丽的粉色光芒缓缓漾开，波纹过处，云层褪去污浊，清明如洗，终于，天空恢复了原本的亮色，云开日现，风雨俱消。

“这……他们成功了？万灭咒破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沐浴身周的明媚阳光，久违的温暖让映月声音微微发颤，下一瞬，纤细的腰肢便被一把揽住，重重撞进了面前急促起伏的温暖胸膛。

“是，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紧拥着怀里柔软的娇躯，宁昌泽只觉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欢喜如潮水般在四肢百骸间漫溢开来，两百年来的辛酸悲苦，都在这一刻冰消瓦解化于无形。

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的人群背后，不知何时恢复了人身的雪涵樱和苍泠携手而立，尽管面色苍白、满身挂彩的样子有些狼狈，眼底却满是暖融的笑意。

挑了挑眉，苍泠忽道：“媳妇儿，看他们高兴的，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庆祝一下？”

“你说呢？”豪迈地一抹嘴角血迹，雪涵樱先施术在身后的石头上留了句言以免哥哥他们找不到自己担心，随后便抬手勾住苍泠的脖子，赶在想要感谢他们的众人寻来之前，一脸邪笑地把自家男人拖进了身后的密林。

窸窣声逐渐远去，随之响起的，是一阵似在强力压制下拼命挣扎发出的哀嚎：

“喂，你们两个疯子，一身的伤还想做什么？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啊，要做什么好歹也先把我送出去再说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