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 天枢（1 / 1）

这座山在久远前叫做鹿儿山。山中松林叠嶂宛如绿海，云雾缭绕，动物极其长寿。溪流蜿蜒，山麓终年湿润。流萤如织，麋鹿回头，如幻如仙，是为鹿儿山。

此山自古以来，人迹罕至。

在密林深处，光影暗如黄泉。湿气蒸腾，尖细的蕨叶蓄满露水，沉重地弯下去。

突来笨拙沉重的声响，踏草弹枝，惊起林中鸟儿。片刻过后，雾中缓缓走出一个巨大身影。

是一只外出觅食的黑熊。它拨开石头寻找新鲜树根裹腹，林间野鹿、獐子纷纷竖起耳朵，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然后——

黑熊突然停下动作，望向一边。在它前面不远处有座矮丘小塬，上面有一棵极其繁茂的古树，树下根须交错，立着一座破败的石祠。石祠很小，上面布满青苔。黑熊一动不动地看着石祠片刻，吞吐着厚重的鼻息。然后它缓缓爬上小塬，用前爪将那石祠推到一边。

哗啦啦——

石祠坍塌，里面什么都没有。几只被惊扰的萤火虫飞到空中，黑熊摇晃脑袋，又慢慢走到小塬的另一边。在这不大的斜坡上有着更多的石祠。东倒西歪，没有一个保留得完整。黑熊在这些石祠间翻找，却一点收获也没有，只是惊起更多的飞虫，在空中亮起细小的萤火。

黑熊抬头看着空中飞舞宛如繁星的荧光，开始它觉得有趣，伸出爪子试图捉住一只，却是徒然。不久它失去了兴致，这些虫子虽则好看，却不能让它填饱肚子。

黑熊慢慢离开小塬，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说不定能捕到鱼。它慢慢穿过厚厚的蕨叶，闻到一种气味——

不同于平常所熟悉的味道，似乎是种香味。它被这气味吸引，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它循着气味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发现了源头。

这是一个从未见到过的东西：它坐在石头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下的石头已经长出了茂密的蕨类——它似乎很久没有移动过了。

但它的身上却很干净，树叶、蛛网这些，一点也没有。四周也没有野兽践踏过的痕迹——它们似乎都小心翼翼避开了这东西。

黑熊有些不安地摇晃脑袋。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靠近这东西，那香味让它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念头，继而让它做出了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为什么要靠近这东西？它不安地低吼，却无法转身离开。

突然，像从黑暗深处涌出来的片段，它想起来了。

千百年前，这座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黑熊还很小，跟随母熊外出觅食，百兽纷纷避让。却有一个东西在远处静静地站着。对，那东西用双腿站立在树林间，捧着一个发光的东西。

母熊很怕它。

所有动物都不敢靠近。

日复一日，它在林子里游荡，或者坐在树下，既不捕食，也不睡觉。

却仍然发着光。

春秋流转，那光从青色渐渐变成闪耀的金色，并慢慢散发出一种香味。香味催熟了植物，让整座山都变得更有生气。动物变得长寿而平静，也不再怕那个双脚行走的动物，却仍然不敢靠近它。

有一天，那东西消失了。

之后很久没有出现过。

但现在——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东西。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

黑熊恍惚地慢慢靠近它。

忍受饥饿、心存畏惧，却仍然朝那东西走去。

寂静的林间想起了细小的声音，像在快速说着什么。

在黑熊鼻尖碰到它的一瞬间，那东西立刻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纷纷落下。

石台上空无一物，先前的黑熊变成了别的东西。

见证伟大的事物消亡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上元40003年，芥子佛圆寂，古曜佛塔 崩塌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