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番外一（1 / 1）
很多年以前，王尔德在书中写道——心是用来破碎的。
安雅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嘈杂。
安雅在传记截稿的时候很仔细的校对过几次，而她每看一次都会大幅的改动。出版商那里被她的弄的兵荒马乱，可是在一次次的校对和反复的自我审视之中，之有一个篇幅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那是关于安德烈亚和路德维希之间的故事。
最后一次定稿的时候，安雅合上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她慢慢走到办公室的窗前，低头往下看去。
她不长做这样的动作，因为不用别人说，她都知道这样和那些老电影的镜头有多么的相似。大多数人走到窗前只是在沉迷于脚下美丽的纽约，其实并没有人在沉思什么，也不是什么重大的决策都要通过这么一套矫揉造作的动作来呈现。
可为了定稿的这一天，安雅等了整整五年。
这是安雅这个月最后一次熬夜，工作完成的时候，她刚巧赶上天边最初的红霞。
安雅情不自禁的想到若干年以前的某个夏天，时间像是开了闸门的水库，漫不经心而毫无节制的凭着惯性向前奔流不息。
ＡＳ的原身是个外包小组。
创立之初只是一群没有专业资质的年轻人拿着半价的酬劳给某个大公司编辑一些软件的模块。因为工作专业的缘故，这个小办公室里的一些人慢慢的得到了全额的酬劳，甚至收到了一些公司和风投的橄榄枝。
他们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的茫然无措，似乎但凡是身处在那个转折点的人，都要做一次迷途的羔羊。
代码的编写是和枯燥而又琐碎的过程。安雅一个女人在乌烟瘴气的办公室里总是略显格格不入。
但最暗淡无光的那段时间里，路德维希一直是她右手边的鼠标——他可以挡掉一切黄段子，温和的做好所有的事情。他们之间不用太多的话语，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眼神，路德维希就能够了解安雅所有的想法。
最精彩的一次，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老板的拱的不得不发了个大大的红包，单独给他们更新设备。
办公室里的人都很喜欢路德维希。而他们对于安雅总是又爱又恨。
这个女人拥有他们梦寐以求的创造性思维，无论是什么板块在她的手上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而偏偏她又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安雅第一次进入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她的深色长发几乎要点亮整个房间。所有胡子拉碴穿着大裤衩的汉子都统一的看着门的方向。他们知道会有个女人加入他们的行业，但才能是决定一切的根本。长得不好看···也勉强可以当做是哥们吧。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在平面杂志上有试妆照片的女人，会有朝一日坐在自己的对面，和自己一个房间，熬夜编写一些外行永远看不到，永远说不上光鲜亮丽的代码。
彼时的流行只是破洞的牛仔，嘻哈的风格。安雅也有过画着夸张烟熏妆、穿着喇叭裤的时代，她理所当然的占据众人的眼球，两手空空的挑选自己喜欢的座位。
然后其他员工才看到苦笑着搬运双倍重量物品，跌跌撞撞跟在安雅后面进来的路德维希。这个俊男靓女的组合如此强势而又理所当然的占领了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状态。
若干年以后，那样的场景成为一种永远无法回归的情怀。
今天又怎么会知道以后，以后又怎么能想到，过去的今天，那段时光曾经这么美丽。
那间办公室现在早已拆除。
而在安雅的记忆里，办公室的网速是专业水平的，但电线会在头顶□□，没有太多体贴的设备，房间也没有窗子，有大风大雨的时候，房间里依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就连时间都只是电脑右下方屏幕上一个苍白的数字。
组员之间偶尔会传一些黄段子，一些片子甚至是一个奇怪的连接。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听到隔壁凳子上的男人在磨牙，办公区的厕所里总是是不是的有一个需要三催四请的撸·管客，明明去的无比迅速，却还要接着水龙头的声音，把自己伪装成壮汉。
而当一个阶段完成之后，来自全球各地的组员穿着拖鞋，喝着廉价的啤酒庆祝。工作室一共外包了三个阶段。每一次庆祝，其实也是告别的倒计时。
当最后的联欢到达顶峰的时候，安雅一个人离开热闹的房间，她独自一人走到大楼的天台上。
她点了支烟，也和现在一样，努力的往下看去。
她的脚下一片黑暗，身边也没有太多的光亮。人某个时刻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这栋大楼的顶端，据说也有过几个了不起的人站在这里，谈论过人生。
铁丝网把大楼顶层围出一个安全的距离来，但一年又一年的雨水之后，铁丝网锈迹斑斑。
黑夜中安雅的烟头明明灭灭，看不清她的脸，但至少让人知道有一个人在那里。
她读了太多励志的故事。大多是告诉她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却从不说如何到达彼岸。
但安雅知道，如果她是鲁兵逊，就会需要星期六。如果她是福尔摩斯，就会需要军医华生。就算她只是安雅，她也想要···
“不是叫你不要抽烟了吗？你一天几包烟，等到以后真的有钱了，你就进医院啦！”有人从她的身后走过来，靠近她，大半个身子环绕她，他亲昵的夺过安雅手上的烟头，然后放在地上踩灭。
最后的一点烟味被顶层的风吹走，乌云遮蔽月亮，顶层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但他们却无比的接近。
“我不想一辈子这样。路德维希，我们成立公司吧。”
“我早就说过了，你在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亮了。
安雅可以在那本传记里把故事写的得荡起伏，但也逃不出这么简单的一个问答。
如果一定要追究所有事情最初的最初，那就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ＡＳ有了最初的灵魂。
“我们给公司起什么名字？”
“ＡＳ”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这两个字母在键盘上键紧挨着，我是安德烈亚（Ａ）·西斯德特，你是路德维希·斯考特（Ｓ）。”安德烈亚有一天可能不姓西斯德特，但路德维希永远都会是斯考特。
这样，他们就永远在一起工作了。
人生经历的第二个转折停顿在了安雅上市之前被姚琳做套的时候。
路德维希和安雅两个人沉默的走在纽约繁华的街道上。
大约纽约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步速缓慢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散发这荷尔蒙的味道，青春洋溢，肆意挥霍时间。
但那天从两个人身边走过的路人，都不会想到，两个年轻人分明已经走投无路，找不到前面的方向了。
路人永远不知道ＡＳ两人，就像是安雅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时候路德维希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却记得，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人走的很近，近的影子都的贴在一起了。当他们双手前后摆动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成为手拉手，不可分割的个体。
他们抛下所有的组员，在最初相识的电玩室里打了一整夜的游戏。
第二天回到公司，安雅很疲惫，但也很亢奋，她觉得自己是无所畏惧的，就算是姚琳动了手脚，她也找到她的华生了。
王尔德这个时候又说——人们只会越长越老，但不会越变越好。
这个默契无猜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转了个弯，大概在路德维希第一次对安雅隐晦示好的时候，或者是安雅第一次和男友分手之后。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路德维希总是会说这句话，但他在上市庆祝结束之后的那一次，语调格外的不同。安雅抬头看清了他那时的表情，也看清楚了他许诺下的认真。
但安雅给出的答案是拒绝。
路德维希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绝对不是一个很出色的情人。他太具有掌控力了，安雅不觉得两个人相处之后不会争吵，她也不觉得自己和路德维希交往之后还能好聚好散。
纽约是一个没有太多婚姻的城市。
如此匆忙，如此疲惫。每天要接受潮水一样多的人和讯息，等潮汐退去的时候，还要清理满是淤泥的自己。
——这是看到所有事情发生之后的总结。就算是安德烈亚也不能说自己当时就有了如此深刻而不近人情的结论。
安雅之所以拒绝，只是她向往一段更干净的友谊。
为什么ＡＳ这两个人不能是姚琳和汉默那样？永远是办公室里的搭档，生活中的朋友？
这样若干年之后，安雅可以和路德维希手拉着手，一起参加媒体采访，他们不会和彼此上床，但却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他们可以一起面对所有的起起伏伏，互相之间保留最少的秘密，用一个杯子，用同样的态度来工作生活？
这是安雅内心深处最后的答案。路德维希不知道，几年前的安雅也一样还不明白。
最后那个颓废的王尔德冷笑着说：“女人的生活中只有一个真正的悲剧：她总在缅怀过去，却必须活在未来。 ”
安雅换上要参加的活动的长裙。
最近的记者之间有了个段子，说安雅穿什么衣服都比模特示范的版本好看。首先是她自己漂亮身材好，其次是她身边总有一个奢侈的巨星男友。这个人形挂件的价值估计是各家名牌都望尘莫及的了。
早上八点，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德维特穿着西装走进来。
安雅笑着向德维特走过去，幸好她的未来也不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