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三回 蝶（1 / 1）

第三十三回

自从佐为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碰网络围棋。光心里面百感交集。

NATSUNE——夏目（NATSUME）和猫咪老师（NE KO SEN SEN）的合称？！

光立刻打开对话框。

HIKARU:是夏目贵志吗？你好吗？

一行字迅速打毕，鼠标也移到了“enter”，光却在这一刻犹豫了。神经节仿佛产生了无形的阻力，尽管光的大脑拼命发出“快问，你不是也很想知道夏目怎么样吗”的命令，身体却迟迟无法行动。

NATSUNE不是夏目，光直觉里认为。夏目从未对围棋显现出任何兴趣。自己在对他说起围棋时，他虽然总是一副努力倾听的样子，眼神里却是茫然的。

他认识的夏目贵志，不可能专注一小时观局。

然而大脑的命令还在持续：“问一问又不打紧，最坏的状况不过是认错人而已。”但身体就是无法动弹。光以为自己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但是一站在夏目面前，光就觉得他变成了一张薄而脆的和纸，仿佛随时都可以被夏目折叠起来，夹进《友人帐》里。多年以后，再从那杳泛黄的名字里掉落下来，再无声息。

只是一个夏天。他们相处的日子，只是短短的一个夏天。

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我有多想成为你的友人，你知道吗？

想问你的事太多了。区区的一句“你好吗”怎么能够一言道尽？

你和猫咪老师还好吗？

你和原来学校里的朋友怎么样了？

回到八原后，会不会又被妖怪追赶？

……

——为什么我和我在意的人都无法好好告别呢？

光终于趴倒在亮送的手机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电脑屏幕上“NATSUNE”的字母依然浮现着，寂静而怜爱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电脑进入休眠状态，HIKARU自动登出。后一分钟，NATSUNE也攸然消失。

“贵志……贵志……”

树影间漏下的阳光碎在少年的眼睛里。温暖的空气充满了枇杷果的香味。属于女性的温柔声音，由远而近。声音是陌生的，夏目却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仿佛前世的记忆。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那么温柔而盼望地呼唤着自己？

“贵志，你还不醒来吗？”

夏目蓦地睁开眼睛。身体格外的安静清凉，阳光好似躲在了云层后。身下扑满了细细碎碎的枇杷叶，落满金色的光斑。原来自己半躺在院子里的一棵枇杷树下，怀抱着翻开的《友人帐》，睡着了。

一只蝴蝶，停留在《友人帐》翻开的其中一页上。

而刚刚呼唤自己的人，是位温婉的长发女子。她身穿长裙，微微笑着，那笑容静谧得就像一株秋日的水仙。

夏目起来得很慢很慢。是谁说过，人在做梦的时候，动作要放得很轻，否则惊起那只蝴蝶，人就会醒了。

“妈妈……”他的声音宛如呓语。

“贵志，”夏目的母亲莞尔一笑，“欢迎回家。”

“我……死了吗？”夏目记得他只是请求浅葱帮忙，拜托矶月之森的高级妖兽，用特别的妖术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分离，好借给佐为先生下网络围棋呀？

“当然没有。”夏目的母亲和煦地说，“只是当人在生与死的模糊交界时，灵魂总会到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地方去的。你看佐为先生，千年热爱围棋，灵魂不是一直附在棋盘上么？”

夏目的身体如枯叶般簌簌颤抖。他太难以置信。这一瞬间的欣喜与感伤太过庞大，让他手足无措。

“这里……是我的家吗？”他握紧了手中的《友人帐》，“真的家？”

头顶上的枇杷叶“啪”地落在地面上，夏目的母亲弯腰拾起，温柔地把那片完整的枇杷叶放到他手心里。“是的。贵志。是我们的家。”

优美的琴声响起，动人而富有感染力。周围的空气好似水面一般，被琴声搅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是浅葱的琴声。

佐为先生下完棋了吗？夏目不由恍惚。好像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啊……

虽然自己并不甘心这么快就回去，但眼前的光芒和长发女子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夏目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电脑屏幕上星罗棋布的盘面，以及丙和猫咪老师。浅葱怀抱琴坐在角落，目光平寂。

掌上电脑前放置着《友人帐》。里面新夹上了一页信笺，被细致地折叠成了平安时代怀纸的形状。里面有一行夏目从未见过的、笔触优美风雅的书法：

谢谢你。看到光下棋很开心。

藤原佐为。

夏目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把佐为的怀纸连同《友人帐》拿起来细细端详，却在翻动纸页时，看见了一样东西。

《友人帐》的不远处，他的枕头边，有一片完整的枇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