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宣战(1 / 1)
乾云殿东暖阁的宝座上,皇上一脸怒容正襟危坐,铭佑站在他身旁。
这位天子十岁登基,如今早已长成,去年大婚之后便提出亲政,被傅毅私下里差遣朝中大臣一通劝慰给挡了回去。傅毅与自己往来密切,他误以为是自己暗中调唆,便因此与自己生出了嫌隙。不禁渐渐地疏远自己,更是明里暗里扶持铭佑一党,与自己形成水火之势。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想起他十岁时第一次召见文武百官,含着泪眼拉着自己的袍角,说:“三哥,我害怕。”如今他已不是那个依赖长兄的幼童,而是堂堂正正的少年天子。为了皇位,不惜在兄弟之间弄权术,想要鹊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生在帝王家,情义二字即便当初存在如今也变得凉薄了。
如此想着,承焱早已跪了下去:“承焱给皇上请安。”
皇上也不叫他起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良久,他到底是没忍住发难了。一封明黄绸面奏折扔在承焱脚边。
他阴沈着开口:“三哥可否解释一下,平白无故的,你哪里冒出来这六岁儿子?”
承焱不惧天威,从容地开口:“禀皇上,华烨是臣的王妃所生,臣的亲生子。”
“哦?”皇上眯着眼思索,问道:“朕记得三哥自七年前那逆贼死后便不再纳妃。难道说这孩子是那逆贼所生?”
对前事一无所知的皇上一口一个逆贼,并不知已触怒了承焱跟铭佑,犯了大忌。
“皇上。”承焱提高了嗓音,突然喝止道:“先皇并非她所害,她不是逆贼。”
皇上也不甘示弱:“朕自然知道,先皇是董贵太妃与无忧宫宫主所害。她欺瞒先皇,冒名嫁入你王府。欺君之罪暂且不论,更是无忧宫的贼党,如此居心叵测,三哥还敢说她不是逆贼吗?”
承焱正待开口,铭佑已跪下解释道:“皇上,当年的事臣也略知一二。三哥的这位王妃,与先前的公孙氏颇有渊源。公孙一族当年遭受灭门之灾,先皇后仙逝以后,先皇大赦天下,曾有恩旨着意抚慰公孙氏和孔氏一族。这欺君罔上之罪,先皇临终前也特有恩赦。无忧宫虽作恶多端,却多为受人摆布。况且,三嫂跳崖而死,三哥于六年前扫平无忧宫。臣以为,这些恩怨可一笔勾销。”
皇上冷笑了一笑,说:“四哥不觉得自己的说辞太过于牵强吗?”
铭佑振振有词:“皇上若不信,可以召见南台寺的了空大师亲自询问。先皇生前对他有托付,对于董贵太妃、无忧宫一党皆既往不咎。先皇的传位遗诏,此前也是由他保管。想来他的话是错不了。”
皇上早有风闻,传位遗诏本是授命承焱继位。只是王妃之死使承焱伤心欲绝,并无意于皇位。因此三皇子才变成了十三皇子。原本自己堂堂正正的九五之尊,弄得名不正言不顺。皇上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听铭佑提来,这位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天子拍案大怒:“大胆!铭佑,你此言是质疑朕得位不顺吗?你这逆臣贼子、、、”
不想一番话会引得皇上突然发难,铭佑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即回味过来,也只一味冷笑并不搭言。这个少年皇帝心心眼眼里都是他的皇位,却性急敏感,沉不住气。自己与他相与,原本也只是借风趁势,不想他竟然连这点城府也没有。
皇上还欲再骂,崔恩年的徒弟小路子端上一杯雪顶含翠跪下说道:“皇上,这是今年新贡的,您尝尝鲜。”说着不等皇上答应,便径自跪挪上前,双手奉上。
只见皇上瞟了小路子一眼,虽然仍旧喘着粗气,怒气却平复了一半。
他抿了一口茶,不再管铭佑,直接像承焱发问:“据朕所知,三哥的王妃早已跳崖而死。这孩子怎会是她所生?”
承焱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禀皇上,当年她跳崖为了空大师所救生还。其时腹中已有了华烨。这些年她母子流落在外,臣作为父亲从未对华烨尽责。如今华烨已找回,因此臣特意上奏皇上,请求皇上为华烨正名。”
一席话毕,低着头的铭佑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承焱。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自己多方打听,也只知承焱突然冒出一子,并上了奏折请皇上正名。想着要一探究竟,趁机借此事好好打击承焱一番,于是才出现在这乾云殿内。不想孤星竟然活在这世上,这孩子是孤星之子。自己虽恨透了承焱。可他深知孤星的性子。若是这孩子出了半点事,又是自己从中调唆,孤星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自己。
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有惶然有震惊还有欣喜。承焱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耐心等着皇上的答复。
皇上把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想着这件事一定不止这样简单。安承焱与安铭佑一向势如水火,在这件事上竟如此一致。这个被他们百般维护的女子究竟是谁?
这般想着,皇上已经开口:“一个无忧宫女子所生之子,你要朕封他为王世子,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若是以后人人都效仿为之,朕的江山岂非要乱了套了?三哥不能只急一己之私,可别忘了,你还是我安兴国的王爷,是平南大将军。凡事要以国家利益为重,皇室宗族的名誉为先,不可意气用事。你要朕封那孩子为王世子,好歹先告诉朕孩子的母亲现在何处?”
承焱神色暗了暗,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斟酌着回答:“恕臣无法回答皇上此问。臣与她有些隔阂,她至今不肯原谅臣。不过,臣早已认定,此生我安宣王妃只有她一人,以前是,以后也是。”
铭佑怒不可遏地盯着承焱,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在承焱身上灼出几个窟窿来,承焱却只作浑然不觉。
皇上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冷冷开口道:“三哥此言,到底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何况,朕看四哥的样子,似乎对三哥的话并未赞同。”
随即他转向铭佑,向他投去鼓励的眼神,说:“四哥,此事你怎么看?”
铭佑却并未与他想象中那般与承焱为难,他僵硬地笑了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三哥的家事,臣不敢置喙。至于封王世子一事,我朝有定制袭封;亲王嫡长子年十岁方可立为王世子。此侄不到十岁,且并无功勋,断没有此时便加爵的道理。此例一开,恐怕皇上对其他宗室皇亲交代不下。”
铭佑避开了孤星不谈,只说封王世子一事。皇上虽有些不满,可到底是他出言阻止了封王世子一事,于是点头说道:“四哥此言有理。既然已父子相认,三哥何必又急在这一时。再过几年,封王世子之事便是名正言顺,即使三哥不说,朕也会给他加爵。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容再议,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退出乾云殿。承焱正待离去,却被铭佑叫住。他绕到承焱跟前,说:“若不是不想让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三哥以为今日可全身而退吗?”
承焱只望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四弟以为,区区这样一件小事便可击溃我,似乎是太小看你三哥了吧?”
“希望三哥来日素手无策之际,还能记得今日成竹在胸。你我兄弟二人情谊自今日断绝。皇位,是我的;她,我也要定了。”
孤星之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催化了两人之间的斗争。铭佑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向承焱宣战。从而二王的斗争由暗到明。
承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听他最后一言涉及孤星,也不禁勃然变色,对铭佑怒目而视,说道:“那咱们便走着瞧。”说罢便挥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