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回医院(1 / 1)
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想要逃跑了那么久,心心念念,连做梦都恨不得逃到一个没有乔意没有沈慕的地方,尝试了那么多次,终于有一天他在醒过来了,终于有机会逃跑了。
那一刻,就好像终于在黑夜里看到了一点光亮,如此迅速的爬起来开门下楼,即使虚耗了那么久的身体却好像突然就有力气去行走了,走再远自己都有力气撑下去。只要能够离开他们的世界。
飞快的跑下楼,然后站在路口,茫然了。
这里的路四通八达,可是他突然一瞬间发现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者是说,他能够去哪里。
沈一的生命里拔除了沈慕和乔意还剩下什么?他的世界早已经是为了这两个人而存在。
这一刻,世界之大,可是沈一却突然像是失去了方向。
他不想留下来,可是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乔意看着沈一的笑容,乔意觉得沈一在疼,尽管他还在笑着,可是乔意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疼。如同极其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肤后皮肤又原样贴了回去,你甚至都看不出来受伤过,可是不多时就会疼痛起来,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最后血慢慢从伤口处染出一道淡淡的红线,最后鲜血喷涌而出,一切已经来不及。
乔意已经看到了沈一的贴合起来的伤口在慢慢被血洇红,仿佛下一刻血就全部会喷涌而出。
突然弯腰一把把沈一搂在怀里,拥抱,把自己埋在沈一的脖子里,这样就看不到沈一碎了一样的笑,
“你哪里都可以去。我可以陪你,或者等你。”
沈一没说话,被严重侵蚀过的嗓子,每一个字吐出来都会带着流血一样的疼痛,因为太疼了,所以就不想说话了,就像因为太疼所以就不想再爱了一样。
拥抱已经没用了。它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甚至连最初痴迷的那一点点温度,都不存在了。
沈一笑容并没有因为乔意看不见而淡去,还是在笑,笑容很淡,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让人看不清笑容背后的表情。
已经是夕阳落山,乔意牢牢的抱紧沈一,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头埋在沈一的脖子,沈一察觉到有些潮湿……
好像从来没有看过阿意哭过呢。
头靠在乔意的肩膀上,一眼望出去,正好夕阳烧红了半边天,火红火红的,一点都不像是血,倒像是红色的颜料,用虚假涂抹着这个世界。
虚假的世界。
沈一明明想要嘲讽,可是笑容却看不出一丝的嘲意,浅淡的,淡薄的,迷离到让人怀疑这个人是谁。
哪天乔意抱了沈一很久,沈一很安静,完全没有这段日子的暴躁无常。甚至还安抚小孩子一样的拍着乔意的背。
那天乔意把沈一送回了医院,眼眶有些红。只是还是那种淡漠的性格,医院里的小护士只当是眼睛不舒服了,还问了他要不要眼药水。
从那天起,沈一就变了,变得很听话,配合治疗,配合吃饭,没有狂躁的发脾气,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
他是变得如此的乖巧…………
乖巧的就像被人偷换了一个灵魂。
给沈一打点滴的护士是一个实习生,本来一直都没有人在意。可是那天等到乔意发现的时候,针头处的皮肤已经肿起了老高,像是在皮肤下塞了一团棉花一样,
护士倒是轻描淡写,处理后说是两天就消下去了。
护士离开之后,乔意拉着那只手。右手绷带还不能拆,左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针眼现在又肿成这样,
也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心疼。在乎与不在乎,心境真的是不一样的,
乔意:“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的,忍一忍。”
沈一看了一眼肿起来的手背:“不疼的。”
沈一的确没有哑掉,可他的嗓子已经变得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粗老的树皮,那种一道道裂痕粗糙到会觉得扎手的感觉。
乔意:“要不热敷一下,应该会消的快一点。”
沈一:“不用,真的不疼。”
乔意拉住沈一的手一僵,随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沈一的脸,
“我知道你疼。”
沈一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固执一样的回答,“我不疼。”
乔意似乎有点怒,只是语气还是平和,就好像要说服沈一一样:“疼就说出来,我知道你疼的,我真的知道。”
沈一不说话了。
没有意义。他不想和乔意争。
一时间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乔意把杯子里的水喂给沈一,很小心,也很周到,水一点都没有撒出来,
“待会要不要出去走走?”
乔意看出来沈一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了。
“好。”
乔意把水杯放下,摸了一下沈一已经略长的头发,沈一没有躲,只是低垂着眼帘。
长长的夏季终于要过去了,秋季总是如此的奇怪,明明晒在阳光下温度是如此的适宜与舒服,可是不远处的阴凉处却有一种凉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待的久一会儿简直就要觉得寒意要侵透自己的皮肤,渗进骨缝里了。
输完液,要出去的沈一依旧还是一身病号服,最后还是乔意强制他披了一件乔意的外套。
两个人一起下楼,乔意牵着沈一的手。
曾几何时,他们也如此在医院行走过,手牵着手。那个时候因为牵手会内心不安却忍不住欢喜的沈一,明明已经开始舍不得却不愿意承认的乔意,似乎都已经远去了。
午后那个温柔的给女友读书听的男声似乎还萦绕在耳旁——
“ 我活着的最大目的,就是他。即使别的一切都全都消亡了只要他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而要是别的一切都留下来,只有他给毁灭了,那我也不要这个世界了。…………“【出自艾米丽·勃朗特 《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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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是几个月前,却突然久远到像是一本古卷,被虫蛀蚀,被灰尘覆盖,让你莫名的觉得嫌弃和厌恶,怎样都不想再去触碰它。
沈一由着乔意带着,不挣扎不反抗,就好像乔意手里牵着的是一个安静而听话的小孩子。
两个人最后在长椅坐下,阳光铺下来,晒在人身上很温和。
乔意:“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
“好。”
沈一顺从一样的把头靠在乔意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乔意摸着沈一的头发,“头发都长的这么长了,要剪了。”
沈一发出一声鼻音算是应和。再没说一个字。
不再反抗,不再挣扎,沈一屈服了。
因为,他没有地方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