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棋魂特别篇九 塔矢的家（1 / 1）
棋魂特别篇九
无缘王座头衔第三轮循环赛后，我的日程一下子轻松多了。于是我乐得浮生半日闲，把精力全都放在与佐为下棋和指导由梨子上。
由梨子给佐为送来一缸金鱼。用漆器制成的鱼缸，水面漂浮着几朵雪白莲花。莲下有多尾金鱼游动。不下棋时，佐为便坐在院子里喂鱼，银白袖子优雅迎风摆动，姿态颇为悠然闲适。
木制屋檐投落阴影，我懒散地躺在走廊，半眯眼睛看棋谱。塔矢在王座棋赛中一路过关斩将。我的脑门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热，忽然有一点直觉，于是问佐为道：“你觉得，塔矢会不会拿下王座头衔？”
佐为拈着鱼食洒入缸里，闲闲道：“光，小亮是不会甘于屈居你之下的。”
我用手指在棋谱上敲了一敲，若有所思地说：“可是再怎么样，前面也有绪方先生挡着塔矢亮啊。”
绪方先生之前在天元和本因坊循环赛事中败给我和塔矢亮，是因为由梨子的事。据说当时由梨子的母亲去世。绪方先生费了好些力气才处理好家事。现在由梨子愿意考职业棋士了，与家人的关系有所改善，绪方先生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他在王座循环赛中势如破竹。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我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绪方先生！
说曹操，曹操到。我接下电话。五分钟后，我对佐为说：“绪方先生邀你正式对局，地点是塔矢的家，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佐为闻言一站起来。怀里的鱼食簌簌落入缸中，他激动地连连点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王座循环赛事如火如荼。我总觉得绪方在这个时间点约佐为正式下棋耐人寻味。而且地点居然不是绪方宅，而是塔矢的家。塔矢的家，真是可圈可点。绪方是想让塔矢名人看到这一局，还是想让他儿子看到这一局？
很快到佐为和绪方约定下棋的时间。
我和由梨子站在塔矢宅的庭院里。竹箜敲打在木石上，蜻蜓落到池塘的莲花里。由梨子边喂鱼边抱怨：“绪方兄长最近因为塔矢亮紧张兮兮的。”
我笑了。不是第一次发现了，由梨子有时候讲话比我还不客气。
我半开玩笑地问由梨子：“绪方和塔矢，你认为他们俩下棋谁会赢？”
“当然是……”由梨子说到一半却没有说下去。她露出一丝慧黠笑容：“进藤，你希望谁赢？”
“我嘛——当然是希望绪方赢啊！”
“哈？”由梨子不可思议，“真的假的？”
“真的啊，因为他是你’亲爱‘的兄长啊，呵呵呵……”
“神经病！”由梨子把鱼饵丢到我身上，耳根恼怒地涨得通红。
“进藤。”
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平白无故响起，让我吓一大跳。
“塔矢亮！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吓出心脏病！” 我惊魂未定地抚住胸口。完了，他该不会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吧……
看到塔矢，由梨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竹箜咚地一声敲在石上，她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鱼食袋，“我……我去接名取先生！”逃也似地呱唧呱唧地踩着木屐离开了。
“她怕我？”塔矢困惑地看着由梨子的背影，“进藤，该不会你对她说了我的坏话吧。”
还用得着我说？每次你们家的研讨会，让由梨子输得最惨的人不就是你？
棋手会有自己的克星，就像和谷的克星是阿福，塔矢的克星是座间王座。对于由梨子来说，这个人就是塔矢亮。每回由梨子遇到他，下出来的棋总是有点儿傻。
“你干嘛跑出来吓走人家？”我瞪塔矢一眼。
“我只是来跟你们说一声，绪方先生和藤原先生的对局要开始了！”
初夏，傍晚，红日正酣。古色古香的棋室里有袅袅呈螺旋状上升的茶烟。月白藤紫花纹的狩衣铺展，映在盛着冰块的乌黑漆盆里，静中有动。佐为与绪方先生在棋盘前对坐。这一局，双方等待四年之久了。
我不由分说，走到离佐为最近的地方盘腿坐下。杜若悠远的清香扑来。佐为向我莞尔一笑。我也朝他扬起嘴角。这一局的实现让人宽慰。
绪方似笑非笑地说：“藤原先生，你和进藤的默契非比寻常。”
“拖欠你们棋局多年，对不起。”我这话是同时对佐为和绪方说的。
“进藤，不必抱歉。”绪方看着我，“是我要感谢你，由梨子承蒙你们二位指导。”
佐为微笑：“光教得好，由梨子自身也有资质。”
“由梨子小姐自幼就显现出与小亮相当的围棋才华，十几岁时再不培养就不能成才。”塔矢名人缓慢地说，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棋室里，“我敦促绪方多年，最后却是多亏了进藤君，由梨子小姐才得以步入棋道。”
原来是因为塔矢老师，绪方才强迫由梨子参加研讨会的。这背后的良苦用心，由梨子知道吗？
忽然，我感到塔矢亮在我身边不易察觉地一动。我忽然想到什么，戏谑地勾起了唇角。塔矢对上我敏锐的眼睛，脸色微妙地一哂。
塔矢亮，原来你每次在研讨会将由梨子杀得惨败，就是因为你父亲口中“与小亮相当的围棋才华”？
我突然沾沾自喜了。识破塔矢亮的秘密让我有一种别样的快感，最重要的是：由梨子是我进藤光的学生！这一刻我的脑海中简直鞭炮齐鸣。塔矢似乎知道了我在想什么，面色一冷，那眼神仿佛在说：“就凭你？”
佐为自然把我和塔矢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忍俊不禁，执扇捂住嘴唇。
绪方说：“由梨子想要追上进藤和小亮，再下十年也是不够的。而你，sai——”他顿了顿，神色变得肃穆，“你是我们棋士不断仰望、穷尽一生去企及的梦想！”
“我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你，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