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险象却环生(1 / 1)
想是白天闹腾得累了,千剑庄的晚上十分安静。
漫天星斗一闪一闪,近得仿佛就贴在睫毛上。夜空是深蓝色,兼金黄的月亮,空旷但毫不单调。
凌剑秋望着不远处叶容弦的睡脸,不知怎么想起了“月下观花”这个词。虽然月不是圆月,叶四也不是花,但总觉得那种朦胧暧昧的意思是一样的。这么想着,觉得胸中也起了一团雾,把那烈火似的浓情裹住了,只剩下淡淡的,微茫的亮光——照得人心暖。
但叶容弦和他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那可是叶四爷,凌剑秋越是和他亲近就越是知道他的秉性。叶四尽管外表温润柔和,心却高得不染纤尘,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粒沙子——不然他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帮忙解决九日散的事?
对这样的人,心里怀着那样的感情都是冒犯。
凌剑秋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他为什么非要去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去满心期待一件没可能的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要是连爱或不爱这件事都说得清楚,那么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难题了。
他正独自出神着,忽然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打开窗,看见远远的好些火把。
等凌剑秋关上窗的时候,叶四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发带绑头发。
“叶大姑娘,去看看吗?”
“嗯……”叶四答道,伸手就去捞外衣。
等赶到的时候,基本这山上的人都跑来了。叶四拨开人群,看见地上跪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那个女人一双素手都被麻绳磨破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这什么人?”叶四问的是向云。
“这女人想闯进那屋子里,被我们捉住了。”
“那屋子里是什么人?”
“方玉成。”
叶四愣了愣,心说这不会真是有个销红谷的相好吧。他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一下,忽然问,“红罗仙子秦红罗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听到有人说出秦红罗的名字也是愣了一下,半晌,小声说:“那是我娘。”
“哦……”叶容弦一笑,语气温和了不少,“你来救方玉成的?”
“我听说玉成被人抓起来了,所以……”
叶四闻言心里了解了七八分,于是对众人都摆了摆手,“哎,一场误会,各位不妨早点去睡吧。”
众人虽然觉得事情奇怪,但还是那句话,叶四的面子无论如何都要给。再说这天色实在不适合闹腾,众人也就慢慢散了。
叶四帮那女人解开绳子,把她扶了起来。这动作让凌剑秋看得心里一酸,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接下那只手。
但是下一秒凌剑秋的那点小嫉妒就荡然无存了,因为那女人开口就说,“叶叔叔,谢谢你……”
呵,叔叔,这辈分……
凌剑秋忽然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可劲年轻了。
叶四听那句叔叔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问:“含笑,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这秦含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三个月前,她从销红谷里偷跑出来,路上遇见了一伙贼匪。正当她要出手的时候,方玉成却跑出来将那伙贼匪打倒了。然后她跟着方玉成一路游山玩水,后来销红谷派人来追她了,才只好分别。临别听说血煞刀重出江湖,放心不下方玉成的安全,偷偷在他的剑上淬了一丈罗。没成想,方玉成是飞霞剑派的大弟子,更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蜀中论剑,于是就有了今天中午的事情。她从销红谷出来以后,一路跟着方玉成,听说方玉成被抓,心急火燎地就想来救人……
叶容弦听完,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笨姑娘,你娘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叶叔叔,求您别跟我娘说……”秦含笑笑得一脸讨好。
叶四转念一想,他这小侄女脑子笨了点,性子直了点,人品却是没话说。既然她知道错了,也受了苦,没必要斤斤计较。“你等向云气消了,就去和他道歉,把事情说明白了。他要是敢为难你,就搬出销红谷来。”
“嗯!”秦含笑拼命点头。
叶四看她听话,悬着的心才放下,伸手一指关方玉成的房间,“想他了吧?”
秦含笑闻言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叶容弦看她的背影,忽然一笑。他回头看见凌剑秋正出神,伸手又捉住了那白白的袖子,“怎么,想成仙,不睡了?”
凌剑秋看着叶四脸上淡淡的笑意,摇头,“你何必要给她那点希望呢?”
“嗯?”叶四不解。
“她是妖女,方玉成是名门正派,这怎么也凑不到一起啊……”
叶四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怀雪山庄庄主和七弦神医;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似乎也是怎么都凑不到一起的。
凌剑秋见他闷闷不乐的,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认识销红谷谷主秦红罗的?”
“十年前我制出了勾连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把它传作天下第一毒,秦红罗就拿一丈罗和我比试。后来我赢了,她说什么也要认我做个弟弟,最后我就变成叶叔叔了。”
凌剑秋一笑,他难得听见叶四说过去的故事。
凌剑秋这个人是很少知道满足的,倒不是他贪得无厌,而是因为什么事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要求的东西太少,所以得到了也不会快乐。
但是现在,凌剑秋看着叶四拉着自己的衣袖,忽然心生一种别样的感觉。这山高寂静,星河浩荡,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满足——
就是希望眼前的情景能持续一生一世。
他希望这个人能一生一世拉着自己的衣袖,无论坎坷风雨,无论爱恨情仇,都再也不放开。
“叶容弦,我有话对你说……”
叶四一愣,回过神时想到,凌剑秋还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
“你听我说啊……”一向云淡风轻的凌大庄主忽然就有点着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期待什么,“我其实……”
“啊!”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叫让凌剑秋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差点把犯忌的话说出来了!
“我下次再和你说。”凌剑秋急忙转身,祭起轻功走了。
叶四怔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木头,那木头……不会是喜欢着我?”
叶容弦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着急,一方面高兴凌剑秋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在着急两个人之间的重重阻隔。
这样想着,叶四就慢了一步,等到的时候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哎呀,怎么那么多事?”
“听说是血煞刀……”
“怎么,真是血煞刀?”
叶四听着血煞刀三个字眼皮就是一跳,赶紧找那一袭白衣,生怕他克制不住出什么事。幸好凌剑秋只是盯着躺在地上的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剑秋在懊悔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差点就把实话告诉了叶四。万一叶四知道了,那他俩这朋友恐怕是做不成了,今后好一点的是兵戎相见,坏一点的就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凌剑秋没必要担心,因为叶四已经知道了。
放下这些不提,叶四走过去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人,他想:真晦气了,自己一个名医怎么天天抢仵作的饭碗?
那是个婢女,穿着碧绿的绉纱裙子。周身血管都碎裂了,皮肤充血变成紫红色,死相惨得不得了。
叶四抽一口冷气,心说这血煞教不愧是魔教,怎么这么残忍?
“叶四爷,这是我的婢女小翠,她今晚为我去拿作宵夜的莲子羹……”说话的是许若婵,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泣不成声。
叶容弦叹一口气让人把许小姐扶了下去,俯身看起那具尸首来。叶四年纪大些,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邪了门了,这还真是血煞刀……”
“叶神医,你看清楚了?”
“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