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chapter53(1 / 1)
在这么多得到消息过来找安雅的人里,德维特得到的消息是最缺乏的一个。他只是在手机上看到爱丽丝发出的一条状态——‘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配图是一张医院抢救室的大门。状态把卡文、迪许和安雅都圈了进去。下面一大串询问的留言。
回复里爱丽丝只给了一个医院地址。
德维特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前往欧本的大巴上。前一秒他还在回忆之前自己在欧本的经历,勾画如何与安雅久别之后的开场。他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强调分手的理由。他更希望仔细的给安雅解释他和海伦娜之间并没有什么,并向自己的爱人倾诉重新开始的愿望。
这一切都建立在安雅平平安安的站在欧本的某个角落的基础上。
如果安雅出了什么事情···德维特根本不想去想象这种可能。
某个瞬间,可能是一阵风,一道光,甚至只是一个呼吸,漫长的等待让呼吸都带上了沉重的枷锁。
德维特尝试拨打那个他好多个月都不敢拨打的手机号码。被拉长的忙音和偶尔的占线也佐证了不详的征兆。
德维特握紧手机,他想要看向窗外,但灰蒙蒙的玻璃窗只映照出他自己的样子。
——一个普通的男人。或许带了点演员的光环,但对于同行或者爱人而言,戏里的那些人物都不是真实的自己,他不能像是007一样优雅的拯救世界,也不是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大魔法师。他连自己的爱情都指导不了,远不是电影里那个把人拉出泥沼的人生导师。
安雅把他想的太光芒四射了。
而在两个人之前的爱情中,他也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现实中的他···可能只是个恐惧付出的胆小鬼。
好不容易大巴到了欧本,德维特顾不上自己的行李。他只是带了钱包,拦了辆车子,急急忙忙的就往医院赶去。
开车的是个老司机。
即使是在寒冷的欧本,他也见多了像是德维特这样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这些人高兴的时候像是要点燃周遭的空气,但等她们把自己燃烧殆尽之后,又只留下一团灰暗烟灰。
这样的人总是在催促司机开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是他们从不去想一样,现在急着催促的时间,不过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所不在意的、他们所浪费的。
老司机老神在在的开着车子。速度上只是比平常的观光要稍微快上一点点。
德维特催促的焦急,同时还试图打通爱丽丝的电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脑海中所构想出来的画面一次比一次更加眼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他跑到那家医院,然后在人群中见到有些茫然的爱丽丝。
“安雅呢?她还好吗?”呼吸都还没有喘匀,德维特就抓着爱丽丝的手问道。
“大概不是很好吧?”爱丽丝不在状态的回答道。她说的是安雅和她父母的关系,心里想着是怎么跟自己的父母解释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情?”德维特不敢催促爱丽丝,他把语气放的很轻,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出现了。
“瓦伦还在抢救,医院的脑部专家不在···卡文和迪许基本脱离了危险。”爱丽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德维特艾利克斯的存在。
但这让她曾经的老师有了一些很恐怖的设想。这么多人里唯独安雅没有被提到,这可能不是个好消息···
“那···安雅呢?”
“咦?”爱丽丝卡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德维特,慌慌张张的摆手说:“她没事···车祸的时候我们没有在车上···但是···”
谁都不会去管那个但是之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消息了。
德维特前所未有的理解安雅之前为什么如此不待见爱丽丝。他的安雅是如此高瞻远瞩,早早的发现爱丽丝在传讯的过程中是个多么不靠谱的存在。
德维特摆摆手,示意爱丽丝带路。
爱丽丝瘪了瘪嘴巴,在自己父母的催促下,四个人一起往艾利克斯的病房走去。
安雅和姚琳最后还是没有吵起来。
汉默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母女之间互相怒目,喘着粗气像是愤怒的公牛···嗯···是母狮子。
汉默把姚琳拉开,而安雅则关心的看着有了动静的艾利克斯。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他先是睫毛抖动,接着略微茫然的睁开自己灰色的眼睛。安雅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她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要确定爱丽丝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样。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不妥之处,于是她又往前走了半步,关切的询问艾利克斯的状况。
因为艾利克斯刚刚苏醒的缘故,他的吐字不太清晰,声音也有些微弱。
安雅不得不侧耳倾听,这个动作让她的脸颊和艾利克斯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配合着床头花瓶里怒放的花朵,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互动。
“咳···这是怎么了···我的头有点晕。”
——事实上,艾利克斯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车祸,他只觉得全世界都在旋转,不能轻易抬头,他只要略微的动作一下,就有将要呕吐的感觉。
可是这一幕依然毫无保留的被一起走进病房的爱丽丝和德维特看见了。
德维特觉得自己像是被浸泡在一个装满海水的透明鱼缸里。他能清晰的看大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被扭曲了好几倍,光怪陆离。除此以外,他还被迫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盐水里,却发现安雅和被人在一起的画面。
爱丽丝呢?她的暗恋预设的开端没有如期上演,艾利克斯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安雅,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郁闷的可以。
其实让这两个人如此不舒服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安雅和艾利克斯。
安雅对艾利克斯说了几句话。
她不管艾利克斯是否有个清晰的认知,但都还是很认真的讲了他车祸之后发生的事情。之后安雅直起腰来,按了床头的监护铃,叫医生过来检查发生的事情。
她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德维特。
手上的伤口好像又开始火辣辣的疼痛起来。就连之后纹身的地方,也感觉一阵阵的不舒服。
安雅没有想到会看到德维特,但她已经被姚琳的突然出现惊喜过了,这个时候不可能更加惊讶,反而能保持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事情是爱情,最痛苦的事情也是这个。
好在安雅足够坚强的站在那里,云淡风轻的笑着对德维特说:“嘿!好久不见!”
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最好的回答。
安雅确实很认真的想过若干年后他和德维特见面的样子。是若干年后!她大概也就这么一句话,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德维特的回答一模一样。两个人就像是导演写剧本的时候多复制黏贴了一样,他们面对面的站着,动作神情非常神似,尴尬的像是镜面反射。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好了好了。就算大家都认识的话,也不要在这里谈论啊。多少会影响病人的休息的。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好说···”汉默不负众望的圆场,他的声音打破了亘古的宁静,让安雅悚然一惊。但其实这也没有多久而已。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已经结疤的手掌,本来该去做激光祛疤手术的,只是她总也没有找到时间。可能本身对这个也有些抵触,潜意识里希望留下一点警示。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安雅让自己保持清醒。瓦伦的家属已经来了,但她每隔半个小时后去问问手术情况。这就像是她和这个少年的命运连接一样——她在学校里侥幸的拯救了这个少年第一次,而这一次,她也要再一次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救出来。
这真是很奇怪的缘分了,毕竟安雅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
她只想让瓦伦好好的,即使是这个已经一团乱麻的时刻。
“你的朋友还在手术室吧。我可以调动附近的直升机。如果需要请专家的话,这样是最快的。”母女两个人在面对关键问题的时候,脑回路总是惊人的相似。
安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松了口气。她之前已经在打电话联系人找直升机了。但附近的直升机都使用记录都是提前预约好的。时间上可能会遇到麻烦。
医生很快接到信息,从病房外面进来,给躺在床上的艾利克斯检查基本的状态。
安雅少不了就询问其了脑部专家的情况。
稍后他们就得知,瓦伦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的主刀医生也建议说把脑部专家请回来。鉴于他们这一行人的紧急状况可以承担这些费用。姚琳很有行动力的安排直升飞机、汉默负责重症监护室的两个少年家属接待。
爱丽丝被留在病房里因对艾利克斯的问题。——她不适合到处乱跑,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的到她的地方。
之前几个人之间莫名的气氛都被病床上的艾利克斯看在眼里。安雅不知道他是否还处于晕眩的状态,但她却觉得少年灰色的眼睛里有所有事情的真相。
同一家医院里发生了太多的生老病死。这些安雅此前生命中从未经历过的东西,在特定的某个时刻扎堆的挤了过来,有些事情就显示有个定数一样,安雅刚开始心存疑惑,就走到了疑问的终点。
事情都被分派了出去。安雅也要让艾利克斯的团队知道他出车祸的事情。
电话打到他们的手机上,他的朋友都是火急火燎的,还有几个联系到了阴谋论之类的东西。总之又是很多需要解释和统筹的问题。安雅考虑到他们的心情,加上艾利克斯也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对这些语气冲动的少年都比较客气。
又一个小时之后,瓦伦的家属收到他的第二张病危通知单。这次安雅也赶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几个人安慰着瓦伦已经满头白发的父母,安雅靠在走廊的墙上,她抬头看着急救室的黄色灯光,那个灯一直亮着,她盯着盯着,就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片。
专家已经在里面开始手术了。情况的好坏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安雅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去拦手术室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
她觉得自己正面对着最严重的薛定谔的猫的千古难题。箱子还没有打开,不去询问的时候,里面猫咪是死是活还是半半的数目,可要是去问了···好奇心会害死猫吗?
德维特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他的运气不是太好,这种时候那些深情款款的心事都用不到安雅的身上。而脱离了那些还算真挚的台词,他只能更苍白的站在那里。
当然这个时候他也很在意瓦伦的状况,祈祷这个孩子能好好的完成自己的梦想。
不知道等待了多长的时间,手术室里又走出里一个医生。她见惯生死场面的面孔上表情麻木,看不出好坏来。
这次她不是出来找东西的。女医生摘下口罩,走到瓦伦父亲的面前,表情略微放松,就像是死神松了一下手掌,让灵魂从他的指缝中逃脱出来一样。
焦急等待的所有人都听到她的声音:“手术很成功。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醒过来。”
安雅也跟着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想要站直,走到瓦伦的父母面前,也和其他人一样拥抱一下他们,但这个时候只觉得两腿发麻,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还好吗?”
“我没事。”尴尬的两个单词。安雅咬了咬牙,贴着墙一点点的往德维特的反方向移动。她拿出手机,想要做出有事在忙的样子,刚巧这个时候就有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双胞胎老奶奶中的一个要不行了。他的家属问要不要过来看看,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就在楼下。
安雅只觉得那颗刚放下的心再一次的吊了起来。她抖了抖麻木的双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把消息留给德维特。
他们刚从一个孩子的劫后余生中喘息了一口气。下一秒,另一个海浪打上来,那些沉重的负担重新回到身上,安雅苦笑了一下,她对汉默交接了情况,转头往楼下走。
医院的每一个楼层都有不同的分区。
大部分情况下停尸间是在底层的,里面各种恐怖的传说故事,偶尔还会有一个面色阴沉的医生。偶尔也有些设计比较别致的医院,停尸房设计在厅层,阳光灿烂,距离天空更接近,也更显现出人文关怀来。
安雅所在的并不是这么具有关怀的医院。
当她推开那扇木质的门的时候,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房间的采光很好,所有的灯也都开着,这个时候天边的红霞一片,一层层一叠叠的压上来,再加上瓦数惊人的日光灯,安雅有一种被灼烧的错觉。
房间里摆放了很多的鲜花。各种颜色的都有,就算是花园也不能更漂亮了。
消毒水的味道完全被冲散了,就连那些伤心的颜色都不复存在。
就像是有人往水里丢了个救生圈,那个本来以为自己注定丧命的人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四肢健全的站到了岸上。
病房里有两个病床。两个老人都躺在床上。一个带着呼吸机,一个在靠着窗背安静的织着毛衣。
乍一看的时候这不像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的白天与黑夜。
两个老人的病床中间摆着张椅子,上面坐着个面目柔和的少年。他也是混血,想来是老人传说中的孙子。
安雅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赠送一直纯种的缅因猫,也知道两个老太太对于她的笃定是从何而来。她曾经以为这是来自长者的启示,现在看来应该只是爱屋及乌的认为她能够得到爱情。
安雅有些失望。但她收敛的很好。小心翼翼的藏着,不让人看出来。
病房里的花朵都是怒放的,老人们也都收拾的很干净,看不出半点腐朽的气质,也看不出太多离别的悲伤。
安雅和她们的关系都是由一只猫儿联系起来的。她甚至没有把那只猫养在身边,却想要送送老人的离开
最先注意到安雅的是那个少年。毕竟两个老人年纪都很大很大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候,另一个也看不出之前鲜活的样子。
“啊···你就是奶奶一直说到的女孩子嘛?是我打给你的电话···安雅。”
德维特看到少年站起来揉着后脑勺的动作,本能的紧张了一下。
他并不想再有一个情敌之类的人物出现了,鉴于这个人看上去比楼上的艾利克斯更具有威胁性。他站在花种微笑的时候,漂亮的像是一丛纳西萨斯。
安雅并没有德维特想的那种感觉。
她见过很多很多漂亮帅气的人了。对这方面,反而是最麻木的。
“我们特意过来的···奶奶现在还好吗?”
安雅甚至没有过问少年的名字,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结交朋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有三两好友就好,何必看到漂亮的就想要。
“啊!你们来了!”织毛线的老奶奶有些耳背。但她转头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安雅和德维特。名字其实已经不记得了,但发生的事情还都清晰的如同昨日。
“她太老了。都不能和你们说话了···你们现在结婚了吗?送你们的那只猫还好吗?”
安雅哽了一下,每个问题都很难以启齿。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来缅因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否则怎么会没有一件好事要发生呢?
德维特从安雅的身后走进房间。他就站到安雅的边上,笑着回答:“都还好。一切都好。”
很敷衍的回答。
安雅有些不服气。她此行最想要得到的答案还没有得到,就算是问题的结果让人失望,安雅还是要再问一次。她没有前因后果的就突然问道:“奶奶,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呢?”
老奶奶有些泛白的瞳孔看着安雅。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样的情形就像是旅人在求教智者,或者用艾伦请教他的日本大师来比喻也是同样的意思。安雅一直以为把自己的感情寄托给宗教是很玄乎的事情。
就好像她记得又一次看到艾伦问自己的导师:“老师,我觉得自己的身边最近都是一些谄媚的人,他们是不是都在为我的钱而奉承我接近我?”
艾伦的导师表情有些尴尬。他也是停顿了一下,仔仔细细的观察艾伦的面部轮廓,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是在影射自己。
过了几分钟,艾伦紧张的等待着一个答案。他的导师才放下心来,确认面前的有钱人真的只是在问一个问题而已。
他摇摇头,斩钉截铁的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之后···之后艾伦就松了口气。继续对安雅推荐自己这个神乎其技的导师。安雅哭笑不得的被拉着听了很长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对对手狠辣,对决策果断的艾伦。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明晃晃的骗钱啊,竟然也能如此一本正经的相信。
好了,现在轮到她自己了。
安雅苦笑了一下,她终于明白,最重要的并不是艾伦被骗走了多少钱,只是某一刻,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一点指引和赞同。
那么她又在等什么高深的答案,亦或是扯淡的胡言乱语呢?
安雅也不知道。
德维特有些紧张。他自从从新见到安雅,就没有放松过多少。因为两人之间安雅努力维系的牵绊已经消失了。无论德维特怎么努力,他都只能看着安雅留疤的手掌,心疼而不敢接近。
时间的错位太过于残酷。之前是他被照顾现在角色对换,他就只能等待了。
老奶奶低着头又等待了一会儿。她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上去就像是已经睡着了。
安雅不急着要这个答案。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站在这里了。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不着急,也不必催促。
“啊···这和我们以前的工作有关系了···什么事情做多了···重复的次数太多了···我们也就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在一起了。”
安雅奇怪的皱皱眉。老人的吐字含糊不清,她看着少年,想要知道他的奶奶曾经做的是什么职业。
少年尴尬的和安雅对视了几秒,发现自己躲不掉这个问题了,才很纠结的说:“她们以前是在婚姻登记处和离婚登记处工作的。所以···”
——看的多了。就知道了。
只是本能而已。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这么多的世外高人。
但这也算是个答案了。
老人最后没有撑过这一个黑夜。但瓦伦再一次迎来了朝阳。
老人的孙子很久之后还打了个电话给安雅,他告诉她自己的两个奶奶都逝世了。间隔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她们的遗体自愿捐赠给了医院,也算是一个最终的了解。
安雅在缅因停留了一段时间,她的主要工作就是要说通艾利克斯出售他的核心技术,现在艾利克斯还在医院,自然不需要反反复复的念叨。安雅自认为运气不好,赶上艾利克斯在她这里出车祸,但她胜在每一步都走的很坦荡。
埃里克斯的那些同伴到达缅因的时候,他们在病房里看着安雅停顿了好久。
安雅对他们点点头,让出了病房的空位来。
她在这群少年的视线中款款的走出病房,然后关上房门,一个人在走廊里笑了很长时间。
她也曾经年轻过,知道这群人有心骂她,却最后还是没有好意思出声。她也知道此时病房里会出现的那些独特的问候方式——最开始是担心,在确定小伙伴平安无事之后,各种折腾和怪招都会冒出来,以此来掩饰关心和害羞的情绪。
安雅靠在房间外的墙上,想到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没有缘由的感觉欣慰。
“我们月底的时候就要拿下这个软件的,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一点压力都没有嘛?”艾伦当然是跟着艾利克斯的朋友一起结束了难得的休假。
以他现在的地位,只要有心的话,随时随地都能够是假日。只是带年轻人见见世面,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还好。我觉得这不会比我写个人传记难。”安雅很轻松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有些敬佩艾伦拍电影的勇气,因为电影里的那个人无论多么严丝合缝的根据剧本的要求来演出,都不能还原他自己的那段青春了。
“我倒是很佩服你,你有勇气拍电影,最重要的是你能厚颜无耻的给自己编造出一个充满光辉事迹的剧本来,这也是一般人做不出的事情。”
艾伦坦然的收下了安雅夹枪带棒的夸奖。他故意用很长辈的语气和动作说:“那你呢?你的传记写的怎么样了?”
安雅想了想。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最开始按照时间的顺序一路写下去。但每一年都枯燥乏味的毫无故事。她也看了一些同行或者跨行的传记。亲自写这个东西的原因,只是不想要留给别人去揣度自己而已。
前几年一个金融圈的大鳄死了。他的公司给他拍摄了一部电影,里面的他荒诞可笑,十足的艺术加工。可是他本人已经死了。无论他的家属怎么争执官司,都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伟大人物的传记却总是在他死后留给叛徒来写。
大约也就是这个原因,近几年大家都警觉的把这件事情自己做掉,把写传记列入自己的记事簿里,生怕被别人抢走了这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安雅用时间线写出来的东西并不理想。但她幸运的在缅因的咖啡馆里遇到了一个有些离奇的作家。
一个总是用一个空纸杯,每天要续杯的落魄作者。谁都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成为缅因的海明威。但有一点安雅那天就已经确认了。这个奇怪的家伙成功的把咖啡店的店员个惹毛了。
“嘿!你不能把我当成白痴不是吗?你已经连续用这个纸杯换了一个礼拜的续杯咖啡了。为什么不再卖上一杯呢?你看这个杯子的边缘都快要被咬掉了!”
安雅在见到这个人之前,已经观察了他一个礼拜了。可以说她亲眼见证了这个人厚脸皮讨咖啡的一幕。她此前并没有这么做过,也没有见过别人来这一手。
所以她邀请这个人来了杯咖啡,然后交谈了一些写东西的困惑。
“你可以用你遇到的人作为单元来写。我是说···如果你遇到的人不多的话,你完全可以这么做。更理想的做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
“嘿!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今天的谈话也写进去呢?这可不就是造就你一本书的原因吗?”
后来安雅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想来不缺乏想象力,也不缺乏魄力。这本书对于她的事业并没有那么的重要,所以她也愿意去做一些从前没有过的尝试。
安雅构思了一个很不错的开头,这一次,她对自己的这个开头非常满意。
那是个大雪天,天气非常的寒冷。一个女孩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缩着脖子站在寒风里。她举着厚厚的纸板,上面写了想要搭车的请求。这附近就有一个加油站,很多汽车都放慢了车轮,可是没有人为了女孩子停下来。
女孩子只能到加油站边上的咖啡店里坐一会儿。店门打开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坐在靠窗看书的一个男人。
她用掉了身上最后的五美元,不做任何事情,只是买一杯咖啡,坐在男人的对面。
男人很疑惑的抬头,毕竟店里还有更多的座位,他不觉得自己的面相善良到可以让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搭讪。
他只是礼貌的问了这个问题,女孩子就纠缠不休的和他讲各种自己一路上的经历。
他拒绝了女孩搭车的请求,可是最后,禁不住女孩的央求,最后还是让女孩坐到了自己的车子上···
他们在车子上播放着一首叫做《Somebody That I Used To Kno》。女孩很认真的哼唱,歌声极富张力。
突然——车祸就发生了。
于是安雅有了个很顺利的开头。她有着程序员的手速和公司总裁的执行能力。这个荒诞的故事很快就写到了尾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套上了从未有过的故事。比如咖啡店里的男人被安雅称为德维特。而她在医院碰到了时尚设计师路易,又在图书馆遇到了画家路德维希。
安雅让那些她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先后出现在那个故事里,通过假想的故事,让这些人出现在最合适的时间。
等她很顺畅的写完了。才发现通篇没有一个真实的发生过。有的只是一些假设和幻想。
这已经不是传记了。但却依然很有趣。
安雅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些藏好,不让任何一个人看到。
德维特在其中依然占据了很大的篇幅。所以说这是本分手后的情书也不为过。
安雅在艾伦的面前笑了很长时间。她很认真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者也不会觉得多奇怪。他们也见过彼此一些很狼狈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艾伦甚至是安雅的老板,但这又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艾伦不觉得自己老了。他曾经也很乐忠于做一个糖爹,现在依然是这样。但安雅很礼貌的拒绝了他的想法,才会有后来的AS。
德维特最近总是找一切机会出现在安雅的身边。安雅在咖啡店的时候他不好坐在边上,但安雅到医院的时候,就足够他紧张了。
走廊一共就这么长,安雅背对着德维特,艾伦面对这安雅,他和安雅有声有笑的,也自然而然的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德维特。
“这个就是德维特·布莱克?他看起来也没有很年轻啊。你是按照什么标准找的?”艾伦有些错愕的看着走过来的布莱克。他很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自己和这个演员的外表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更有些诧异安雅对于德维特的在意。
“大概是出于我要成长的需要吧。”
安雅倒是很认真的给出了答案。她理所当然的无视了艾伦臭美的举动,给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定论——从来没有哪一段感情让她如此迅速的成长,德维特的出现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至于他最近不远离开的徘徊举动,安雅早就放弃想这个问题了。
最后一个要解决的是和姚琳之间的问题。
这算是安雅近期最头疼的事情了。似乎她无论成长到多么强大的地步,都没有可能完全摆脱姚琳的阴影。
安雅不想欠姚琳什么。
她提出支付姚琳关于直升飞机调配产生的金额。如果可以的话,安雅希望从源头上买断和姚琳之间的关系。尤其是金钱方面的。
姚琳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表现的很受伤。
她已经知道事业对于安雅的重要性了。但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安雅的心目中地位是何等的轻微。她的女儿全身心的憎恶她,母女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藩篱。
这不是汉默几句圆场可以改变的。
姚琳离开缅因的时候并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原谅。她给安雅留了一张信用卡。安雅时候也去查询了上面的数额,当初做空她的那笔钱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姚琳还对安雅说,她最近在联系律师立遗嘱,不管怎么样,她的所有财产都是要留给安雅的。
安雅看着姚琳离开。心里有些莫名的变化。
她已经从被姚琳坑一把的痛苦中走出来很久了。只是她不太能够理解自己的母亲。
如果不从主观的角度出发的去想的话,姚琳的人生也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奋斗故事。年轻的时候为了绿卡结过婚。得到之后立刻离婚,之后是和西斯德特闪婚,有了自己之后离婚,然而汉默却一直都跟随在她的身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事物。
安雅始终没有能够遇到这样一段感情,这是她始终都在羡慕的。
艾利克斯最后给出了项目的全部核心技术。他给了安雅也给了艾伦。可是业内的一场竞争并不会因此而停止,这只是一个开始,作为个商人,安雅又赶上了加班的好时候。
艾利克斯和爱丽丝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据说是爱丽丝很认真的追求打动了这个腼腆的少年。不过安雅更倾向于艾利克斯是没有见过什么女孩子,被爱丽丝的热情给吓到了。
程序员大多会遇到这样的毛病。他们不会处理自己突如其来的成功,也不太能够拒绝来到身边的爱情。
可是最有趣的地方也在这里。因为感情这种事情一旦连起来了,就不太可能斩断。
安雅和德维特最后坐下来谈了一次,她们决定给彼此一点时间,来看看是否可能有回转的余地。
离开缅因之后赶上了纽约的社交季。往年安雅不会参与这个,但今年因为电影制作行业的业务,她也不介意参加一些这方面的活动。
觥筹交错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很多前男友们都已经不再是阳光小鲜肉的样子,个人的发展都不同,身边也不乏漂亮的女人。唯一还保留的一点就是,他们在看到安雅的时候愿意走过来打个招呼。表示一下自己的殷勤和祝福。
安雅身边不多时就围了一圈帅气的男人们。她挑选的男友风格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宴会中发生了什么小型的节目。几个前男友彼此看看对方,都对安雅笑了起来。
安雅站在当中尴尬的不知道怎样才好。
这怎么看都是个恶作剧,看不得她好过才对。
安雅假想过前男友抱团取暖的场面,但这种把她架着烤不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内。
“这可真是···”她呐呐的说不出来。只有这些人真的站成一排围成一圈的时候,安雅才更能直观的感受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熊,在择偶的标准上有多么的格式化。
她一定是中了一个叫做‘前男友报复’的诅咒了。
安雅心里哀嚎着,面上还陪着这些人交谈几句。
有人从外面走了过来。他的步子很大,看起来气势汹汹。“不好意思,我找安雅有些事情···”
德维特穿着西装从为安雅在包围圈中打开了个出口。他礼貌的解围,面对一圈小鲜肉的时候也不没有落在下风。
不久之前他开始接手自己父亲的生意。当然每年他还会接剧本,就最近的一部文艺片,似乎获得了奥斯卡的提名。
西斯德特看着个伤害过自己女儿的男人依然不是很满意。他作为前辈加上岳父,想来还会给布莱克准备很多磨难。
安雅被西斯德特带到了花园里。他们借着花园里迷宫的设计。交换了个缠绵的吻。
这发展的有些快了。安雅迷迷糊糊的想到,如果这个时候有个兔子洞之类的,她大概也就跳下去了。
花园里的风很凉,白天下过雨,那种阔叶植物和青草地的味道如此鲜明。除此以外安雅还能够闻到德维特身上须后水的味道,有点甜甜的,似乎不太容易拒绝。
某日安雅和德维特走在伦敦的街头。这对于安雅来说是一场血拼刚刚结束。不能刷爆德维特的卡她感觉非常的遗憾。不够好在她买的东西足够多,可以把德维特挂成一颗圣诞树。
安雅永远都自诩自己不是圈中人。她不会带着口罩弯腰过市。而德维特也更坦然一些,他认为自己是个演技派,不会有粉丝围追堵截的。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很容易被路人认出来。然后一阵攀谈合影签名。
这次也是一样。
一个亚裔的小姑娘在街上看到了德维特。她先是不太确定的跟了两个人半条街,手上一直拿着手机在查阅东西。之后小姑娘就走了过来。她的脸红的可怕,张嘴第一句话是中文,之后才是结结巴巴的英语。
安雅听她的发音觉得她的英语是不错的。就是太紧张了,有些失常。
德维特很耐心的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叙述自己对他电影的喜爱。他点头,偶尔还附和几句,把他的粉丝激动的都快晕过去了。
“要吃颗糖嘛?你看上去太激动了。”德维特很提特的从口袋里找了颗薄荷糖出来。
“偶像发糖了。”安雅在边上用中文冷不丁的说了句:“所以说总能等到有糖的时候的。”
她是混血的事情互联网上都能够查得到。基本上随着德维特近几年的电影越来越红,他自己的身家上涨的同时,一些信息也不可避免的被找了出来。
安雅觉得自己和德维特之间重新确定恋爱关系,最开始也是群众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而已。
听到中文的小姑娘稍微镇定了一点。她认真的对安雅说:“我们一直都认为您很幸运,可以遇到德维特这么优秀的人。但我们也知道你们一定经历过许多事情,祝福你们。”
安雅笑了笑。她又听到女孩子用英语给德维特讲了一遍。
德维特很认真的回答说:“不不不,这其实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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