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惜前缘 莫再错(1 / 1)
在雪涵樱和苍泠的联手努力下,艳姬的伤势总算稳定了下来,但一时间尚未苏醒。为了让艳姬好好养伤,白墨衍去找了家客栈,几人便在那里暂时安顿下来。雪涵樱又施法给银仙传了个信,免得她见他们不知所踪会担心。
知道艳姬已然没有生命危险,安下心来的雪涵樱一把扯过白墨衍,眼底锃亮锃亮地闪起了八卦的光芒:“阿艳不是回东海了么,怎么会跟你跑到一处去,还弄成这副凄惨模样,嗯?”
白墨衍身子一颤,清秀的眉拧成一团,嗫嚅了半晌才道:“是我……在洛城遇了险,她赶来救我才受的伤……”说着,他黯然垂下头去,漆黑如墨的眼底泛开沉沉的涟漪,那其中,有心疼,有愧疚,有忧伤,又似乎,有着几许迷离难言的情愫。
白墨衍本是不善言谈之人,此时又是一副心中有事的样子,吞吞吐吐,藏藏掖掖,雪涵樱缠着他追问许久,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些时日,白墨衍打算回老家豫归探望一位远方表亲,途径洛城投宿时,无意中听到当地民众议论近来有妖怪吸血杀人之事。身为天机门徒,知道了此事自不能不管,于是,他找人问清了详情,又到发生命案的现场调查,之后施术查探,一路追踪到了城郊的危山,在寻找妖物巢穴的过程中,他与命案的肇事者—— 一群尸妖狭路相逢。
这群尸妖的修为并不高,以白墨衍的能耐,本是足以应付自如,可那些尸妖不知为何亢奋异常,即便一个个同伴被白墨衍杀得灰飞烟灭,仍是前赴后继不知畏惧地不停攻击。
那些尸妖湮灭时散发出的气息引来了更多的新尸妖。白墨衍被近百只尸妖包围,杀得遍体鳞伤,筋疲力尽,就在他以为自己难逃劫数之时,艳姬突然出现了。
结出个防护结界暂时挡住群尸的疯狂攻击,艳姬将白墨衍拖进身后的山洞里,随即一把抱住了他。
白墨衍猝不及防,惊得呆了呆,随即挣扎着想要推开她,但他伤得不轻,身上没有力气,竟是推之不动。无措间,只觉艳姬埋在他颈间的螓首微微动了动,一声恍若梦呓的叹息在他耳边飘散开来:
“墨儿,上辈子,是我欠你的,今生,我本是想把你曾经最想要的爱给你,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既然如此,我就拿别的还你吧。记着,待会儿一见到黄色的流光散开,你就马上离开这儿,知道么?”
白墨衍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她那忧伤凄恻却微微含笑的语声,揪得他的心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他忽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要做……”
“什么”二字尚未出口,只见艳姬檀口一张,忽地将一颗莹白的光珠吐进他口中,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她一掰下颚,身不由己地把那光珠吞了下去。与此同时,艳姬猛地推开他,娇小的身躯周围蓦地迸发出耀眼的灿黄光芒,带着烈火般的灼热,旋风般的凌厉,纵身迎向了那些已经攻破结界冲杀过来的尸妖。
光珠入喉,白墨衍只觉体内灵气如泉倏然膨胀,一时间几乎把他的身体撑裂,但奇怪的是,下一刻,他似乎就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力量,甚至还感觉通体清凉舒泰,安适无比。低头一看,他身上所有的伤口竟然都不药而愈了!
这是,这是……妖族的元丹?白墨衍猛然醒悟,顿时吓了一大跳。那时,他无心去想自己为何会这么快适应一个蛇妖的元丹,他想到的只是,艳姬把自己的元丹给了他疗伤,又用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使出两败俱伤的术法去和那些尸妖拼命,那不是,摆明了不要命了吗?
他没有按艳姬说的那样趁她与尸妖们缠斗之时逃走,而是不顾一切杀了出去。那一刻,他犹如闯出地狱的修罗,满身戾气,嗜血疯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不消片刻,就把那些围攻艳姬的尸妖杀得一干二净。
匆匆回身望向艳姬,他惊见她眸光黯淡,面色惨白,衬着胸前那一大片仍在不断蔓延的鲜红,格外的触目惊心。看到自己朝她望去,她虚弱一笑,随即如凋零的残花般委顿坠地。
“艳儿!”他惊呼出声,飞身过去抱住了她。
曾经,他是如此厌恶畏惧,一心躲避于她,如今,即使承了她的救命之恩,却也算不上与她如何亲密,可这一刻,那声亲昵的“艳儿”却突兀地脱口而出。他无暇去想这是为何,只急急俯下身去含上她失色的樱唇,凝起灵力,将她渡给他的那颗元丹逼回了她的体内。
骤然得到灵力又骤然失去,巨大的冲击让白墨衍也昏死了过去。醒来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艳姬离开了那个阴气深重的地方,同时向宁昌泽和雪涵樱发出了传音心咒,只求他们之中至少能有一人到来帮他救艳姬性命。
白墨衍前世与艳姬的爱恨纠缠,雪涵樱是听艳姬说过的,此时了解了事情经过,又见白墨衍垂着头,神情全然不似从前那样清冷无波,而是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她眼珠一转,忽地凑过去,纤纤玉指毫不客气地挑起了白墨衍尖削的下巴: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记起来了?”
看到她这个形似纨绔女的动作,苍泠翻了个白眼,走过去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
“呵呵,习惯了,习惯了!”雪涵樱讪讪而笑,瞧着苍泠黑线密布的脸,暗道声“醋坛子”,随后又把注意力转回了白墨衍身上。
“艳姬当年身受重伤,险些魂飞魄散,她现在身上的元丹,三分之一来自她的义兄,东海牧云神君,还有三分之二,是前世的你,用本命符在自己死后渡给她的。她身上有你的一部分,和你有感应,所以你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能找得到……”
说到这里,雪涵樱努努嘴,清亮的眸光直逼重新垂下头去,身躯却在微微发抖的白墨衍:“之前她吐出元丹助你疗伤,那元丹中属于你的那部分与你体内的灵气融为一体,所以你才会灵力爆发。类似的情况,我也经历过,所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昏迷了一次又醒来之后,前世的记忆肯定是回来了!”
“没有,我没记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说了!”白墨衍突然跳了起来。从来清冷淡然的一个人,此时竟狼狈不堪,崩溃般嘶吼出声,那样子,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他神情慌乱,转身欲逃,雪涵樱忙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喂,你这死小白,记得便记得了,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从前你喜欢她,她不把你放在眼里,现在她倒追你,你不买她的账,虐来虐去的也该扯平了吧?你就不能面对现实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这么藏着掖着,躲躲闪闪的算个什么事?”
一针见血的斥责,让白墨衍瞬间呆住,直到雪涵樱放开他的衣袖,他依然保持着方才欲走未走的姿势怔立原地,一双纤薄的唇抿得死紧泛白,仿佛比昏迷中的艳姬还少了几分血色。
“樱樱,不要再逼他了!”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响起。只见艳姬不知何时竟已醒来,靠着身后的床栏慢慢撑坐起来,苍泠正好在她旁边,便俯身扶了她一把。
如此微弱虚渺的语声,却让白墨衍如遭雷击地踉跄了一下。顿了顿,他缓缓转回身来,艰难挪动的双腿似有千斤之重,好不容易,才转到面对艳姬的位置,眼睫却是连连颤抖着,空将双手攥得掌心生疼,也鼓不起勇气对上那两道迎面而来,撩乱了他心弦的灼灼目光。
看到陌生的苍泠,艳姬只是微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笑笑,又把视线转回了白墨衍身上:“墨儿,我知道,你记起我了。可是,你不用怕,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刁蛮公主了。喜欢你,那是我的事,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的。”
白墨衍蓦地抬头,黑沉沉的眸底波澜乍现,又一脉脉扩散开去。许久,他才颤着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艳姬困惑地眨眨眼,随即暗了脸色,苦笑道:“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你……”
“不是这一句,是前一句!”
话音未落,便被粗暴的吼声打断。艳姬愕然住口,只见方才还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白墨衍,此时涨红了脸,胸口猛烈起伏,两道目光锥子般死死钉在她脸上,其间有讶异,有焦灼,有惶恐,也有期待,既像是溺水的人发现了救命稻草拼命想要抓住希望,又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有种随时准备赴死的悲壮。
艳姬眨眨眼,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态,只是一时间也有些不敢相信。顿了顿,她才鼓足了勇气,语声清晰地道:“我说,我喜欢你。这一次,换我来守着你,宠着你,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只要我活着,就会喜欢你,一直喜欢下去!”
话音未落,白墨衍已纵身过去抱住她,埋首在她怀中放声痛哭起来。素来清冷寡言的他,此刻竟哭得如此肆意而纵情,像是要宣泄尽隐忍了千年的苦楚和委屈,又像是要释放尽蓦然胀满胸膛的惊天狂喜,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有旁人在场,忘记了顾及自己的尊严和形象。
其实,自恢复了前世记忆后他便明白,这一世的清冷淡漠,畏女如虎,一方面是因为前世爱得太累太痛,以至于如今下意识地害怕接触情爱,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心魂深处终究对那个人忘不了,放不下,因此本能地不愿接受他人的进驻。
艳姬的出现,让他不明所以地加剧了莫名的恐惧,所以他忐忑矛盾,他焦虑不安,故意表现出对她深恶痛绝的样子,为的不过是逃避这种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复杂心情。直到艳姬为了救他以命相搏,看到她浑身是血倒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矛盾和逃避土崩瓦解,那时他才知道,即使没有记起前世之事,他终究,也是无法抗拒对她的在意的。
樱唇轻颤,艳姬缓缓抬手轻抚白墨衍的发顶,随即,满怀着庆幸与爱玲,将他深深揽进了怀里。前一世,她的糊涂任性,让他受了太多的苦,也将他逼上了绝路,所幸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她一定会努力把握幸福,再不会不知珍惜,误己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