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 102 章(1 / 1)
盛夏一过,天气转凉,朝中诸事平顺,宫里又添了一位公主,一般设宴相贺,举国同欢,裕勤三年的喜事真多啊!除了安王病薨。
九月初九,皇帝携臣登高觅胜,秦夕半道溜了,今日是安王停灵最后一天,他打算去棺前祭香,当然那位废太子不值得任何人缅怀,所以他是去慰问安王妃,算是替阆王探望故人吧!
秦夕在门边报了姓名,跟着王府管家进了灵堂,无视安王妃惶惑的神情,冲她点头示意,然后接了仆从接来的香,闭眼鞠躬,对棺默祷,上了香便退到侧室饮茶,依旧是管家作陪,其实这位管家也是皇室赐派,之前王府还有禁军暗守呢,如今安王离世,之前安插在内的人都会撤走吧!
当初为了阻止阆王接近安王妃,秦夕曾派人在王府盯梢,这位管家却是自荐出力,安王府的消息便是由他带给秦夕的,细想来,是个精明于事的人。
“邱管家今后有何打算?”秦夕会有此一问,只因不想欠他人情。
邱管家讪笑,“多谢大人关心,小人祖籍澄州,当初只为避祸而离乡,如今人至中年,不想再流离他乡,却又无颜回归,况且府上新丧,不好乍乍请辞。”
这人是个弯弯肠,倒也不太阴晦,先说了私心所愿,又拿职分结尾,情分本分都兼顾到位,是个场面好手呢!
“当日是何人荐你来的王府?”秦夕啜茶笑问。
邱管家面露感激,道:“原是一位同乡怜悯小人,时常施予救济,又听说此间缺个管事,所以荐了小人来,又时常教授小人理事之道,只因他也在高门之家应事,据说也曾侍候过大人。”
知道了,就是萧王京宅那个人精嘛!当日还跟萧离串通一气,逼他进宫呢!
秦夕心下忿忿,面上却微笑,“既是他荐你来,必定许过你前途,你辞了此间,找他兑现便是,我之前问及,不过多管闲事罢了!”
秦夕欲走,邱管家揖礼拦住,“大人善心提及,小人才敢剖谈私愿,当日只许自由身而已,不曾许诺归乡之事,然而月前闻说家父病重,小人心下忧戚,诚望归乡奉亲。”
“既是尽孝,何事可阻?”秦夕冷笑。
邱管家讪然,“小人是被家族所驱,尽孝也恐不容。”
“为什么驱逐你?”秦夕莫名愤慨,其实同病相怜。
邱管家苦笑,道:“小人年少时放荡不羁,也曾不拘礼法败坏门风,后来为争风月而致人伤残,被家族所驱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争的必定是个绝色花魁!打伤的必是官宦子弟喽?”
“是,那人是澄州刺史的小舅子,小人争的也非绝色花魁,而是男馆清倌,小人常去听他抚琴,所以有些交情,那日原是为了赎他而去,谁知去晚了,他已被人污了清白,小人气不过,一时下了重手……”
“你该杀了那个小舅子!”秦夕愤慨,追问道:“后来呢?你有带他出来吗?”
邱管家摇头,喃喃道:“他已当场自尽……”
“这么脆弱?”秦夕说着忙改口,“我是说他必定出身好人家,所以才会受不了半点委屈,其实蛮有骨气的,换了我就不行,我没勇气自尽。”
邱管家哭笑不得,秦夕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吧!这事我替你作主了,正巧澄州那边有个监贡的美缺,虽不算正式官职,但好歹主着贡品监察,半个皇商资格呢,你这一去,也算荣归故里吧?”
邱管家惊喜落泪,俯首拜谢,秦夕双手扶起,都是被家族所驱的人,小小帮扶何足挂齿?但是要不要跟这人提点一下,澄州的荤味咸点特别好吃呢?
秦夕正犹豫不决,一个丫头在门边叩问,“王妃有事相询,大人可否随奴婢去一趟花厅?”
秦夕应了,跟着丫头去了花厅,安王妃端坐一边,虽麻衣素面,但仍端庄淑丽,微红的眼圈更添凄美之姿,见了秦夕就站起身来,令退旁人,亲自请座奉茶。
秦夕坦然受了,又见安王妃面带豫色,只好主动开口,道:“不知王妃何事相询?”
“我……”安王妃犹豫片刻,垂首道:“秦大人善心仁义,曾为朋友鸣泄不平,履职宫中又公正严明,朝野莫不赞颂称道……”
“抱歉,容我打断一下,你若有事相询,直言便可,即使有事相求,也不必虚言奉承,我其实最怕拐弯抹角,所以请直截了当。”
安王妃些许错愕,随即便点头,“如此我便直说了,从前你曾为阆王而谴责我,可见你原有促全之意,如今……我已寡居,只是不好自请改嫁,所以想请你代为言说。”
秦夕苦笑,“我就知道会这样,可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何况从辈理而言,你是阆王的嫂嫂,本朝还没有小叔子迎娶嫂子的先例,就算相关律法不曾明文禁令,但是你们都是王家人,言行同样为民所瞩,稍行不常也会应及民风,所以行不得。”
安王妃点头,“我正是有此顾虑才会请你帮忙,当年我是被迫嫁入太子府,其中有诸多冤屈不为人知,但是皇上是清楚的,只要一道圣谕便能息止非议,同时偿了阆王多年苦心,也是皇家亲情的昭示,更是君臣相宜的表率,这等多方有益之事,何乐不为?”
秦夕听得好笑,“你说这半天都没提到个人私情,一昧阐释大面大局如何堂皇,但这其实是男女婚配之事,只要不违伦理,双方你情我愿就行了,所以你若属意阆王,只需一句非他不嫁便可,但你连喜欢他这三个字都没说呢!何况我刚才就说了,你悔得太晚,阆王已中意他人……”
“不可能!”安王妃激动得站起身来,“他曾说非我不娶,即便我嫁作人妇,他也痴心不改,每月必从西北遣人送东西给我,后来我虽因名节之故而伤害过他,但他不曾记恨,甚至托你解了我的困厄,再之后也曾暗中关怀……”
“那是我使的坏。”秦夕毫无愧色,道:“当日西北战事一平,他奉诏归京,我担心他跟你旧情复燃,所以设法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别处,同时我又匿名给你送东西,就是为了让你误会他依旧喜欢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替他小施报复,因为有人也曾匿名给他送东西,他误会是你送的,总之我是一报还一报,你可以怨我,但别以为他还喜欢你。”
安王妃早就呆若木鸡,半天才忿忿,道:“我跟你有什么仇?你为何处心积虑地害我?”
“我没害你,我只是为了酬谢英雄而稍尽绵力,阆王驻守仓州,为御西北蛮贼而殚精竭虑,值得所有人尊敬,有人敢欺他害他,我自然不依,他固纯良,我却寡毒,但我并未真正害人,否则你早就不在此世……”
“你好大的胆子!就算皇上宠你,但我身为王妃,岂是你一介男宠能随意谋害?如果阆王知道了,必定不饶你!”安王妃戟指怒斥。
秦夕嗤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善心仁义吗?现在算是泄了底,所以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虚伪的女人,阆王瞎了眼睛才会喜欢过你,别说他已迷途知返,就算他仍执迷不悟,我也会从中作梗,总之你妄想得到他,因为你不配!”
“你……你这个……”安王妃怒极失语,却突然瘫坐椅上哭起来,“我过去是对不起他,但我心里始终有他……”
“别扯谎了!你下毒害他不算,还担心毒不死他,又在暗里布下杀手,这是哪门子心里有他?”
“我当时是情急失措,只因安王已经怀疑我不贞,若是被他抓到证据,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止虚伪,你还自私!为了自保而谋害所谓心上人,即便是真心,你最喜欢的也永远是自己……”
“谁又不是?”安王妃满面悲戚,“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紧要关头能够自保已经不容易,杀他非我所愿,况且他没死,这便是天意成全,我顺从心意而请嫁有什么不对?就算我真的瞧不起你,但我只跟你求助,难道不是一种信任?你可以骂我虚伪自私,但是人活世上,谁不希图富贵安逸?我要的不多,只望得个坚实依靠,不被意外的风雨所折,况我身为人母,难道不该为我的女儿谋取长远庇护?”
安王妃凄然泪语,秦夕一时失措,既不想劝慰,又不忍撒手,毕竟她说对了一句话,作为罪臣的遗孀,纵有王家身份也保不了长久,即便衣食无忧,但是门面无光又无家主支撑,门庭迟早败落,到时谁还管她孤儿寡母的死活?
“你别哭了,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但是可以为你女儿求个郡主的身份,这也是彰显皇家恩义的好事……”
“你能做到这一步,为何不替我请嫁阆王?”
“因为他不喜欢你了,还有我刚才也说过,即便他还喜欢你,我也会捣乱!”
“为什么?阻人姻缘是会遭恶报的!”
“凭你诅咒吧!你还可以扎小人下符咒,我若怕了便不是秦夕,倒是给你女儿求封郡主的事,你怎么说?”
“我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家中无男主,小女又年幼,将来之事,谁说得定?”
“我说你说得定,你大概不信,但若你悉心教养,授之公理正道,予之仁爱善美,那么即便世事无常,天道也不会错待,须知天欲佑之,以慈卫之,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祸福皆在自择轮回中。”
安王妃茫然不解,秦夕则起身辞行,走出大门又再回头,门边的悼帆不那么刺眼了,那个刑审萧离的人已经死悄悄,曾想鞭尸来着,但是境况不允,其实也差不多了吧?
安王不是荒淫而虚亏致死,若有仵作验尸便会知道,安王死于慢毒,那毒是他通过邱管家之手而逐日下入,这还算便宜了安王,否则敢把他喜欢的人打得皮开肉绽,他能一毒了之?
所以安王妃还说对了一句话,他秦夕就是胆大包天,不是仗着皇帝宠爱,而是仗着他喜欢萧离!
这份喜欢不容破坏,更不容伤害,否则恶报加身也要全盘报复!既是世所不容的爱,那便天理不容又如何?
他秦夕早就为爱变成了妖怪,是福是祸,有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