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雪纷飞的时节（1 / 1）
七倚素站在巨大的铜鼎前，脸色苍白。
火苗舔舐着铜鼎边缘，散出淡淡的热气。嘶嘶声将大殿衬得更加寂静，也将她的心弦绷得更紧。
“七倚峰，你要是敢动南风一根手指，我就让血洗整个七重门！”
“如果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的话，可以尽管来。”男子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他把玩着手里的瓷酒杯，面露不屑，听见这句话时，微微皱了一下粗犷的眉。
“南风不过是一个废人，你那么在乎干什么？”一声嗤笑从他嘴里溢出来。
“胡说！他不是！”怒目圆睁。
“这些年要不是你隔三差五地想办法偷别人灵气，又传自己灵气给他渡命，他能活到现在吗？”男子又笑了一声，“而且，他已经不领你的情了。他……又看上别人了，是么？”
男子扬眉，挑衅地看着她。
“干你何事？七倚峰，你不说话没人能把你当哑巴！”
七倚素转身就走，“卓云逸我奈何不了，他灵力高，定力也高。二十年前是，现在也是。他的主意，你就不要再打了，你办不到。”
“是么？那如果我们手上有冷千云那个丫头怎么样？还奈何不了？”七倚峰站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露出凶狠的光。
七倚素往后退了两步，面色冷清，“你让开！”
“如果我说不呢？”男子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头，眼神里透着心疼，“你还是觉得他好？不过是个废人，你护着他护了那么多年，让他与世隔绝，就为了让他活得长点。你装恶毒装嫉妒，把别人挡在外面，又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何必呢？”
扬眉，皱眉。
七倚素狠狠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小素，你何必？”
“何必？七倚峰你也会说这句话？你要是自己做得到，你干嘛还一直为星如雨做那个结界呢？她也对你视而不见，你不还是一直暗暗保护着她，即使她青春不在徐娘半老，你不还是放不下？”
七倚素故意拿话激他，“你的妻妾那样多，仔细看看，又有哪一个不是根据她样子找的？七倚峰，在犯蠢这件事上，你没有资格说我！”
七倚峰冷哼一声，“你不要仗着你是我妹妹就肆无忌惮，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拿小雨说事，我不会放过你！”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那也请你以后不要拿南风说事，我也不会放过你！”
七倚素推开他，冷冷一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星如雨于你，跟南风于我是一样的。所以，请你以后在说话之前想想她，不要逞一时之快，口不择言！”
语气冷冰冰的，还带着一丝伤感。
确实是触碰到心底那根最脆弱的弦了。
南风，你对袖鲤……如果，你……这对我来说，又有多残忍？
七倚素揉揉眼角，头也不回地踏出七重门大殿。
回头说话，“冷千云的事我帮不了你，除了我不是卓云逸对手之外，还有就是，她还是星如雨最好的朋友。要不要对她动手，你自己想清楚。”
七倚素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咬了咬嘴唇。
冷千云，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以后就看你造化了。
是，我不喜欢你，因为你跟袖鲤关系很好。
可是，我又很佩服你，因为你，性情最真，我很久没有看见过你这样的人了。
只是，这一次，我猜不到你的选择会是什么。风泽？似乎是个很遥远的名字……
七倚素穿好大衣出了七重门。外面飘着洋洋洒洒的白雪，看起来凄清而动人。
曾经，就是这种天里，她第一次遇见南风的。
他一身白狐大衣，静静地坐在那棵花树上，仰头看着晶莹的雪。
她因为武功不过关被罚跪在那棵树不远处，一边咬着嘴唇哭一边暗自下决心下次要好好下工夫。然后，她看见了静静坐在树上的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风低头看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七倚素揉了揉麻木的腿，面无表情，“被罚跪。”
南风跃下树，衣带飘飞，恍若仙人。他脱下身上的狐皮大衣披在她身上，“你继续跪，我要走了。”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七倚素开始注意到他的。
劫富济贫，被仇家追杀，九死一生被七倚峰救回，现下住在七重门。
还有这样的人，为了别人，害得自己都性命不保。
“真是怪人。”她说。
后来她还是经常被罚跪，跟一直坐在花树上看雪的他熟悉了。南风还是依旧温柔地对她笑，“你又被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剑法不过关，到底是哪里错了？”七倚素站起来揉揉腿，一脸懊丧。
“你使剑力气不够，所以要是想一招致命，只能凭着快。”南风拿过她的剑，“你看，是这样。”
南风一个跃步腾空而过，举剑便舞，剑法快到极点，衣带香风，花树上的不少花瓣都被震落。从前至后，七倚素没有反应过来，他究竟使得是什么样的剑法。
“好快！”
南风停下剑，将长剑扔给她，“你使剑，像我刚才一样，试试。”
“好！”七倚素笑了，举着剑像他示范的那样，除了狠和准之外，主要注重的便是快。女子使剑，凭力量自然敌不过，用快来弥补这个缺陷，确实是上上策。
自那以后，七倚素经常跟着南风练剑，一来一去之间，两人越发地熟悉。
那年，七倚素父王将她下嫁于无极堂堂主，她跟坐在花树下的他说，“我不想嫁。”
“莫无极文韬武略，亦是经纬之才，你嫁他，不是坏事。”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
“你是在开玩笑？南风，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喜欢你。”七倚素侧过脸去看他，“你答不答应？”
“……”
沉默。
自那以后，七倚素总是缠着他，动不动就要他带她走。后来被莫无极知晓，派出无极堂几大杀手去追杀他。几番不成后，他们给他下了毒。
无药可解。
七倚素带着他逃出了七重门，开始亡命天涯。袖鲤一直以为他仇家多，她不会武功，一直是她拖累了他。孰知真实情况是他拖累她呢？
她开始嗜血如命，杀人不眨眼，不过是为了让他与世隔绝给他一个好的地方休养生息罢了，别人怎么看她没事，嫉妒心重也好，脾气暴躁也好，她无所谓。
只要他一直好便好。
可是，直到那次，他们到了清沙渡。
她也能感觉到他对袖鲤有感觉。可是，那她呢？
那一天，她有急事回了七重门，没有给他输灵，他沉了气，处于死睡状态中。她赶回来时，他安静地睡在那里，一脸安逸。
“南风，是我连累你了。”七倚素坐在那里哭，“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下一刻，她将他送到袖鲤那里。凭着她的灵力，很早便知道了她是妖。她只是想袖鲤分一半灵给他。
她是想自己分灵的，只是她还要回七重门，她还要报仇，为南风解决后顾之忧。
她没得选择，这是不让南风死的唯一出路。
回了七重门，嫁了莫无极，每天每日都在想，她要怎样才能杀了他。虚伪地笑，虚伪地撒娇，在他身下承欢，她头脑里只有一个念想。
杀了他！
二十年后，她如愿以偿。七倚峰继位，端了无极堂，将无极堂的势力收回于七重门手里。她带着一颗残破的心还有一具残破的身体回去。又遇见了她。
袖鲤。
她也知道，南风与袖鲤，更合适。局外人，应该是她。
可是，这又叫她怎么放手？
于是，她选择陪他五十年，等袖鲤再回来，她会在第一时间离开。
她会哭会闹会想着法子缠着他，不过是为了五十年后，他还能对她有一点印象。好讽刺啊，自己那样心心念念的东西，自己那样想抓住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自己的。
那从一开始，为什么要让自己遇上他？
七倚素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飘雪的天。脑海里回想的是袖鲤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这个选择，不过是为了给他做些什么。我也很自私，我不想，他的什么，都是你来给的。有些东西，你可以做，我也可以。
一颗泪珠子“唰”地滚下来，跌落到雪地里，霎时间成了一颗坚硬的冰珠子。
终于是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