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 88 章(1 / 1)
今日是除夕,从西北边塞回来已经三天,但是秦夕几乎都在睡觉,不是当日被点穴的后遗症,而是莫名的心累,什么都不想管,包括莫琪的死,他也不想过多探究,正解已在心里,弄得再清楚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公子不想瞧瞧果子屋的帐吗?今儿除夕还太生意不断呢!咱们真的发大财了!”小豆子声音欢快,企图以此为主子提兴,主子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皇上都不敢大肆过问,每日都是主子睡着了才来探望,真不知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不想看帐也罢,华宇殿那边摆了除夕宴,皇上盼着你去呢!奴才给你换衣服好吗?”
小豆子找了簇新的袍子出来,“公子瞧瞧吧!这是皇上特意命人给公子做的……”
“拿给我。”秦夕接了就往火盆里扔,小豆子吓得扑上去抢救,可惜已经烧了个大窟窿,急得他跺脚,“公子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干吗跟衣服过不去?这可是皇上特意……”
“我错了,对不起,害你担过了,但你放心,皇上若问起,我会替你辩诉,总之不会连累你。”
秦夕说完就翻过身去,小豆子欲言又止,上前替主子掖了掖被角,然后悄声出了卧房,冲门边的小金子摇头,表示公子还是老样子,更不会去参加除夕宴。
小金子皱眉,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站在廊下,这屋里只有他知道公子跟皇上怄气的原因,但他没有劝解的资格,因为莫将军的死,他也有份,当日混进落云城,他的任务就是查探落云王的逃跑路线,小屋周边的火药是他埋的。
院外脚步响,竟是荣王来了,小金子叩首问安,荣王摆手,随即往屋里看,小金子低声道:“公子还是不能释怀。”
荣王苦笑,“这也怪不得他,何况无人劝解,要他如何释怀?”
话虽如此,荣王也知道此事并非劝解可解,除非死人能复活,但是那般紧凑的暗杀,莫琪武功再高也必定重创,即便爆炸前躲进密道也无用,因为密道被他封死了,落云城之行,他的任务就是这个。
荣王怅然而去,紧接着来的是孟三少,他是负责在小屋外投掷火弹的人,那是他的独门暗器,跟落云王的霹雷弹如出一辙,所以这个任务非他莫属,他也因此立了功得了赏,原该高兴的,可是高兴不起来,他不止杀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将军,他还杀了曾经鄙视,后来敬佩的……皇上的爱侣,再也看不到了吧?那个神采飞扬的秦夕。
孟三少冲着屋里抱拳半跪,而后离去,小金子继续默守,然后迎来预想中的第三位客人,礼部侍郎宁小绶,他恐怕是唯一没有参与那场阴谋的人,小金子看到一线希望,然而宁小绶满面清流。
“秦夕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吗?”
只是这一句,小金子便明白了,可是弱不禁风的宁小公子能在那场阴谋中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可我没跟秦夕说,不然秦夕还可以跟莫将军提个醒的,可我什么都没说,我抱着侥幸,我以为秦夕会在皇上的宠爱中忘却伤痛,我却忘了亲人的死是怎么也忘不掉的,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
宁小绶小声地哭,小金子叹气,“宁大人请回去吧!”
宁小绶抹泪而去,此时房门开了,秦夕穿着狐毛锦袍,披着御雪斗篷,小金子见状惊喜,“公子要去华宇殿赴宴吗?奴才这就掌灯引路。”
“不必了,大过年的,你跟兄弟们屋里暖和去吧!宫里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可是……”
“我不想别人陪着,还是说,皇上命你监视我?”
“不,皇上只命奴才保护你。”
“你若真要保护,且容我清静片刻。”
小金子愧色无语,秦夕独自出了静和轩,夜色迷茫,但是雪光辉映,何况一路宫灯,哪需旁人引路?
远远的,前面就是华宇殿,站在这儿就能听见宫乐欢响,席间君臣同乐,何等的惬意融洽?只是那里没有他的位置,还是莫琪说得对,大凤人才济济,哪缺一个侍中大夫?
可是莫琪,你怎么没告诉我,萧离天之骄子,哪会缺一个男宠?你慧眼灵斗,什么都看得通透,却没告诉我,该怎样漠视你的死亡?你很残忍啊莫琪,你用一个死,绝了我九年爱恋,逼我割舍心尖上的人,死的不是你一个,还有我,以及我的别意哥哥……
天空零星雪落,秦夕仰头冷笑,泪水滑过脸庞,脚步转朝宫门,一块令牌一把碎银,宫门侍卫诺诺放行,地面雪上加雪,护城河边枯枝迎风,远处民居却是鞭声炮响,一河相隔而已,巍峨处辉煌得冷清,真正的人间不在那里,即便那儿有那人。
秦夕去了丞相府,任平秋迎出门来,又将他带进暖室,命人送了热汤上来,“快些喝了暖暖身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吩咐车马,冻坏了吧?”
秦夕不语,只是依言喝了汤,然后定定看着任平秋,面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渐渐潮湿。
任平秋初时含笑,此时已不能,拿过热帕给秦夕擦脸,命人摆了酒菜,斟起一杯递过去,“喝吧,今日不醉不归。”
秦夕一饮而尽,如此三杯后,终于哭出声,赖在任平秋怀里又捶又喊,“为什么?他究竟为什么?我那么信赖他,他却杀我不见血!莫琪碍着他什么事了?就算提出要带我走,我也不会答应,他明明知道的,干吗非杀了莫琪不可?怕我不能安心跟他一起吗?不信我到如此地步,又要我如何信他?他杀的不止莫琪,还有我对他的信爱!难道他不明白这个后果?可他还是那样做了,看似爱我,实则逼我不爱他!”
秦夕又哭又笑,不是醉了,而是无可发泄的癫狂,任平秋静静拍抚,默默斟了一杯又一杯,由这小孩醉过去吧!不可疗治的伤痛,只能赖以麻*药。
亥时三刻,皇宫派人来接,任平秋亲自把小孩抱上马车,心里难免叹息,皇上用情独断,不肯俯就也罢,竟连私下释言也不能,恐怕要就此失爱了。
萧离不肯俯就吗?也许是,但他最少迁就了,否则不会由着小鬼装疯卖傻,那不是哀痛亲人之死,而是心猿意马的变节!
一个从不知道的表亲而已,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见小鬼挂怀至此,何况莫琪居心不良又擅弄情场,小鬼年少难免轻狂,早晚会误入贼手,杀了莫琪才能永绝后患,小鬼要任性就由着他,一月不行就两月,总不过三五月,小鬼自然就淡了那份心,亦如当年的灭门之恨,小鬼不也同样放下了?
萧离好整以暇,每日上朝决事,下朝批折,偶尔去静和轩用膳,时常给些赏赐,都是小鬼喜欢的金银珠宝,小鬼不理他不要紧,他有的是耐心,何况小鬼不曾拒绝跟他欢好,说明小鬼的身子还是恋着他,心魂迟早也会归位,正如小鬼曾说他们没经受考验,那么莫琪的死就是考验,不管怎样,小鬼是他的。
冬去春来,枝上抽出绿芽、打了粉团,一夜春风拂过,桃花开了,御花园里更是花团锦簇、景致万千。
“公子快看,那是罗斯国进贡来的白天鹅!”小豆子指着湖面欢呼。
秦夕懒懒点头,表示看到了,小豆子郁闷,“公子根本没看好吧?如果不喜欢天鹅,那就看看牡丹,都是洛州进上来的新品,黑绿两种尤为珍奇,公子喜欢吗?”
“嗯。”秦夕低应,眼睛还是盯着手上的香袋,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一张泛黄折叠的纸,是那个总跟他说“好”的人送他的,据说是一笔巨大的宝藏,可是要走到那儿必须经过一片遍藏杀机的荒漠,凭他一个人是无法通过的,如果叫上那人,那人一定会说好,可是上哪叫去?
“公子怎么又哭了?”小豆子怨叹,“公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天大的事都难不倒公子,怎么去一趟西北回来就变成多愁善感的泪公子了?就算在那边遇到伤心事了,可是都过了三个多月,公子怎么还伤心呢?”
“是啊,我怎么还伤心呢?我应该狼心狗肺地把一切都忘掉,然后没心没肺地活着,这样你们就都开心了,对吧?”
秦夕说着就展开一个灿烂的笑,泪水却决堤般倾流而下,但他仍在笑,“你瞧,不是我想哭,是泪水背叛了我的眼睛,所以别在意我是哭是笑了好吗?”
小豆子含泪点头,突然跪着抱了秦夕的腿,“公子想哭就大声哭吧!我不知道公子究竟遇到什么事了,但肯定是连皇上都无法开释的事,所以公子尽情哭,只望公子快些好起来,否则皇上也不能开心,日子久了,怕会对公子淡了心。”
“哪儿等得到呀?”秦夕苦笑,先淡了心的人是我,身子暂时归他而已。
“回吧,要下雨了,他总怕冻着我,所以不能让他担心。”
“对呀,公子总算记起皇上的好了!”
小豆子欣喜若狂,秦夕只是淡淡一笑,越发攥紧手上的香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跟莫珏那样生病丢了命,便是每日痛着,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以前是替秦家小孩,以后是替你,终有一天,我会脱出金笼,代你去那广阔天地,完成你的逍遥游,你且瞧着,我会的,总有那一天……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