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1)
这狗皮膏药一帖帖甩过来,明染毛发皆悚,厉声道:“闭嘴!”
马车直赶进雍江侯府内院,明染下车之时,发现衣袖一紧,原来虞劲烽捉着他一只衣袖不想放。他用力一甩下了车,对迎过来的小厮吩咐道:“送去他的跨院,没我吩咐,不许来见我。他若想走就悉听尊便。”
虞劲烽高烧不退,气息奄奄在跨院里躺了七八天,倒是一直有大夫来给他诊治,饮食也换成了适宜病人食用的清淡滋补食物。待遇没有降低半点,他却依旧郁闷,只因为明染不曾来看他一眼,而且从易镡零零碎碎带回来的消息听说,人家该去兵部去兵部,该跟着温嘉秀去看战船就看战船,竟是什么也不耽搁。
他气得捶床,只觉得这次亏大了。易镡在一边哄他:“老大,老大,您究竟如何得罪了明少爷?从咱来云京,人家一直照拂有加,从不嫌弃咱是马贼,你若是说错话做错事,去赔个礼不行?”
虞劲烽:“我没错。”
易镡满脸同情地看着他:“老大,我前几天好容易跟那个叫明灼华的丫头说上话,就是打算嫁你没嫁成那个,她说......她说......”
他支支吾吾地,虞劲烽终究忍不住:“臭丫头她说什么?”
易镡道:“她说她家少爷对人一向宽容,再讨厌的人他也不会轻易翻脸,骂人最狠也不过‘贱人’俩字儿。但唯有一样不能忍,那就是爬床犯贱。为此雍江侯府的下人曾被他下狠手打杀十几个,剩下的再没一个敢犯禁。那丫头让我问问你,你是不是......犯贱了?”
他眼底跳跃着兴奋而八卦的光芒,简直遮掩不住,虞劲烽吓死劲儿盯了他一眼:“易镡,我发现你自从入住侯府,变了,变得和女人一样碎嘴嗒舌的,看来得把你赶回虞家大院,交给方先生收拾一下才行。”
在呼鹰堡之时,方鼎安是专管给犯错马贼量刑兼处罚的,易镡闻言立时乖觉起来:“好吧老大我错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你不死不活躺在这里几天了,人家都不来看一眼,我替你委屈啊!”
虞劲烽翻身向里,埋头想了半天,终于闷闷地道:“既如此就走吧,我们先回虞家大院去。”
明染曾交代下人,虞劲烽去留随意,因此易鐔赶着马车顺顺当当出了雍江侯府。待回到虞家大院,虞劲烽让易镡将四梁八柱统统叫回来,在明翔军军营里的也得叫回来。他等人齐了,将自己那把大胡子又披挂上,硬撑着在中堂主位上坐好,吩咐道:“从明日起,不要再去江边操练了,把咱的人都撤回来,先歇息几日。”
众人愣住,片刻后万年青道:“堡主,操练正关紧时候,且......军令如山的,不去不好吧。”
虞劲烽咂舌:“啧啧啧,你才做了几天明翔军,就晓得什么叫军令如山了?别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使,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他不过坐了片刻,额头已经满是冷汗,只得给易镡一个手势,让他扶自己歇息去。
众人懵懂望着他虚弱的背影,既然老大这么说了,马贼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呼鹰堡的人暂且先撤了回来。
于是不过三天,风丞竺就苦着脸寻上了明染的府邸,一番告状加诉苦,说是虞劲烽带的一千多人都不来了,他亲自去请,那位姓虞的都虞侯却让人传话说他病的很重,起不来床,连见都不肯见。如今这水军操练正是要紧关头,断断不能让他们放任自流,还得侯爷出面调停。
明染面无表情地听完,道:“我不想调停,这一千兵马咱不要了。你若是嫌人少,我回头跟兵部协商,从六军里再给你调些人过来,行不?”
风丞竺性急,闻言当场跳脚:“怎么能不要?这群人虽然不守规矩了一点,但从前的底子好,个个剽悍又伶俐,学什么最快了,我还准备把他们训练成先锋营,若是不要了,再让我从头训练一群人,那可真是事倍功半。况六军里调来的人,能有什么好的?”见明染脸色难看,才顿悟自己的不妥当,忙俯首道:“末将失礼。”
明染道:“无妨,此事都怪我,你先回去吧。”
他再一次去了虞家大院,这群马贼都认得他,所以明染也不要人通报了,径直往里闯,待万年青巴巴结结迎出来,他劈头问道:“你夫君在哪里?”
万年青有些张口结舌的,明染道:“你不是他的二夫人吗?”
万年青只得赔笑道:“那是,那是,侯爷这边请。”一脸谄媚之色地将明染请入虞劲烽的卧房之中,还体贴万分地替他们掩住了门。
于是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再次阴着脸对视了片刻,明染道:“就为这么点事儿,赌气自己回来不说,还不让别人去训练。你还算不算个男人,知不知道轻重?”
虞劲烽道:“不算,你怎么地?”见他被自己噎了一下,终于觉出一丝痛快,又道:“被你做弄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是男人?我跟女人有什么区别?”
这马贼明明是自作孽,却还蛮不讲理地撒娇撒痴,明染暗暗压下一口气:“你究竟想怎样,不妨明说。”
虞劲烽却又沉默下来,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身边微风拂动,明染凑了过来:“跟我回去吧。”
他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虞劲烽低声道:“你就这么勉强,我听都听得出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见明染伸手来扶,也就顺势站起身来。这位小侯爷既然给了台阶,自己再不下,还不知道过了这个村儿有没有这个店儿。
回去的马车上,虞劲烽靠着板壁闭目不语,他知晓明染依旧嫌弃自己,干脆也懒得多说话。明染踌躇片刻,却道:“我要出去一趟,跟着温嘉秀和闻人钰去东海。我跟国主协商过,他不许云京外多驻扎明翔军,怕苍沛国为此有异动。我却想趁着这机会多组织一些兵马,所以一部分兵马要放到东海去,我去选选地方。为的这个,先前拟定的各种船只还得调整一下数量,楼船少做一些,多增加大中型海鹘船。另造船之技,海边的几个船厂胜过云京附近的,因此大半的战船打算在那边做,回头我从水路带回来。”
虞劲烽道:“你不去不行?我看温嘉秀和闻人钰完全拿得下来。”
明染道:“我还是去一下好。”
虞劲烽心道这是躲着我了,只得又道:“那你去多长时间?”
明染道:“赶得紧些,年前回来。这半年你跟着风丞竺好好操练兵马,明年四月是朱鸾国大阅之年,届时国主亲自阅兵。我想让明翔军也参加,如果能得到认可,会有嘉奖。”
虞劲烽无情无绪的道:“行啊,那你去吧。”
明染沉吟片刻,侧头看看他,又道:“这半年你就住雍江侯府,客房给你留着。如果不想住客房,书房也可以,趁机多看看兵书。我会跟他们交代好,你要什么只管要去,别客气。”
虞劲烽道:“我住哪儿都一样。再住也住不成你雍江侯府的女主子。”
明染低声下气这许久,终于又憋不住了:“你就那么想当女人?病得不轻!”
他本打算七八天后出发,这又改了主意,决定明天就走。从前在西北打狼的冷静和坚忍,为着虞劲烽的胡搅蛮缠似乎已经荡然无存,明染思及此悚然心惊,是时候该出去冷静一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他带着阿宴及十二个侍卫出了府邸,同行的还有死活要跟着的明灼华,于是就让她跟着,只当用来养大伙儿的眼。阿筳和明覆珠留下看家。
闻人钰和温嘉秀早早从明翔军中抽调了两只大船等候在江边,众人扬帆起锚,顺流而下往东海而去。明染站在船头,见江上飞鸟翔集流水白沙,沿岸江山如绣佳木繁荫,想自己这次可算是落荒而逃,不禁森森佩服起车轱辘堡主来。当时太盛关两人分别之时,他可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竟会有今天。
闻听明染离开的消息,虞劲烽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他既然允许自己住书房,他也就不客气地住下,决不能因为明染不在,自己就主动退缩回虞家大院去。他还想着明染也许会有信回来,也好趁机得知些消息,结果这没良心的东西竟是一去就杳如黄鹤,无片言只字传来。
虞劲烽无奈之下,也只得把心思转到了操练兵马上去,天天随着风丞竺在江上训练兵士。风丞竺知道他是雍江侯一手提拔的人,又喜他手下这干人伶俐,对他照拂有加。
这一日从江上回来,虞劲烽忽然想到了阿暑,那一日本说是给阿暑留个住址,但自己奄奄一息地被明染带出来,竟把此事给忘了。于是又重新寻到胭华书院,他却不想再进此地,只让随行的易镡进去寻他。阿暑想来已经等了许久,闻言立时跟董香籍略作道别,挎着个小包裹就出来了。
虞劲烽不好把阿暑带到雍江侯府,于是带他去了虞家大院,只说是自己幼年认的干弟弟,如今在云京重逢,让人好生看顾着。
他要离开之时,阿暑跟出来,问道:“烽哥,你不住这里?”
虞劲烽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来:“住这里也行。那一日来去匆匆的,也没顾上多跟你说话,恰要问问你这些年都流落何处,过得怎么样。”
阿暑涩然一笑:“也没怎么样,就是四处漂泊流浪的,让我说还真说不上来什么。烽哥,我听说你如今是明翔军的左军都虞侯,如此我也算安心了,想来以后若能和你在一起,总不会再颠沛流离下去。”
虞劲烽见他羞涩的小模样儿,忍不住上下打量他,那个曾被自己寻了许久的小七宝就这般轻易地回到自己身边,总有些不可置信。他伸手扯过阿暑的手臂,将那刺青又端详片刻,确认无疑,方才道:“今晚先将就着,明儿我让他们安排你衣食住行,缺什么就上街买去。”
阿暑却又微微红了脸,缓缓抽出自己手臂,低声道:“烽哥可是信不过我?毕竟十年未见,我也有些不大敢相信呢。我一定会好好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