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恍如隔世(1 / 1)
照如白昼的灯光,聚集在一起的人影,进出频繁神色疲惫的探马。一切一切,恍如隔世,就像刚刚才发生过一样。
也是睡至夜深之时,探马突然来报,发现达怛人大股兵马动向,已经迫近平原,距离庆军大营只余二三十里而已。
只是不再有人为他披甲穿衣,不再有人为他担心不已,也不再有人焦急企盼他得胜归来的消息。
一个人的离去,仿佛天地都为之改变,了无生气。
“吾儿?”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身边突然呆住的男人,试探地叫道。“寒光?你怎么了?”
“父亲……”听到老父担心的询问,李寒光忙把头脑中怪异升腾起的情绪,驱赶出去。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去分心想那个不可能再出现的女人。
面对两人因身份突变的感情,李寒光很没气魄的选择了逃避。以为所有一切只要回归正位,当陆南没有出现过就可以,到头来发现,根本是自欺欺人。懊悔也无法改变自己是个胆小鬼的事实,却再无脸面,讨陆南的原谅。
我只是想活下去!
陆南那些荒谬的话语,至今还在记忆里,清晰无比。每个字,每句话的表情,都历历在目,搅乱他再也平静不下来的心绪。
时光不能倒转,覆水无法收回,落在她那里的那颗心,恐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禀将军,陆南陆参领求见。”
惊雷响彻天际般的通报,震动得李寒光久久无法言语!是他出现幻听了吗,为什么听到有人说到陆南的名字?四顾帐内,凡是听到这句话都惊愣的表情,甚至还有低呼出口惊诧的语气,他才敢确认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因蚀骨思念而产生。
仅仅一个“传”字,似附着千斤之力,滚裹着荆棘,在李寒光唇齿间翻动,吞吐不出。他还没做好准备,她就已经来临。
帐外等着通传的人似乎用尽了耐心,在兵丁呼和着“陆参领请稍等”之类的话语中,强行挑帘而入。
毫不给李寒光犹豫的机会,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夜寒霜重,在山林间穿行急奔的陆南,白色冰渣遇到帐内温暖的空气,瞬间化为水汽,颗颗晶莹滴落在她清瘦的脸颊上。
比起自己离开时,陆南更加消瘦了……
胸中蓦然而起的心疼,挥动着尖利的爪牙,把李寒光抓得鲜血淋漓。不是留她在许家父女那里疗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但人没养好,反而又添加了新的伤痕。巨大的恨意席卷而来,吞噬着他的内心。
都怪自己,没能安好的护着她,叫陆南吃了这么多苦楚,他的不败又有什么意义,连所爱的女人都不能护其周全!
都怪自己,为什么那么没骨气,纠结什么身份来历,像个战败逃匿的逃兵,连陆南的面都不敢见,急慌慌离开,心却早已遗失在她那里。
来历不明也好,不是庆国子民也好,哪怕不是人类,山精鬼怪都好,他只要她,只要爱着她,这次再能见到她,死也不会放手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个日思夜想的面庞走去,胸腔里焦躁着的野兽嚎叫,抓住她,抓住她,不给她再离开身边的机会……
“李寒光。”陆南看到他那似有火苗闪动的眼神,却误会了其中蕴含的情意。自卑的后退一步,想不到李寒光果然还是对她抱有恨意。“你我恩怨暂时放置一边,我冒死来此,是有重要事情告知,之前种种还望将军海涵。”
客气的言语,似三九天的冰水兜头浇下,激灵灵打起寒战,把李寒光满腔的热血冻得透心凉。
“……”声音似乎卡在喉头,李寒光失声,讲不出话来。每一下吞咽都夹带着锋利的刀片,割得他心肺俱痛。
“陆南小子,你有什么话尽可直讲。”李崇山发现儿子异常状况,竟是因为陆南的出现,心中讶异,但是瞧陆南面上却无端倪,更为疑惑。
陆南暗暗平稳着呼吸,想不到见到李寒光,心跳得根本无法自已。还好有人及时解围,感激的看了圣诞老爷爷一样的元帅一眼,侧身闪到帐中的沙盘之前。
“我与李将军之前遇难,受伤颇重,便被少将军好心留下养伤,待伤好之时赶路回营,不想却被达怛人抓走。”陆南挺直身体,从来没这么底气十足的在众人面前高声编着谎话,为了使人相信,还得做出一副叫人信服的模样。
“机缘巧合属下潜入敌军首领王帐,记下了敌人这次进军埋伏的布兵线路。”陆南轻描淡写将在达怛人军营所受的虐待一带而过,大家都清楚达怛人的汉奴是什么待遇。把沙盘上不同颜色标识,按照之前查探过的形式一一排列。“我赶回来时,已经被达怛人的游骑兵发现,恐怕其发起攻势,不会等到天亮了。”
之所以达怛人大胆的不改变行军计划,就是要以快为刃,速攻为上,在奸细没传回来她回营的消息前,就大举进攻,速度为胜。
冬雪将至,达怛人的时间也不充裕,这次如此硬生生发起攻势,也是被逼无奈。久峙不下,即使达怛人可以坚持相耗,和他们结盟的部落就支撑不起了,但凡结盟之间分崩离析,那么攻下衮州城更是痴人说梦。
自信于自己的兵力和人数,也是达怛人敢于硬碰硬的原因之一。
“你从出逃到现在已经好多天,达怛人就任你放出情报而不改变路线?”找回自己心神的李寒光,出口就是诘问,话音未落,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陆南眉头轻拧,对李寒光一直怀疑自己也深感无力。只好叹口气,尽量毫无语气色彩地说道:“我不清楚庆军排布,今日点出的埋伏之处,也是大路线下会突然出现的奇兵,不会影响大局,只是好意提醒少将军小心罢了。其实李将军也不必为我所言改动计划,毕竟不会影响太大,就是提前对战事有个掌握,到时候不会再突然出现的偷袭中吃了暗亏。”
李寒光默不作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李崇山点点头,转眼盯在沙盘上,心中暗自计较。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和这个陆南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听她所说,到是恳切。
“哦,还有。”陆南突然想起,再次提醒。“李将军的马早时被人做了手脚,现在奸细可以确定是飞骏营服役兵士,所以这次出战,还是换匹马稳妥一些。”
“我知道。”李寒光抬头,目光灼灼,陆南言辞之间,还是会为他担忧。只是那不再含有情绪起伏的表情,看不出他还存在她心中的样子。漫延而至的恐惧,包裹住李寒光的内心,陆南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已经把他的身影驱逐出了她的心房……
本来就是他在追逐这段感情,还以为两人之间的同生共死坐实了陆南对他的心思,可是意想不到的插曲,又将两人的距离推至天涯海角,想要彼此拉近,却发现自己把那个瑟缩犹豫的心,伤到转身离开了……
即使他已经后悔,但不知还能不能追得回来。
陆南在“我知道”三个字后多少有些尴尬,李寒光让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是那么可笑,那么多余。讪讪而笑,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退后一旁,不再言语。
再次忙碌起来的营帐,探马一批一批进出,报告着敌人最新的动向。李寒光父子与各路将士,围起沙盘,探讨着最佳的行军计划,陆南站在人群之后,不知道是被无视了,还是得到了那个男人来之不易的信任,没有被清出去。
探马回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就表示达怛人越来越急不可耐,有可能是她回营的消息已经传到敌军耳中,迫使敌人硬起头皮,在各种复杂的原因下,不得不继续发起攻击。
帐中的将士一一领命,去到各自坚守的岗位,气氛凝重,连站在一边的陆南都不禁在大战来临的预感下,表情严肃。
“你……”匆匆而过的李寒光,突然看到还杵在边上的陆南,不禁迈不开脚步。“你怎么还在这?”关心的话语,不知为什么从他嘴里出来,总带着不友好的问询。
“李将军若不放心,尽可将我关起来好了。”想到初次见到李寒光时,就是被他擒获关在木笼里,见他如今仍旧语气恶劣地样子,禁不住苦笑起来。
绕了这么大一圈,两人却回到了原点。
陆南带着苦涩的笑容,牵动脸上还没愈合的伤口,一颗珊瑚红色的血珠滚落下来,刺的李寒光心头尖痛。
“不过我还不想老实被关呢。”恨意点燃双眼,陆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毫不退让地望着李寒光。“别人欠我的,总要十倍讨回来。”示意指了指背后的伤,她发誓要在战场上还给马尔呼兰的。
李寒光看着忽然变得陌生的陆南,终于明白他心底的不安,一直以为需要他坚实臂膀呵护着的小绵羊,居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李寒光内心恐惧的打了个寒战,原来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