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1 / 1)
虞劲烽身躯一僵,不拱了:“我觉得没什么疗效,估计还是不能受伤的,不能受伤,特别......特别是......”
他支吾着,明染嫌他不爽快,沉着脸缓缓道:“我有多说什么了?你不想承受此事就只管明言,但不要无故贬低人家的医术,要多给小姑娘点信心。”
虞劲烽只得道:“好吧好吧,也许真不错,我自己觉得是好了些。只是药太苦实在不想喝,座主好歹饶了我。”
他已经三番两次闹着不肯喝那药,明染道:“必须喝。”懒得再和他多言,沉沉打个呵欠,头一歪准备睡。他入睡向来极快,一瞬间就能睡死过去,虞劲烽却有些事情还没打听完,忙摇摇他肩头:“先别睡,今天你大表哥写来的信看起来很长,你可就跟我们寥寥说了几句。我得问问你,北国皇帝驾崩真的不会对朱鸾国和明翔军有什么影响吗?”
明染道:“有影响你想怎么样?投奔苍沛国晋王去?”
虞劲烽忧心忡忡地叹道:“那哪里敢,就是冲着座主我也不敢,我不过是担心。我带着兄弟们从西北大老远来了朱鸾国,总想替他们往好处打算打算,自然不希望朱鸾国有什么变故。”
明染道:“我家人都在云京,我也不希望朱鸾国出事儿,放心睡吧。”
他话才落,就听有人在外叩门,值守首领阿宴低声禀报:“少爷,叶之凉求见。”
然后是叶之凉急冲冲的声音:“你禀报过了吧,快让我进去!”
阿宴道:“不行,你再等等。”
叶之凉:“我等个屁!”两人争论几句后,似乎忽然交上了手,连着一串兵戈撞击之声如疾风骤雨,尔后“咣当”,门被叶之凉强行撞开,阿宴阻拦不住,被他挤了一边儿去,急得红头胀脸:“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我家少爷还不曾答应见你,这大半夜的多不方便,你先出来!”
叶之凉怒道:“我不出去,都是男人怕什么,我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儿!明小侯爷,你给我一条船,我要立时赶回苍沛国去!”
他一路穿过槅扇一阵风地绕到床榻这边来,明染忙从锦被中窜出来,瞬间抓了一件外袍裹好,坐在床沿上。凉风灌入锦被中,激得虞劲烽打个寒颤,想跟着爬起来,又恍惚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不免有些尴尬,明染见状,按住他脑袋塞了回去。
叶之凉同样衣冠不整头发散乱,脸色阴沉无比,眼中怒火熊熊:“明小侯爷,想必你也已经接住邸报,我家陛下竟然驾崩了,他驾崩了!可是他正当盛年且素来身体强健,怎么会忽然驾崩?这其中必有蹊跷!那晋王他早就有了篡位之心,此事一定是他做下的!我要立时回苍沛国去,请你给我一条船送我回去。”
明染微微一顿:“你果然不是晋王殿下的人。”
叶之凉:“啊呸,他算个屁,这个倒行逆施的万恶之徒!他既然敢弑君,他就莫要怕死。我家陛下和家师渊源颇深,两人有知遇救命之恩,这仇我要替他报,让他们这一群魑魅魍魉给我等着!”
明染道:“好。阿宴,去通知闻人钰,让他准备快船一只,将兵士水手食物清水配备整齐等着。另去叫覆珠送一万两银票过来。”
叶之凉眼角微微发红,瞥了一眼他身后榻上的不明隆起物,散落在锦被外的几缕褐色卷发暴露了身份,原来狐狸精欠的钱最后还是得座主大人打发,怎地他就有这般好福气,而自己不过在外浪荡数日,心中最最敬重的陛下就稀里糊涂驾鹤西去,究竟天理何在!
待明覆珠将银票送来,叶之凉强忍着嫉妒和悲凉,从腰间锦囊里摸了一张欠条出来递给明染。
明染接过后顺手放在枕边,见叶之凉神色仓惶,劝道:“最多明日午时,必定让您启程归国。叶先生不妨先去歇息着,养精蓄锐,也方便将来回国后行事。”
叶之凉闻言,躬身深施一礼:“我并不曾杀了那琉女榕,虽然事出有因,但没杀就是没杀,叶之凉并非背信弃义之人,这一万两纹银我受之有愧,但苍沛国一干事宜扑朔迷离,我回去后手里没银钱又不行。那就记下您这一份恩情,走之前我先送你一份礼,来日明小侯爷若有差遣,定不推辞。”言罢转身出门而去。
室中安静下来,明染坐在榻沿上沉思,片刻后虞劲烽从他身后伸了脑袋过来:“他准备送你什么礼?”
明染:“不知道。”
于是虞劲烽试探着,将那张自己亲手打的欠条慢慢慢慢地从座主大人枕边抽过来,几把给撕得粉碎,尔后心满意足钻入被中:“我这一颗心,总算是装到了肚子里。”
明染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出息得不轻,简直丢我的人。”
虞劲烽叹道:“你富人哪知道我穷人的苦,从小穷怕了,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得带着这一大帮子人四处讨吃食,吃了上顿愁下顿。你天天穷奢极华的,随便一件衣服就抵得我几个月俸银钱,我的艰难你怎能体会得。”
明染不耐道:“好了,我花自家银两,你管得倒宽,以后穷酸饿醋的话少说。明覆珠回头要将心思倾注在南海行商之上,让她把明翔军中账务移交给你管着,每月初一找她报一次帐,打上她的签章即可。你多些钱财过过手,省得天天这么不开眼。”
虞劲烽大惊复大喜:“真的?真的有这般好事?”他伸臂揽住了明染的腰:“小染,你如此信任我,我可以认为你是爱上我了吗?”
明染:“嗯哼,算是吧,你长得不错,总不会恶心就是。”
叶之凉第二天午时前准时赶到海边,闻人钰遵照明染的吩咐送他上船。他从前一直是避着叶之凉的,如今眼见躲不开,也就坦荡荡地过来,将归程航海事宜大致交代给水手长。
叶之凉在身后冷冷盯着他,他目光太过犀利且意味不明,闻人钰只觉得如芒在背,生怕他心情激愤之下,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举动,匆匆说完就要下船而去。叶之凉果然不是个安分人,跟下来闪身拦住他,冷笑道:“我这要走了,此一去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闻人钰垂下眼皮,干巴巴地道:“祝叶先生此去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叶之凉气结:“呸!你......你......闻人钰,你这也太不识好歹,我若不是因为你,哪里会在这儿耽搁这许久,倒让我家陛下遭了宵小之人的暗算,说来说去还不都怪你!”
闻人钰是个厚道人,素来应付不了他的强词夺理,或者可说是应付不了这世间所有人的强词夺理,闻言脸色涨得绯红,结巴道:“这这这管我什么事儿?是你自己......自己拖延的,关我什么事儿!况且你不是说你自己会看相吗?为何不替你家陛下多看看,若早些防备着,也能免了这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叶之凉再次为之气结,差点暴跳起来:“他帝王之命比不得凡夫俗子,岂是我能看得的?!”
闻人钰道:“总之都是别人不对。”言罢转身就走,叶之凉望着他背影冷笑:“你敢走?你们都指挥使让你送我上船,我这还没上船呢你就先走了,你想违抗军令是不是?”
闻人钰身躯一僵,只得停驻不前,却并不回转身来,只沉声问道:“叶先生究竟意欲何为?”
叶之凉道:“你转过身来,要做出难舍难分的样子,要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上船离开,不然我不走。”
闻人钰不禁头大,什么叫难舍难分,什么叫含情脉脉,看来你的陛下还是死的不够透彻,须得多死几回,死状惨烈些,你就不在这里闲扯皮了。他本着息事宁人送瘟神的态度,回身盯着叶之凉,却因素来不擅作假,掩不住满脸无可奈何之色。
叶之凉也凝目看他半晌,这人如此勉强,远远达不到自己所愿,但他有要事在身,又实在耽搁不得,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烦也不行,且等着吧。”反身上船扬帆离去。
虞劲烽接管明翔军账目后,足足和明覆珠忙了四五天将账目交接明白。这一日才得住一点空闲,万年青就寻过来犹犹豫豫告诉他说阿暑不见了。虞劲烽讶异:“不是在明小侯爷那边随着琉璿学武吗?”
万年青道:“阿暑白日里学武,晚上还是回明锋营歇息的,但已经连着四五天没回来,我也派人满军营寻了,寻不到。我等也不好总去中军营那边打听。莫不是暂住到那边了?可是以前从不曾这样。”
虞劲烽忙一溜烟赶了明染的中军营去,寻着谢诀和琉璿一问,两人都说这几天不曾见阿暑过来,还以为明锋营忙,所以留在了那边帮忙。虞劲烽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不妙,于是又慌忙赶去见明染。
明染和温嘉秀正伏在大书房的案上,头对头盯着双子岛的舆图仔细参详着,见虞劲烽进来,便招手道:“恰好你也过来看看,双子岛若是交给你打头阵,有信心没有?”
虞劲烽道:“我先不看,小染,你这几天见到阿暑没有?”
明染微微一顿,挑起眼看看他,又摇了摇头。虞劲烽逼问道:“他前阵子白日里可是一直在你这里的,可是这几日不见了。你......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明染拧眉不语,片刻后方道:“你防我防贼一样,我能把他怎么样。不见了,许是跑哪里玩儿去了吧。”
他语气有些不痛快,虞劲烽只觉得焦躁,也不曾听得出来:“他能去哪里玩?他一向都温柔乖顺,从来不乱跑,这些天在你这里也是老老实实的。”
明染听到“温柔乖顺”四个字,将舆图往温嘉秀那边一推,望着他笑了一笑,意味不明。虞劲烽打量他神情,心中忐忑起来,两只碧幽幽的眼睛死死盯在明染脸上,有些口不择言了:“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儿,我瞧得出来,你......你不会把他先奸后杀毁尸灭迹了吧?”
明染:“放屁,滚。”
虞劲烽道:“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滚。”
明染阴着脸拎起案上的水精镇纸:“你又欠塞了不是?”
虞劲烽顿时一个寒噤,却不依不饶瞪着他。温嘉秀见这准备开掐的架势,连忙起身躲了出去,剩下房中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虞劲烽道:“小染......他死不得,死了我会良心不安一辈子,你好歹赏我一句话。”
明染闻言,将镇纸重重扔在案上,正砸在舆图上苍沛国之国都平京方向:“他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我才懒得管。你瞧得他心肝儿一般,还真以为别人也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