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1 / 1)
安宣王府中,孤星扶了芳宜正准备出府,不想迎面碰上回府的承焱。孤星心里一痛,这段日子承焱甚少在府中,两人这半月以来还是头一回撞见。二人自上次董贵妃生辰在宫中闹僵后,便再也没说过话。想来,也是无话可说。
芳宜屈膝下去,行礼道:“见过王爷。”孤星却是直挺挺站着,对他视若无睹。
承焱脸色沉郁,并未搭理芳宜,奕奕有神的双眼在孤星脸上扫过。想到孤云所说不想与孤星生了嫌隙,因此并不答应到王府中来,看向孤星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厌恶。
孤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注视自己,但他目中一览无遗的厌恶之色却让自己心如刀绞。苦苦抑制下心中的悲慽,倔强迎上他的目光。
承焱见她并不行礼,此刻又如此傲视着自己,只当她是存心挑衅。心中想着孤星如此不好相与,孤云的顾忌并无道理。心中对孤云的开脱之词又深信了一层。
想着孤云十分在乎这个师妹,看在孤云面上,承焱打定主意不与她为难。对于孤星的放肆,只冷哼一声便绝然离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孤星心中拼命抑制的悲苦到底化作喉间一句嘶哑的悲哽:“我们走吧。”
芳宜听她声音异常,迷惑地望过去,只见孤星木然的一张脸,喜悲难辨。只是周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凄恻悲伤之气,让人不由地跟着心酸难过。
“小姐。”芳宜害怕地唤了一声,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孤星,看着让人心中不安。
“回疏星阁。”孤星一声吩咐未完,便转身往疏星阁去,芳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她隐隐也知道是与王爷有关。原本自己好说歹说,这才劝动了自家主子上街为王爷挑选后日生辰贺礼。并且她自己还说王爷见惯了珍奇异宝,再珍贵的贺礼对他来说都并不稀奇,不如上街挑选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却不料在此间碰上了王爷,她便改了主意打道回府。
芳宜行礼时一味低眉顺眼,并未看到自家主子与王爷间的暗潮汹涌。
脚下木偶般迈着步子,耳中还回荡着他离去时毅然绝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心上,支离破碎。
孤星想起乌蒙山上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承焱眼盲后,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常常自己刚走进院子,屋中他便摸索着出来相迎。当时自己还好奇问他为何猜得如此准确。他只是笑,把自己冰冷的手握在他温暖的掌心中捂着,直到捂得回暖过来,他才开口解释:“如今整颗心都系在你身上,虽眼不能见,耳却能辨。”当时的自己听到这一句,眼泪便滚滚而落。
而承焱,此时我多希望自己耳不能辨,才听不出你离去时的绝然。
回到疏星阁,孤星就如一尊木胎泥塑般呆坐在铺着青缎靠背坐褥的交椅中,一坐便是一上午的辰光。
芳宜在屋外掀开帘子看了好几回,因着先前孤星的呵斥,到底是不敢多嘴也不敢走近打扰。直到午时用膳的时辰,芳宜才硬着头皮进屋,小心翼翼地张口:“小姐,该用膳了。”
她声音又轻又细,生怕惊扰了眼前人一般。
孤星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并不传膳,而是吩咐道:“把我的箫拿来。”
芳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身去拿孤星的玉屏箫。
这一段往事她亦是知道的。那夜自己在外间守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半夜里却被房门“吱呀”一声惊醒,睁眼看见自家主子急奔而入。当时她慌慌张张地合了门,整个人靠在门上气喘不定,似乎惊慌不已。芳宜出声相问,她却只是摇头不答。自那时起,她便吩咐自己把那玉屏箫收好,无论往后在府中听见什么遇见什么,那夜之事都不许透露一字。
后来才知道王爷派了人在府中打听那晚吹箫之人。芳宜忆起自家主子回来时的场景,轻易便断定了那晚吹箫之人就是她。只是她藏了那箫,对此事只字不提。芳宜原以为自家主子无意于王爷,否则王爷在府中大肆搜寻,那大好的获宠机会她为何不要?只是,今日见她那个样子,芳宜却觉得自家主子对王爷不是并无情意。
孤星接过芳宜手中的箫,几次放在唇边,却到底作罢。只拿了绢子小心擦拭着手中的玉屏箫,疲惫地呢喃:“玉箫声断人何处?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芳宜半知半解,却也明白孤星此时甚是神伤。她凑近了些,试探地说道:“小姐可否是为了王爷今日的冷淡?”
见孤星不答,只是看着那玉屏箫出神,芳宜大着胆子说道:“若是如此,小姐大可不必介意。奴婢听闻他对府里其他的侧妃也是如此。听朗月居伺候的人说,王爷似乎找到了先前救他的那名女子,悄悄安置在了一处别院中。因此对府中众人都不大理睬了。”
随着芳宜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孤星手中的玉屏箫。那箫是珍品,这一摔竟也丝毫无损。芳宜捡起地上的箫,双手呈到孤星面前,胆怯地开口:“小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孤星却是笑着摇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凉,接过玉屏箫,说道:“你并未说错话。你这话甚好,并不是多嘴多舌。坐了这些时候我也有些饿了,你去传膳吧。”
芳宜见孤星神色无异,这才放心地退下。
芳宜走后,孤星却盯着那玉屏箫一味出神,想起当初那赠箫妇人所言:“得此箫者便可得一世美满。”只是今日看来却是不尽然。既然此生无缘,索性将错就错,自己也能死心断念了。
她脸色灰白如大病了一场似的,一点点稀薄的笑脆弱挂在唇边,却是凄凉无比,不甘、无奈,到底化作唇齿间苦涩的自言自语:“只是不知是何人,能骗过你如此聪明睿哲。原是我想错了,以为只要我不言不语,这世上便再无银铃。这世上可以有银铃,只是注定与我孤星无关。”
运送内力于掌心,只听“咔嚓”一声,手中的玉屏箫已折成两段。与之一起折损的,还有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