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1 / 1)
夏日暴雨来去迅捷,留得水粒残落,嘀嗒有声。
“公子不出去走走吗?”小豆子送上酸梅汤,有些担心地看着主子,总觉主子生病了似的,近日都懒怠无神。
秦夕不搭话,依旧趴在窗边发呆,许久才梦话般喃喃,“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吗?来了这么久,竟没人来看我,还以为他们是朋友,可是都没人来看我……你有朋友吗?”
小豆子不及答话就红了眼圈,一直以为主子只爱银子,甚至有些没心没肺,今日才知主子也会伤心难过。
“公子想哭就哭一场吧!”小豆子哽咽。
秦夕如梦初醒般愣一下,笑道:“我有什么好哭的?倒是有些闷了,你去找付钓杆来,咱们去青玉苑钓鱼,晚上在院里架火烧烤……”
“那不行的,宫里不能燃火,还有青玉苑的鱼也不是想钓就能钓,公子想吃鱼的话,我去伙房吩咐……”
“那是败家,再则也没了乐趣,既然不能钓,那就偷偷地钓,至于不能燃火,那是外行话,明火还叫烧烤吗?所以是木炭烘制,不属燃火范围,总之你先去找钓杆。”
“不行的,给人发现就糟了!”
“朽木啊!”秦夕爬到榻上,“我闷死在这儿算了,你赶紧收账去!”
小豆子应着却不动,近前小声道:“上次金老板说的那笔生意,公子打算应承不?”
秦夕原本睡眼朦胧,此时一下就布满精光,“告诉他不能做,他若问起原因,你就说无可奉告。”
“我本来就无可奉告啊,因为你都没告诉我原因嘛!”小豆子有些委屈,觉得主子不信任他。
秦夕嗔叹,“不是我不告诉你原因,有些事宁可不知道,何况已涉及军国之事?他想在西北边市谋利,但是那边不会有互市,而且我不信他毫无知察,之所以提及此事,不过试探我罢了,担心我失宠会累及到他,其实我得势时也不曾套过皇上的话,一应事务都是凭心而为,他不过以己度人罢了!”
小豆子一脸迷惑,“公子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感觉有点混乱哎!”
“乱就乱呗,本公子就是这么高深莫测,你乖乖收账就行了,记得顺路去一趟甜运坊,小银子和小财子都爱甜食,给他们带点回来!”
小豆子点头,边走边嘟咙,“皇上也道你爱甜食呢!其实你不喜欢,这也是高深莫测吧!”
“你赶紧滚吧!烦死了!”秦夕佯怒,盯着小豆子出了门,估摸着烦人的小子走远了,这才唤了小金子进来,“你会钓鱼吗?我们去青玉苑钓鱼好不好?”
小金子愣了愣,侧头想了想,然后点头,找了钓杆小桶,配合主子的步调,一路掩着作案工具,做贼般跟着主子去了青玉苑,找处隐蔽而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上饵抛钩,闲情垂钓。
御书房里,萧离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同时懊恼做这么快干吗?这下无聊了!当日宁小孩说得对,选妃要按皇上喜恶,否则忙一天回去还要面对讨厌的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天儿长了,皇上还是小睡片刻才好,不然也到外头走走,这会子雨停了,外头也挺新鲜的。”
曲同一面请言,一面奉上消暑汤,萧离略饮一口,起身道:“走吧!不用轿辇了,你既提议走走,便前头领路吧!”
“奴才不敢。”曲同弓身陪着,倒也遵旨行事,引着皇上往御花园走,谁知皇上在一处宫门边停住,于是也顿下脚步,笑道:“这是青玉苑,里头多是荷塘水廊,也算消暑的好地方,皇上可想进去瞧瞧?”
萧离微微皱眉,“何谓青玉?荷之清廉而不妖么?只怕也是自命清高,但落凡尘,何物不落俗?”
萧离折身,曲同陪笑跟随,“皇上说得是,因此那处地方原名涤尘居,后来才改为青玉苑。”
“后来?”萧离停步,好奇多于疑惑。
曲同却有些迟疑,道:“回皇上,青玉苑原是先帝指给那人居用之地,其实那人曾请居静和轩,也是以此婉拒先帝之意,先帝不允,当即改涤尘居为青玉苑,以此将那人划入后宫之列,那人却十分倔性,虽不敢强行,但也削发改字,以此示意不从。”
“这么说,青玉原是那人的字?”萧离自语一般,随即笑叹,“先帝虽心爱那人,却不知如何心爱,硬将人拘入后宫,可谓辱人至极,那人倔性顶撞,又何尝不是仗了先帝之爱?两相硬碰,玉石俱毁,都是不懂忍让之故。”
“皇上说得是,不过先帝后来百般忍让,却也不曾如意,皆因那人心有他念……”
“并不尽然,人非草木,若真个用心,便是冰雕木人也能令其动情,先帝空言心爱,实则霸强占欲,那人又是宁为玉碎,怎堪巧取豪夺?”
萧离说着便折回青玉苑,曲同忙命人往前头布茶点,却被皇上止住,且斥退旁人,只命曲同随行。
树荫下,秦夕握着钓杆打瞌睡,忽听小金子低呼,“公子醒醒,对面水廊上来人了,好像是皇上!”
“知道来人了你就小声些,咱是来偷鱼,话说你钓到没有?”
“奴才钓到两只了,可是公子有听到奴才说的吗?皇上来了,咱不能视而不见,那是不敬之罪。”
“我一只都没钓到,为什么呢?”秦夕懒懒发问。
小金子急了一下,但仍按捺答话,“公子一直在瞌睡,杆动了也没跟着动一下,鱼都滑钩了,自然钓不到,但是皇上来了,公子真的不动一下吗?”
秦夕笑,“我知道你的小心思,无非没耐心了才胡说什么皇上来了,但是没用的,好好钓鱼吧!这才两条,咱家有六口人,不够吃的!”
“皇上真的来了,就在对面水廊上,公子没看见吗?”
“看了,但是什么人都没有,你也一样,什么都没看见,好好钓鱼!”
秦夕一本正经,这下小金子明白了,主子在自欺欺人,但也行得通,因为没人能证明他们对皇上视而不见,最多被人发现他们在这儿,到时可以说没看见皇上,总之公子说得对,现在什么人都没有,继续钓鱼!
水廊上,萧离盯着亭柱,上面有淡淡划痕,曲同跟着看了一眼,小心道:“这是那人用石块划下的,每次先帝临幸过后,他都会来这儿划一笔,先帝问起,他回说在记账,先帝恼了,用长链将他锁在屋里,谁知他又拿链条在墙上记账,倔强难驯……呃,那个……那边……”
“什么?”萧离虽质疑,目光仍在柱子上。
曲同无端尴尬,越发小心道:“对面柳荫下有人,好像是秦公子。”
“是吗?”萧离语气淡淡,心头却狂跳,两个月了,一直耐着不去静和轩,小鬼却每晚都来他梦中,可是即便梦里也是不欢而散,真个见面的话,只会两相恼怒吧?
“秦公子恐怕没瞧见皇上,奴才请他过来可好?”
“他若没瞧见朕,朕也没瞧见他。”萧离冷言,目光却盯着对面,神色渐次阴寒,“居然有心情垂钓,真是冷血无情!”
您不是没瞧见吗?曲同苦闷,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从前是帮不了先帝,只因那人心有他念,如今皇上跟公子明明两相心悦,却还是两相淡着,真是应了那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公子好像越发清减了。”
“天气太热,谁的胃口都不好,叫御膳房备些清凉小菜,少搁辣,他不爱吃……朕是说,除了赏食后宫,也顺便给他送一点,还有径州来的咸点也给他送些去,他其实不爱甜食……蠢材!”
曲同本在专心候旨,突闻皇上一声恶吼,随即眼前一花,再看,皇上竟掠过水面飘到对面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咋回事?钓鱼就好好钓呗,竟敢打瞌睡还差点栽到水里,你是存心吓我吗?
萧离怒不可遏,抄起小鬼飘回亭子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甚至市井粗话都喷出口来。
秦夕好半天才回过神,几次要说话都被吼住,只能等着萧离喷完火,这才往地上一趴,“我错了,不该偷你的鱼还打瞌睡,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这次不要你提前喂药,我捱得住!”
“你怎么不去死?”萧离不轻不重踢一脚,随即把人拉进怀里,紧紧勒了一下,泄气般轻叹,“我输了还不行吗?那日也不该打你,全都算我错,别怄了好吗?”
秦夕不说话,只是使劲吸鼻子,把头埋在萧离怀里,双手紧勒着萧离的腰,半天才嗡声嘟咙,“我要出宫。”
“你妄想!”萧离大怒,秦夕更怒,“你不许我自由,连我拉屎也不许吗?你太过分了!”
萧离整个愣住,原来小鬼是要出恭,自己则是风声鹤唳。
曲同在一边忍笑,不及请示圣意便领着秦夕去了茅房,独留皇帝异常羞恼,只能冲着跪在一边的小金子发火。
“你是活腻了还是皮子紧得慌?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宫里是能随便钓鱼的地方吗?还让他随地瞌睡,虽是热天也难免着凉,水边湿气重你不知道吗?还有他究竟钓来干吗?”
小金子心里一愣一愣的,面上则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只是垂了眼皮答话,“回皇上,公子说要钓来烧烤。”
“你果然胆大妄为,宫里是能燃火的地方吗?烧着他怎么办?天这么热,他中暑了怎么办?这些你们都没想过吗?”
呃……小金子无语,萧离忿忿挥手,“算了,一个比一个蠢,钓这半天,几条了?”
啊?小金子眼神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回皇上,奴才钓到两条,公子没钓到。”
萧离点头,“原来钓鱼的只有你一个,本该重罚,念你初犯,罚你继续钓吧!”
“谢皇上。”小金子叩首而去。
秦夕回来就见着萧离一脸愠色,稍稍回想便了然,近前碰了萧离的手一下,“你没错,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以后不跟你怄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但你别拘着我了,准我自由出入好吗?”
萧离皱眉不语,轻抚亭柱上那些划痕,心上竟无端刺痛,拉了小鬼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处,“我这儿伤着了,是情伤。”
秦夕浑身哆嗦,萧离苦笑,“觉着肉麻对吧?其实我也有点,但没办法,因为那是我心里话,你总说以诚待人,其实你没几分诚意,不管何人何事,你都冷眼旁观,偶尔插手也只略尽人情,哪怕你嫉恶如仇,甚至愤世嫉俗,但你总是很冷静,我曾疑心你并不真正喜欢我,但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你的冷静只为一个原因,情深不寿。”
秦夕不语,只是红着眼眶吸鼻子,萧离沉沉叹息,把小鬼拥进怀里,“你傻呀,何苦折磨自己也疼了我?”
说着亲了小鬼一下,放手,微笑,“去吧!你终是自由的,我也总在这儿,你若累了便回来,我等你。”
秦夕点头,泪水扑簌不停,上前亲亲萧离,满腹爱语拙于表达,出口只有四个字,“我是你的。”
萧离淡淡嗯一声,心里却沉沉落了底,却又腾起丝丝不安,一直强调自尊独立的小鬼终于承认是他的了,但是他的人却不愿停在他的地方,忍让至此还是不能如意,两情相悦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