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1 / 1)
夏尽秋来,桂香四溢,今日是中秋,也是淑妃的生辰,她是最得宠的妃子,又有皇子在身,所以生辰宴办得异常隆重,各宫佳丽甚至朝臣们都有贺礼相送,晚宴设在华宇殿,静和轩也在受邀份中。
“公子还不更衣吗?就快开宴了!”小豆子小心试问,心里则异常想念从前的公子,那时大家兄弟相称,如今却似有了嫌隙,甚至不再是兄弟,只是主仆。
“公子……”小豆子酸了心,哽咽难言。
秦夕本在写字,此时慢慢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小豆子一眼,低头继续书写,嘴上闲闲道:“你明日就去泌淑宫吧!那儿缺一个执事太监,以你的本事,很快就能做总管……”
“我不去!”小豆子急得抹泪,“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我哪也不去!”
秦夕收了笔墨,笑道:“你不是我的人,你是皇上的,我让你去泌淑宫则是为你好,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你们前途渺茫,淑妃诞下皇子后,应该会成为皇后,跟着她,你们前程似锦。”
小豆子嘟嘴,道:“我才不要什么前程!公子若真是为我好,还把我当兄弟就成,那日曲公公跟我说了公子表哥的事,我也才知道公子为何恼了皇上,可是说句该死的话,公子的表哥是皇上赐死的,跟我无关哪!公子不该把我也算进去,我没做过对不起公子的事,公子干吗牵连我?现在还撵我,当真不要我了,不如赐我死!”
小豆子抽噎泪下,秦夕把写好的文书封了递过去,“别哭了,你要走要留随你的便,现在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宁侍郎那儿去,当然了,你也可以先送给皇上过目,不过他现下恐怕没工夫查验,所以你可以代为检视,过后再回禀给他也是一样的。”
秦夕笑得谦逊,小豆子则满眼错愕,跪首道:“公子恕罪,奴才只是依着规矩才会把公子的事儿禀给皇上,公子去西北之前,奴才也是这般行事的,公子也不曾怪罪啊!难道公子是因为这事才嫌恶奴才?”
“我哪儿敢啊?”秦夕扶起小豆子,再次递过文书,“烦你帮我送出去吧!该行怎样的规矩就行,我从前就是太没有规矩了,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如今知错了,会按宫里的规矩行事,这会子你帮我送信,我乖乖去赴宴,好吗?”
小豆子心里憋屈,只是说不出辩白的话,唯有接了书信出门,在门边碰到小金子,觉得是这家伙害他失了公子的信任,于是狠瞪一眼,小以泄愤。
小金子心下明了,但是无暇顾及小豆子的心情,只关心公子什么时候才原谅他,虽然西北之行于他而言是奉命行事,但他没有隐语提示公子确实不义,若能再来一次,他不会默行君令,忠义难两全吗?不是的,最少西北一事不是。
房门一声响,小金子欣喜抬头,“公子要去华宇殿吗?奴才这就掌灯随行。”
“不必了。”秦夕走了两步就顿住,回头道:“你明日就去涑月宫吧!燕妃的总管太监提名要你,你从前跟过王总管,如今他提携你也是昔日情分,燕妃虽不如淑妃得宠,但她温婉贤良,来日必能贵极荣宠,跟了她,势必得好。”
小金子皱眉,近前半跪道:“公子当真不要奴才侍候了?”
秦夕漠然不语,小金子审视半晌,叩首道:“奴才明白了,只是奴才不想去涑月宫,但求公子准奴才出宫。”
“这事我作不了主,你还是去求皇上吧!”
秦夕言毕欲走,小金子赶前跪道:“这屋里的人都是皇上赐给公子的,当日皇上就说了,奴才一众都是公子的人,生死去留都由公子作主。”
“既如此,你就自个儿作主吧!”秦夕笑而挥手,自顾出了门,听小金子在身后叩头有声,那不是拜别主子,而是谢罪当日之事,可是有什么用?就算以死谢罪也换不回莫琪,你们联手杀了他,无异与我为敌,此仇虽不可报,此恨却终我一生。
秦夕暗里切齿,来到华宇殿门边便停下脚步,听里面宫乐欢奏,席间贺语连连,微抬眼,可见首座上一对喜色璧人,果真俊男美女十分养眼,而那个俊男,早就不是他的别意哥哥,就算心里舍不下又如何?
私愤和私情总要玉碎一个,相较而言,私情刻骨铭心,碎了也在心里,所以舍下也不会丢失,莫琪的死则不同,舍下便会忘却,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此世来过莫琪这样一个人,温柔如水,温润如玉的,这样一个人,除了他,又还有谁会记得?谁会?
秦夕拦住一个送菜的宫人,命她备了酒菜一并装在食盒里,然后去了天牢,凭着侍中令牌和一锭银子,见到了刑拘其中的如意王。
“今日八月十五,我是为你庆生而来,别这么看我呀,我们好歹算旧识,帮忙摆菜吧!”
秦夕含笑斟酒,如意王先时惶惑,此时便坦然,接了秦夕递来的酒,“难为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只是你从何得知?”
秦夕笑,跟如意王碰了一下杯,当先一饮而尽,笑道:“你还是不死心吗?可是萧离没跟我提过你的生辰,只是前年在丰州萧王府过中秋时,你找萧离替你庆生,所以我就知道你的生辰了,今日也是突然记起来,想着你一个人未免冷清,所以来陪你喝两杯。”
秦夕又斟一杯递过去,如意王欣然饮了,轻叹,“卢州进贡的谪仙琼,果然好酒!只是中秋的话,还是桂花蜜酿应景些。”
“应景么?”秦夕环视周遭,铁栅冷壁,残烛惨黄,对面的人更是形容憔悴,手链脚拷也罢,血污衣襟下恐怕伤痕累累。
“你果然不死心,怎生酷刑也不肯招供,可是刑部已判你十日后午门斩首,纵然天机转寰,也最多延缓行刑,不可能等到皇上亲审此案,这些你都明白的,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如意王点头,“我明白,我也想死心,可是此心不由心,此身只能妥协,即便等不到皇上亲自重审,最少能在行刑当日再见一面吧?临死前还能看到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如意王笑得静谧而安详,秦夕心下苦涩,失神般轻叹,“你也是情痴一个!虽然你曾做错很多,但你能够始终一心便是可贵,我却做不到你这样,所以你当日说我配不上他,竟然是真的。”
如意王摇头,“我当日狭隘又偏激,言行错漏无数,被他嫌恶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因私情而伤害到你,则是负愧良多,但仍不能挣脱私怀,否则当日你被陈春绑架时,我该放你走,但我视若无睹,所以今日入狱判死,我罪有应得。”
“你虽谋逆,最多绞刑,是我诬陷你绑架才会罪上加罪,以至判了斩首,两刑都是死,我却害你死无全尸,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以为身死不可怕,心死才可悲,你愿是性烈之人,只是焚情一人未免可惜,天下之大,何处无知音?吊死一颗树上,何必?”
秦夕递过一杯酒,以此勉励,如意王苦笑,接过一饮而尽,道:“你劝我用情别处,你呢,又能办到吗?”
“我不能,只因我曾得到,而你从未得过回应,于情场而言,你一直唱的独角戏,心意坚贞是好事,执迷不悟就是蠢行了!甚至只望临死前的幸福,但我以为你会失望,因为十日后萧离要启程秋猎,不会去看你死。”
“真是这样么?”如意王有些恍惚。
秦夕略带哀怜,道:“你明明知道的,不是么?他的铁石心肠你领教过不少,执迷至今不过是你自欺欺人,何况你说过他连弄死你都不屑,又怎会特意去看你死?”
“可那是最后一面了,我以为他会看在我大哥份上送我一程。”
如意王泪下,秦夕冷笑,“他当日送你一句仁至义尽,那时便已看尽你大哥的份,之后你有诸多不轨他都不屑一顾,在他眼里,你不过独角小丑一个,这些你都明白的,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既如此,我便不再劝你,你好自为之。”
秦夕饮尽一杯,起身欲走,如意王拦住,“你今日来这儿,他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
“也许?”如意王惶惑不解,“你跟他……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秦夕笑叹,“是啊,出了很大的事,所以我才会来看你,因为你还没有死,还有可能活下去,将来还有无限可能,所以我希望你振作起来不要死,因为你也是无亲无故,死后不会有人记得你,但你一心求死,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秦夕苦笑,眼角却闪过泪光,如意王心下发紧,手上拉了秦夕,“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可是天大的事都有他护着你不是吗?还是说你不方便告诉他,那就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都决定赴死了!”
“我可以不死,只要你希望我活着,我会全力配合你!”
“你会顾及我的意愿,无非因为我是萧离喜欢的人,你只是爱屋及乌,但若我告诉你,萧离已经不喜欢我了,你还会配合我吗?”
如意王惊愕,“怎……怎么会?他那么喜欢你,而且他才是心意坚贞的人,如果你们中有人会变心,那绝对不会是他,一定是你……我是说,你年少气盛,心眼里容不下沙子,而他是皇帝,有诸多不得己之事,恐怕不是你能体谅的,所以难免跟他怄气,但你不能伤他的心,他有铁石心肠,却只会为你所伤,你明白的,对吧?”
秦夕不语,含笑看着如意王,心想这人真是爱惨了萧离,可惜萧离不识货,当然了,从前的如意王的确不是好东西,但是最美的玉也需打磨,如今的如意王亦算玉成了。
“你叫我别伤他的心,可他先伤了我,此事已成死局,再无更改,你的事则不同,倘若没有后来的绑架罪名,你顶多是叛*党附从,安王尚能圈养京宅,你作为先帝宠臣,也能从宽发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管哪方面的希望,你说对吧?”
如意王怔忪点头,秦夕含笑拍了拍他的肩,“等着吧!三日后便让你出去,只是到底放归何处,我没有把握,倘若害你沦为皇帝的男宠,你可会怪我?”
如意王愕然,眼中却似惊喜,秦夕则实实放了心,拱袖离去,翌日就给任平秋写了一封信,两日后,钦天监呈报天相异样,宗司处又报宗庙灵迹,两处合奏圣上,恳请赦免王家罪臣,以报天道显迹,以示圣上仁德。
皇帝当庭准了,如意王由是出狱,但仍以获罪之身圈入宫中别苑,不过日常待遇等同罗李二人,于是朝野明了,如意王已作皇上男宠,这也是天恩浩荡啊!
八月底,圣上例行秋猎,特命侍中大夫及如意王随行,另有燕妃同车侍君,帝驾浩荡西行,驶向皇家猎场。
抵达当夜,皇上召如意王侍寝,以此落实了如意王男宠之名,这也是一种玉成吧?秦夕慨叹,泪水莫名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