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 78 章(1 / 1)
翌日,舒州庆王奉旨来接人,一般微服入村,两辆舒适马车候在村口,另有随车护卫停在稍远处,还带了一个随行大夫,车中也备了各种所需,萧离一一看过,表示满意。
车队渐行渐远,秦夕含笑目送,一直看到没了影才回头拉了萧离,“接下来去哪儿?”
萧离原本有些崩着,因为担心小鬼跟他道谢,谁知小鬼轻松自然地问他行程,这令他舒服又满意。
“接下来本想去翠鸣山,可是庆王说无尘大师又不知游历到何处去了,咱们去了也见不到人,所以你拿主意吧!想去哪,咱就去哪!”
“我想去看看秦家人,悄悄地看就行,可以吗?”
“走吧!”萧离拉起小鬼上了马车,吩咐萧言赶车进城。
秦家本是舒州大户,一场变故下来,家道败落,家业无存,族中子弟都是富贵窝里的娇儿,沦入清贫只会怨天尤人,要他们自力更生纯属痴人说梦!
“要进去吗?”萧离轻声询问。
秦夕摇头,目光仍盯着前方的宅子,门头的匾额已经不是秦府,当年主事的是伯父,但秦家真正的掌权人是奶奶,不过孙辈们都被教导了唤她太夫人,那是一个精明强势的老太太,据说秦氏富贵源于她娘家,然后凭她一手撑起一方富豪,眼前这座恢宏的大宅就是秦氏太夫人的强势明证。
“她怎么舍得卖掉的?以她的才干,即便家产充公,她也能东山再起,我一直这么以为,可她好像认输了,真的老了吗?”
秦夕喃喃,萧离则忍笑,“接近七十的人了,不算老吗?”
“在她来说不算吧?那年她六十大寿,不知吃什么噎着了,缓过气来就自怨自艾,说现在就这么着了,以后老了怎么办?那时我没现在这么机灵,所以当场笑起来,她罚我一顿板子,然后跪祠堂,还亲自连夜训话,搧着我的耳光要我知道她不老,她有的是力气,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她很强,任何风雨都吹不垮,永远不会老。”
“也许吧!六十岁的老太婆还会跟个九岁小孩较劲,的确有够幼稚!”萧离切齿。
秦夕恍悟,一把抓了萧离的手,“你可别想着报复什么的,其实她真的老了,打人一点不疼,你别替我计较了好吗?”
萧离不语,拉了秦夕去吃饭,客栈里,小金子已经把饭菜摆在房间,萧离匆匆吃好就出了门,秦夕追赶不及,只能跟小金子求解。
“你知道皇上干吗去了吗?”
小金子摇头,“我只知道言侍卫之前奉命查探秦家,也许皇上是去听取结果。”
“你呢?有帮我打听到什么?”
“有是有,但都不算好消息,秦家败落后便分了家,除去获事入狱的,其余都散居各处,据说秦家掌事人按户分了相应的钱财,本是让各家自力谋生,还为他们安排了营生项目,可是没人真正应事,不过半年光景就坐吃山空,据说皮相好些的自入娼门,不然就乞讨过活,总之不太好。”
小金子说着就小心观察公子的脸色,见公子神色淡然,这才说出下文,“至于秦望一家,据说被分到城郊乡居,本来倒也不错,只是妇人不善操持,所以生计有些艰难,以至于卖子过活……”
“什么?”秦夕一下就站起来,“你说我小弟被卖了?卖到哪去了?我父亲……秦望呢?他没阻止吗?那是他亲生儿子,他怎么说卖就卖!”
“公子别急,据说不是秦望卖了秦小公子,而是他的夫人……”
“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狠心恶毒的女人干的好事!”秦夕揪住小金子,“我小弟卖给谁家了?你带我去瞧瞧!”
小金子不言不动,秦夕顿时惊觉,“我小弟被卖到很远的地方了,对吗?”
小金子点头,“据说是卖给了人贩……”
“什么?”秦夕惊得两眼发直,想起前年小弟在街上拉着他不放,红着小脸跟他说话,问他会不会经常去看他,可恨自己竟拒绝了,现在想看却为时已晚,小弟,你在哪?
秦夕木桩似的杵在地上,眼中的泪光慢慢变成凶光,整个人就要暴走成妖似的,急得小金子连声呼唤却不闻回应。
房门一声响,萧离回来了,一见小鬼的情形先是惊了一下,随即便大概了然,眼神令退小金子,把小鬼抱在怀中轻吻轻唤,很快便卸去小鬼就快蓄发的戾气。
除了他,又有谁知道怀中这个满嘴道义的人儿,其实是个道魔一体的小妖怪,只是魔性掩得很深,这是小鬼自觉压制的成果,其中应该有无尘大师的功劳,所以小鬼没有沦入恶道。
“我已经派人四下寻找,秦小弟很快会有下落,只是秦望病重,你要去看看吗?”
萧离温言抚问,秦夕顿时直起身子,随即又蜷回萧离怀中,“他恨我,我去看他,只会令他不悦,他的身体一向很好,恐怕是思子心切才会生了病,你找人宽他的心,还要给他找大夫,令他衣食无忧,早些找到我小弟,让他们父子团聚,我就不去打扰……我小弟什么时候能回来?”
秦夕掩去伤感,恢复了就事论事,也是故作老成的小大人模样,萧离也就掩了安慰的心,但仍尽量说得平和些,“我也不敢保证秦小弟何时能回来,只能尽力搜寻以图尽快,你若信我,便安心等着,好吗?”
“我只信你。”秦夕语气坚定,身子却有些僵硬,此时安抚也无济于事,萧离只能哄着小鬼补眠,而后悄然出门。
秦夕一觉睡到午后,被一个满是鬼怪的恶梦惊醒,睁眼不见萧离,唤了两声,却是小金子应声而来,只说皇上出门应事,秦夕便不再多问,枯坐半晌决定去逛街,两人便出了客栈。
一路散走闲逛,小金子异常多话,不时问这问那显得有些聒噪,秦夕初时配合,不多时便不耐烦起来,“你不用出言打岔,我虽挂着小弟,但不至于心心所念,若论亲疏,他还比不上你和小豆子他们。”
小金子默然,行不多远便悄声道:“有人跟踪咱们。”
秦夕闻声驻步,但只稍微停顿便岔进一条小巷,小金子领会得,进了巷子就隐在一边,从跟踪者身后把人拿住,那人唬得要喊,被小金子捂了嘴,扭着膀子押到公子面前。
秦夕上下打量一番,讥诮一笑,“这不是秦家太夫人的随身听用吗?怎么有空满街闲逛?还是又得了太夫人的秘密差使,窥人行踪,探人言行,回头好拿人问罪,家法逞凶?”
那人呜呜摇头,小金子一松手,他就跪到秦夕脚边,“九少爷别生气,小人没得任何差使,从前虽多有得罪,但只奉命行事,九少爷若气不过,要杀要剐,但凭九少爷一句话,只望九少爷去看看太夫人。”
秦夕冷笑,叫上小金子就走,那人扑跪上前,抱了秦夕的腿,“九少爷……”
“我何尝是你家九少爷?别说我已被驱逐,即便还在秦家乞食过活时,那屋里从主子到奴仆,哪个不是叫我野狗?倒是郑管事你叫得雅致,因此还叫我野小子吧!”
“小人知罪了,九少爷大人大量……”
“我从来小肚鸡肠,当日状告秦家便是明证,你不要再行纠缠,省得我再行报复!”
郑管事讷讷放手,旋即又哭求,“九少……秦公子不看着太夫人,且看在四爷的份上,帮帮秦家吧!”
“我不帮,他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又何必上赶着?回去告诉你家太夫人,叫她别在我头上打主意,当日撵我时,秦家但有一人替我求情,我也不至于绝情如此,再来烦我,别怪我赶尽杀绝!”
秦夕撩下狠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听郑管事在身后低声呜咽,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倘若秦家真正的九少爷活着,不会当真绝情吧?
晚饭后,秦夕问了小弟的事,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消息,只能按下悬心,侧面提到秦家现今的状况,“我不是以德报怨,只是将心比心,毕竟真正的秦九少不会袖手旁观。”
萧离嗤笑,“他当然不会,却与人情无关,而是没那个命,要不是你揪出秦家伙同叛党行事的主犯,秦家早就九族诛灭,哪来今日这番愁苦?”
秦夕撇嘴,“你少来了!当初你查获阆王谋反罪证时,根本没奏报上去,所以即便我不出手,秦家也没事……”
“当日谋逆者,除阆王外,无一存活,都是密旨诛杀,若非你提前替秦家求情,他们也会在诛杀范围,今日也一样,若非你再行求情,我本就决意断了秦家最后的生路,省得他们拿你的名头招摇撞骗!”
“有吗?”秦夕诧异,“小金子说他们过得不好,还有人沦入娼楼,如果真拿我的名头谋生,怎会那般凄惨?”
“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管他们,否则起了头就煞不住尾,你以为秦家老妖婆为什么派人去烦你,就是听说有人给秦望送了金银还请医治病,老妖婆以此为准,断定你会瞧着秦望的份上帮秦家拾回风光,当然我不想违你的意,你若一定要帮他们,我会往各处发话,纵然秦家好吃懒做也会富甲一方……”
“不要!”秦夕微带厌色,“他们都不是好人,风光时堪称为富不仁,以至落难后连乡邻都不愿出手帮衬,我这个被除名驱逐的人又何苦多管闲事?当日救他们免遭灭族之祸,便已偿了他们曾嗟我一年之食,所以秦氏衰荣早就与我无关!”
“秦小弟呢?”萧离不无戏谑。
秦夕嗔怒,“那是寻常道义之事!”
“好好好,寻常道义就寻常找找……”
“你说了尽力而为的!”
“我若尽力,不出三天就有消息,但他若死了呢?”
“死要见尸。”
秦夕淡然,萧离满意了,小鬼不是嘴硬心软就好,否则他真想灭了秦氏以绝后患,省得小鬼牵肠挂肚,甚至扬言要替秦家小孩活着,那他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人?一付身子容了两付灵魂,小鬼能,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