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棋魂特别篇七 偶遇加贺（1 / 1）
七
难怪我觉得“涩谷汽车城”这名字眼熟，这不就是加贺毕业后工作的地方吗！
上一次和加贺见面是在去年叶濑中学的校庆。记得那天我是和夏目一起去的，而且我刚输了棋，也没有心情和围棋社的同学好好说话。
“这……这不就是sai吗！”加贺见到佐为立刻肃然起敬。他连忙停下机车，激动地走到佐为面前跟他握手，“我在电视里见过您！真是久仰大名了！”
佐为似乎也很激动。与其说是激动，倒不如说是因为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加贺感到惊喜。“加贺君，你好吗？”
加贺显然没料到佐为会如此亲切地问候他，有点儿受宠若惊：“藤原先生知道我？”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我忍不住插嘴道，又对由梨子说，“这是我国中时的学长加贺铁男。”由梨子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却仍是无精打采。
加贺看向我，方才对佐为的钦仰表情转为我熟悉的痞气。“你小子，最近成绩不错嘛！总之，先祝贺你拿到天元头衔了！”
我向加贺道了谢，看到艳羡从他眼中一闪而逝。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小子有个老师？还是大名鼎鼎的sai？”加贺追问。
我有点郁闷。自从佐为回来以后，我不知回答过多少次同样的问题了。佐为悄悄笑起来。然后，加贺摩拳擦掌地对佐为说：“藤原先生，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现在就指教我一局？”
佐为听到有棋下当然不会拒绝。
涩谷汽车城附近有个围棋会所，佐为和加贺在里面相向而坐。我、由梨子都搬来椅子坐在他们旁边。佐为没有手下留情。一小时后，加贺认输。
由梨子的眼中划过一道异彩，我便知道她也看出来了。佐为期许地凝视着她。
“为什么在这里就认输？”由梨子毫不掩饰地问加贺。
加贺没反应过来。“啊？”
“这是绪方由梨子。”我介绍道，“她是我的学……”却顿住了。我和由梨子只差两岁，说学生似乎太过了，不如说“后辈”比较适合。
由梨子却径直答了：“我是进藤的学生。”
“进藤的学生？”加贺愣愣重复道。
由梨子继续：“加贺君，为什么现在就认输？眼下我还能看见一条活路，只要这样下……这样下……这片棋就活过来了。”又觉得自己太直接了，顿时有些不安，“抱歉加贺君，我只是……”
加贺仔细看了看，“果然就像你说的！”
“由梨子，你真厉害。”佐为莞尔。
“只是简单的一步棋而已……”由梨子局促地低头搓袖子。她还是不敢直视佐为的眼睛。
“进藤，想当年你这小不点儿还输给我，如今连教的学生水平也这么高了！”加贺惊异地说。
“你们一个两个都别旧事重提好不好？”我无奈地说。由梨子却瞪大了眼睛。她失声道：“进藤怎么可能输给加贺君？！”
我脸红了。这下连加贺也是悻悻的：“虽说你是位可爱的小姐，但你讲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怎么不可能？”佐为笑盈盈道。
“我、我还以为进藤从一开始就很强！”由梨子嚷道，“就像塔矢君那样！”
谁要像塔矢那样！我刚想争辩，加贺就一把搂过我的脑袋，不留情面地说：“才不呢！这小子一开始下的棋乱七八糟的。“又对由梨子补上一句，”比你差得远了。”
由梨子反应不过来。我拼命挣脱加贺的魔爪，就在这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和加贺约好看车的时间。由梨子和佐为在会所外的树荫下等我们。两人“热火朝天”地议论我从前的糗事。这个由梨子，刚刚面对佐为时脸色还恹恹的，现在说起我倒精神百倍了。
“喂，喂，我说你们差不多就够了啊。”我咳一声。
“光，你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由梨子吧。”佐为说。
“我吗？”我指住自己。
由梨子好奇地看着我。“行吧，说就说。”我妥协道。
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往事。一塌糊涂的团体赛、倍受奚落的院生生涯、佐为离开后的不战败、北斗杯耻辱的败北、忐忑无措的头衔挑战赛……
由梨子的脸上浮现出震撼的表情。
“我、我一直以为，你很顺利……”她不可思议地说。
“没有人一拿起棋子，就能下出名局。”佐为简单地说。
由梨子送我们到电车站。天色渐晚，夕阳绚烂的霞光洒满夏日的街道。
我们走到拐角处。“进藤！佐为！”由梨子忽然在我们背后大喊一声。难以想象，她瘦弱的身体竟能发出这样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和佐为都回过头。由梨子的面庞晕在暖红色的余晖里，轮廓看不清晰。唯有那双眼睛，光辉灼灼。
“进藤，我会追上你、还有兄长的！还有你，佐为——”少女的喊声荡漾在风中。
我笑着喊回去：“我等着你，绪方由梨子！”
由梨子和佐为终于在职业棋士考试相遇。我匆匆办好天野社长交待的事情，正赶往对局室，就迎面遇上了塔矢亮。
“你也来看他们的棋局？”我意外地问。
塔矢亮沉默地点了点头，眼里不晓得是什么表情。他领我来到一间棋室内，里面坐着绪方先生和芦原先生，还有几位在幼狮子战见过的棋手。
“……也太夸张了！这只是职业棋士的一局而已啊。”我捏把冷汗。
他们的关注对一个新人来说，未免异于寻常了。连我也感到不堪重负。从前，还有佐为与我一起分担，现在的由梨子，却只有一个人——而她此刻面对的人，不是别的棋手，正是佐为。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此刻被众棋手用锋利的目光审视的、瑟瑟发抖地跪坐在佐为对面的，不是由梨子，而是我自己……
就这样静坐在他们中间，我的脊背居然就出了一层薄汗。由梨子，你要加油啊。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两小时后，终局。一听到他们说由梨子认输了，我就冲去了对局室。
几乎整个对局室的考生都围在佐为和由梨子的棋盘边，却破天荒地没有一个人说话。我在静寂中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不由分说地挤进人群。黑白纵横的棋盘映入眼帘。局面清淡恬适。既无强弱悬殊的慑人，又无高手争棋的惨烈，是应对新手的最佳棋局。
佐为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由梨子。实际上，所有人都看着由梨子。只见少女至始至终低着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棋盘上，看不清她的脸色。
绪方先生站在旁边。平常那么强势的他，此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小心地伸出手，想抚上由梨子的肩膀。由梨子却在这一刻抬起头，勇敢地迎向佐为，眼里的光芒坚毅热烈。
“佐为，你愿意为我复盘这一局吗？”
我的心中涌起欣慰。由梨子抹去眼泪，冲我咧嘴一笑。佐为也温柔地笑起来，仿佛满城飘飞的梨花吹雪都落入心里，欢喜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