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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第八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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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文徽凑上去一看,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林尚书的......人头?”

国主剐他两眼,冷笑道:“可不是么?他这是要造反了,想弑君了?”

左文徽思忖片刻,谨慎答曰:“应该不会,臣弟推测他只是在泄愤。”

国主喃喃道:“只是泄愤,竟敢直接砍了三品大臣的脑袋下来!可是孤已经三令五申不得泄露消息给他,他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是不是你?你常常私下里给他写信,别以为孤不知道!”

左文徽道:“臣弟不敢,从前的信也不过都是家书。况且天下无不透风之墙,他早晚要知道。“

国主起身来接着兜圈子,恶狠狠道:“好吧,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个降将,而孤可是他的亲表兄!这个作死的孽障,他...他...他对自家人怎能如此做派?”他忽然一转身,抓住了左文徽的肩头,大力摇晃着:“如今云京被几路大军步步逼近,眼看着泼天大祸迫在眉睫,可是余下的明翔军却不听指挥消极抵抗,他们还当不当孤是国主了!若这么下去,敌军长驱直入指日可待!文徽啊,小染他从前最听你的话,你无论如何.....想法子弄他回来!”

瞧着他惶急无比的模样,左文徽总不能说他“活该,报应!”一边运内力站得稳如磐石,一边解释道:“陛下,臣弟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听我之言,可以送一封信过去试试。”

国主忙道:“好,你送信给他,要好好跟他解释清楚,孤真的是上了当,不是成心要害温嘉秀。要派遣你最得力的侍卫过去,一定要尽快送到他手上。另你给小舅父也写信,给簌簌也写信,让他们都帮着劝。还有谢诀,我记得前一阵子谢诀偷偷给皇后也通过信,说是看上了一个外族姑娘,却怕他父亲不肯应允,想让皇后帮着说项说项。你告诉谢诀,只要能劝得雍江侯回云京,他的婚事包在孤身上,定让他得偿心愿!”

天澜圣宫中的明染无情无绪地看完了左文徽送来的信,将平南侯府的侍卫打发去歇息后,孤身一人登上了青鸟峰顶。

峰顶风声呼啸松涛阵阵,白云缭绕岚气翻涌,极目千里处江山如画群鸟翔集。明染孑然独立出神良久,直到斜晖脉脉层林尽染,兀自不想折返。

此时钟栩却拖着一只爬山路不小心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哎呦哎呦寻了上来:“小染,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有侍卫们指路,我可真找不到你!”

明染附身看看他的脚,将钟栩扶坐在背风处一块大石上,又把他伤脚去了鞋子搁在自己膝头上,边查看边问道:“小舅找我做什么?”

钟栩道:“前阵子你不是一直张罗着回云京么,为何近来不听你再提起此事?”他看看明染微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小染,你这些时日看起来不太好,也总是不跟我们多说话,可是有何忧愁难解之事?”

明染垂眸不语,只慢吞吞替他按摩揉捏伤脚。

钟栩道:“我今儿接住了平南侯府你大表哥的信,他说云京如今处危难之境,国主和他都一心盼着你回去。国主从前若有轻慢之处,望你能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千万别跟他计较。”

明染喃喃道:“自家人......”他忽然轻笑一声,“小舅,你觉得他有把我当自家人看待过吗?”

钟栩:“怎么......没有?”

明染:“那你列举一二。”

钟栩思前想后,不禁哑然,片刻后呐呐道:“总归是血脉亲情,你莫要和他计较。”

明染闻言突然怒火中烧:“你们一个个都会这么说,我为什么不和他计较?他欺负我也就罢了,可他害死了温嘉秀,我也不和他计较?!”他愤怒之下手中一重,钟栩应声惨呼,险些从大石上滚下去,又被明染迅速捞回来按在身侧。

他对温嘉秀极其看重爱护,是明翔军有目共睹之事,纵是那个惯会爬床讨巧的狐狸精有时也难及项背。钟栩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唱大戏,但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惊闻噩耗的同时脚上又疼痛难忍,只骇得半晌说不得话,良久方道:“我觉得温将军是很好的人,为什么国主要害死他?”

明染道:“他是降将,在一个昏庸无道的君王那里,再多的好也比不过这致命硬伤。前阵子国主还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若不是有人私下里送了信给我,我又送了林尚书的人头给他,估计他还想瞒着,直到把我骗回云京。”他硬撑了这许多时日,此时在小舅父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卫,只觉得疲惫不堪落寞无比,从袖中抽出左文徽的信递给钟栩:“大表哥给我也送了信,小舅你自己看吧。”

这封信中左文徽将此事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前年岁末,云京按着两国签订的契约给苍沛国送去岁贡,却被才登基的苍沛国皇帝给轰回云京,说是贡品以次充好数量短缺且不说,负责送贡品的官员也对新皇态度嚣张极不恭敬。朱鸾国主无奈下只得换了一批人去,为表示郑重之意,其中有一位鄞王殿下,还有安秀的驸马,不料却被苍沛国皇帝扣留在平京做了人质,一直不肯放他们回来。

这两人虽然被扣留,但是平日里倒是被靳端阳以礼相待,也可以悄悄和云京互相通信。凝江域苍沛国大败之后的某一日,靳端阳请鄞王殿下喝了一场酒,尔后鄞王悄悄给国主送回来一封信。

信上说温嘉秀要反叛,说靳端阳酒后吐真言,口口声声看中温嘉秀的才干,送去重金贿赂收买他且不说,连宅子都帮他在平京置办好了。温嘉秀为表投诚之意,先送去了自己的画像和一封书信。那画像就挂在御书房的墙上,那信就藏在御书房的多宝格抽屉里。靳端阳借着酒意都给鄞王炫耀了一番,又大骂朱鸾国主一顿,说他马上就要完蛋了还端着架子不肯俯就,一点眉高眼低都不知道,连温嘉秀这等武夫的觉悟都不如。

云京这边,恰好温嘉秀才为了偷袭淮南寿春之事和国主顶撞过。国主本就看他不顺眼,见鄞王之信后更是疑心顿起,这明明是要带兵投奔敌军的节奏,还说什么偷袭不偷袭的!于是寻个缘由将温嘉秀传唤进皇宫,强行赐一杯鸩酒了结。

温嘉秀的夫人闻听噩耗,立时悬梁自尽殉夫,遗下的独生女儿温静妍被闻讯赶去的闻人钰趁夜带走,同时还带走了云京明翔军的虎符令箭等要紧信物,不知隐匿何处。余下的两个都虞侯不肯被国主新派遣的六军将领接收,按兵不动僵持在那里。国主许是忽然悔悟过来,竟不曾再接着为难他们,只命封锁消息,尔后就一门心思想骗着明染回去。

明染道:“温将军不会反叛,这是显而易见的离间之计,手段直白简单到如此地步,竟还会有人上当,究竟要多么蠢笨才成!我甚至怀疑,鄞王才是真正被靳端阳收买之人,配合他演了这一出戏。 ”

钟栩察言观色,怯怯嗫嚅着:“小染,其实我仔细想想,我若碰到此事,或许也会起疑心。国主他约莫跟我一样蠢笨,毕竟外甥随舅......”

明染狠狠瞪他一眼,不语。

钟栩顿时噤若寒蝉呆若木鸡,明染觉出自己吓到了他,伸臂圈了他肩头,缓缓道:“我从前或许是个没心没肺之人,那时候被他百般挤兑,甩了大半家产出来振兴明翔军,也曾经无比心疼过,过后一阵子就好了。去岁年初之时他因我不肯回云京之事断我军粮,我也曾忧心忡忡寝食不安过,等后来填了家当勉强让军粮续上,也就不怎么怨愤他了。毕竟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必过分看重。但这一次,他折我羽翼断我臂膀伤我肺腑,却让我如何是好?若他不是我表兄,我会即刻带着兵士们痛快杀回去,可是如今......”

他把脑袋靠在钟栩肩上,沉沉叹息:“我从不曾这般......彷徨无措过,我甚至不敢替温将军设灵堂祭奠他,因为不知道如何和下属兵士们交代此事。小舅,你说我该怎么办?”

钟栩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替明染捋了两下额边散发,默然良久后又试探问道:“那我们还回不回云京去?”

明染道:“我正在想。我已经让阿筳去寻找闻人钰和温将军的女儿,如果能顺利接他们出来,那就不回去。如果还找不到,我就亲自去找他们,必须要把温将军的遗孤带出来。”

钟栩迟疑着:“那云京若真的危急,你就都不管了?宗庙社稷什么的......也不管了?”

明染冷笑:“宗庙社稷可是随我姓?他先不仁,我才不义。你这么一提点,我反倒想通了,明日便搭建灵堂去。”他转头盯着钟栩:“小舅你想回云京?你不愿陪着我?我带你来东海这三年功夫,有无亏待你之处?除了没找到地儿让你唱戏,其余的和云京差了什么?还是你心里只认国主是外甥,却不想认我?”

他言辞间咄咄逼人,钟栩被噎得受不得,忽然冲他大发娇嗔:“我说你待我不好了?只是云京毕竟是家乡,你竟然不让我回去,你这不孝的孩子,就这样对待你的亲舅父!”

他气得身躯微微哆嗦,在明染肩头狠狠捶了几下,明染忙搂着他温声劝慰:“别别别,当心手疼,小舅我真是为你好。曾经的云京舞榭歌台富贵繁华,那的确配得上小舅。可如今......却未必再适合你,你听我的没错。天晚了,你跟我下去吧,脚还疼不疼?来,我背着你。”

次日清晨,谢诀求见明染。明染知他也接到了云京来信,不待谢诀开口就直接递给他一副祭文:“数月前温将军被人污为叛将,在云京被国主以鸩酒赐死,我昨夜连夜写了祭文,你看看怎么样。如果没有疑问,今日便设置灵堂,明翔军全体将士缟素三日,祭奠温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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