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棋魂特别篇十七 桑原本因坊(1 / 1)
十七
翌日,我从白茫茫的梦境醒转。鼻子发堵、喉咙有些疼,恐怕是感冒了。
我并没有当一回事,照常下棋,还硬着头皮参加了在居酒屋里为由梨子举行的庆功宴。
都是十来岁的年轻人,男生们便不可避免地拼起酒来。我不敢回去,事前说好在和谷家住一晚上。和谷灌我一瓶烈酒,我一下倒了,醉得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便已身在和谷的公寓。伊角为我的额头敷毛巾。和谷在下网络围棋,不时看水烧开了没有。
“进藤,你生病就不要过来了啊。”伊角责备我。
两人说起我喝醉酒时发生的趣事。
据说,和谷和伊角当时扶着我离开,掀开帘子时,我居然不肯走,还捉着帘子想回去,嘴里不断嘟囔着:“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一副很惦记的模样。越来越多人走了出来,店老板都拿着扫帚出来收拾了,我还晕乎乎地不肯走,坚持说“它还在里面”。店老板要关门时,我伸手一把“咔”地拉住移动的木质纸门,差点儿轧到手指。然后,一只花斑猫从纸门的缝隙溜了出来。我居然去追那只猫,一边追还一边大叫“快回来”“你要去哪里啊”……
我窘迫地捂住脸。毛巾“噗”地落在我的脖颈上。
“绪方还录像了,真是太经典了。”和谷坏笑。
我下定决心从此滴酒不沾。
可是感冒却落下了,头越来越疼,说话都带着鼻音。
“要是这次感冒能让你彻底戒了酒,也是不错的。”佐为板着脸说。
我瓮声瓮气地解释我从来不需要“戒”,佐为根本不听,只催促我早点睡觉。
半夜,我从梦中醒来,想去喝口热水,经过棋室时猛然睡意全无。
棋室里一灯如豆,佐为在棋盘前正襟危坐。棋盘上黑白纵横。银白长袖和衣袂铺展一地,像月光洒落清辉。他颔首看棋,面容凝固在夜色里,像一位禅僧在打坐,又像一位学究在思索。然而,眉宇又那么安详,唇边有一缕微笑,仿佛默默注视幼童下棋。
我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想进去又不敢打扰,渐渐感到羞愧。
夜深了,我睡得昏沉,那一盏如豆的灯色却总在眼前晃动,无论如何熄灭不去。金石之音隐约可闻,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额前忽然有股凉意。原来是佐为往我的额上湃了些冰水。
“光,你有些发烧。”佐为的神色温柔而关切。
我凝视他,出了好一会儿神。佐为忽而笑了,带着几分我熟悉的孩子气:“光,从前你生病时,我只能在旁看着……如今,我能亲手照顾你了,真好。”
刚进棋院就冷得一哆嗦,在电梯里,佐为一直问我是否要去医院。我叫他少在那边大惊小怪。不久后由梨子也来了。看到我裹在身上的球衣,“进藤,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
“就是就是。”佐为立时接口,鼓起包子脸,“还自以为是地学大人饮酒!”
“话说回来,佐为,我要给你看录像——”
我装模作样地咳一声:“够了啊,你们两个新初段,怎么能揭前辈的短呢。”
这话让佐为和由梨子几乎有了爆炸般的反应。
“光!你在我面前居然好意思提‘前辈’两个字?!”
“进藤光,你哪有一点儿前辈的样子?还在那边鬼哭狼嚎地追一只猫……”
我顿时头大如斗。以后在他们两个身边,我可有得受了。
“嚯嚯嚯嚯!你们相处得挺不错的嘛!”却见桑原本因坊背着手从电梯里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棋手。由梨子立刻噤声,弯腰去鞠躬。我也反应过来,低头行礼,却忍不住望向身边的佐为。
对桑原本因坊,佐为该如何行礼?论辈分,佐为确实是新初段,但是论棋力——
该是佐为略高一筹!
桑原本因坊走到我们跟前,眼神也是炯炯,恐怕想到同一处去了。老者注视佐为,意味深长的目光慢慢变得针尖一般锐利。
越智、本田和门胁从棋室走出。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们也明白了这碰面之下惊人的暗涌,犹自低头鞠躬,却遮掩不住脸上的迟疑。
我心中担忧,却见佐为也鞠躬了。不仅鞠躬,他还优雅地振了长袖作拱手礼:“您好,桑原先生。”气度高华,又不失恭谨。
佐为很多时候不能不让我佩服。
只是,碰面时人们就要这么计较一番,往后会怎么样呢?
再看桑原本因坊,面色颇有动容。老人朗声笑了,眼中激赏像一闪流星:“你终于来到我们面前了,藤原佐为!”又意味深长地道,“我曾经从进藤那小子身上感觉到深厚的王者气势,想必,是来自于你吧!”
桑原本因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心下惊疑,然而脑袋却昏昏沉沉地痛起来。
“光。”佐为伸手抚上我的前额,脸色担忧。桑原本因坊看向我,“生病了还来棋院?”
我声音喑哑:“我想看塔矢下棋。”
由梨子的神色微微一凛。
今天,就是王座第三轮循环赛的最后一局。
塔矢亮VS绪方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