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个故事：许愿签（1 / 1）
高二（3）班的教室里，政治老师正在上着闷闷的课。夏日的午后，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教室里的风扇不停的摆着头，加上老师的催眠，很多人都不自觉地趴着。
虽然政治老师激动地教训他们：“现在睡觉的，以后都是考不上大学的！”但该趴下的还是趴下了，没有任何起色。
不过，她倒是整节课都坐得笔挺挺的，没有睡着。不是因为她好学，也不是因为她对课程很感兴趣，仅仅因为他听得很认真，所以她觉得自己要这样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和他这样百里挑一的高才生找到点点相同之处。
毫不客气地说，她有些异想天开，因为她的成绩着实没有什么实力，虽然不至于包揽倒数的名头，但至少也是“一潭绝望的死水，泛不起任何涟漪”……而他就不同了。他的成绩简直让班里的差生望而却步，全省、全市的“三好学生”就像是为他定制的，学生会主席、大队长、班长简直就像他家开的一样，全是他的名字……
在那个年月里，差生和优等生貌似没什么交集，也似乎没什么交谈的必要，至少在很多优等生看来那些成绩不好的人“思维和我们还是有差距的”。加上她是一个女孩子，想要和男生说上话本就不容易，而他们又根本不在一个阵营，所以要聊得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以他作为榜样，并以此来规范自己的种种行为。更奇怪的是，她很喜欢同他做一样的事情。她不是没想过，但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以下几条：
也许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主动和她说过话的优等生；
又或是他曾经很耐心地帮她解答一道难题；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她考试忘了带笔手忙脚乱的情况下递了支笔给她……
具体是哪个，她也说不上来，但是确实他很友好。
虽然在老师和家长看来他是好学生，尽量不要和差学生混在一起，免得成绩被影响，但他本人并没有这么想，而是和他们玩得很好，所以班里的人很喜欢他，这当然也就包括了她这个差生里的小女子。
后来，她出于感谢和倾慕，鼓起勇气把自己熬了几个晚上绣出来的十字绣送给他，希望他能如愿以偿地考上理想的大学，却不料“东窗事发”，被班主任发现了。
班主任报告了级长，级长和校长通了气，他们对此事格外重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她，某班的一个差生“情窦初开”了，而是因为他们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被影响了。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对她进行了苦口婆心的批评和教育：“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地度过高三，然后考一所力所能及的学校，这才是重点，而不是把熬夜看书的时间拿来绣什么不无正业的东西，更不应该拿着这东西去影响你们班长，他可是今年状元的热门，如果因为你的影响让他考砸了，老师们这些年的培养就白费了。”
除此之外，在全校周一的操场大会上，校长还着重强调了此事，内容大致如下：
各位同学，现在大家应该以学习为重，尤其是高三的同学。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现在大家应该自觉抵制，尤其是那些影响学习的事情，像早恋这些事情应该有所警惕。最近我们学校高年级同学中有位女同学竟然不顾影响地公然早恋并骚扰其他同学，学校得知后高度重视，已经对相关同学进行批评教育并通知其家长加强管教，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杜绝其他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虽然没有点名，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校长在大会教导里所提的“高年级同学”是谁，所以大家齐刷刷地目光望向了她。
的确，校长这番言论的目的无非是“杀一儆百”，彻底清除这些“不良”思想，为高考保驾护航；但是，他们似乎忽略了她还是一个孩子而已。这当中，她的妈妈也劝她：“孩子，我们现在想不起别的，你把学业完成了，妈妈才能心安哪……”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把藏在心里的一份祝福送了出去，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可怕。但是大人们的渲染让她成为了学校的一个话题人物，而身为班长的他虽然有所耳闻，但毕竟课业紧张，是在无暇顾及。
按理说，经过这样“斩草除根”的教育她应该死心了吧，但是她好像并不为所动，她虽然不再绣十字绣，也没有再同他有什么交集，但却没有把他从心底里抹去。
那年春夏之交，家里的老人迷信地去带她去关老爷面前许愿，希望她能考个好成绩，老人们告诉她只在许愿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就能保佑自己考个好成绩了。
虽然都知道这有些荒诞，但她还是拿了一个许愿签，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了他的名字，并且虔诚地祈祷他能心想事成，哪怕只是个祝福也是好的。
后来他高考正常发挥，去了北方上大学，她也毫不意外地留在了老家，而当初那些小儿女的心事随着高考、大学慢慢地被尘封在了大家的记忆里，但她这些年还是不停地给他写信，寄东西，什么被褥、枕套、药品、衣服，他只是偶尔回信写到：“已收到，多谢！保重自己！”她就感到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的寒暑假选择在外边兼职实习，很少回家，以前通讯不发达，所以他们这四年只见过两面，但是她却清晰地记得见面的每个细节，并把场景在脑海中不停地重放……
她的这份心思从未对他隐藏过，因为她知道，像他们之间这样的差距，她把对他的一片痴心埋在心里是不会有结果的。虽然向他表达出来也不见得会有起色，但如果说出来，起码她能死心得更快一些。
所以当到了找工作的时候，她联系过他，想问他找工作如何，是不是留在当地，回不回来，但是他没有回信。虽然他的消失让她很失落，但却也不敢过分地难过，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什么可能，所以，他的未来是完全可以没有她的。
然而，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她在单位新任领导的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而且在随后的欢迎仪式上，他也真真实实地出现了在她眼前。
她脑海里有一万个不明白。
那天的晚宴，她盯着他看了整整一晚上，他偶尔回头、侧脸都能看到她盯着他看。他是知道的。
虽然有些失态，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见到的遗憾一夜之间给全部补回来。
终于他在被她盯了两个多小时后走向她说：“你应该没有吃饱吧，看饱了吧。”
她顿时脸“嗖”的一下红到发尾，说起话来竟然结巴了。
“我……那个……你……我们……好久不见！”她语无伦次，好失礼地呆呆站着，不过心里活动很丰富，暗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啊！怎么能看人看得那么明显！丢人了吧！现眼了吧！……”
“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说。”说完，他把一碗甜品递到了她手边。
她接过手，埋头吃了起来。但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已从身边离开。
晚宴顺利地举行，到了大家挥手告别的时候。同事们都三三两两地走了，她却迟迟不肯离开，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看着人们鱼贯而出，却没见到他，于是她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着。
突然，有只手重重地在她身后拍了她的左肩。她猛地一回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你在找我？”他问，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就像第一次同她说话一样。
“没……没有……”她很不好意思地撒了个谎。
“既然不是找我，那我走了。”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让她变得很被动，但见他要离开，赶忙叫住了他。
“还有事？”他停下来，转头问。因为知道她一定是在找他，所以他没走远，随时准备停下来。
“我们一起回家吧。”她鼓起勇气说道。
“好啊！”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送她走过熟悉的林间小道。当初，她就是在前边的那个白
桦树下，羞涩地把绣了几夜的十字绣送给他的。
他还记得那天她带着个红格子围巾，天气不算冷，但她把围巾围得很好，盖住了半张脸，之露出
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然后低声说：“送给你。”讲完，脸又望围巾里缩进去一点，这下只剩下眉
毛了。
他接过十字绣，笑而不语，只说：“哦，好精致。”
她躲在围巾后边笑，然后说：“考个好成绩！”然后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今天这一路，他们一路走来，她竟然很安静，没有说话。
“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不是说你要留校吗？”她忍了很久之后，终于问了出来。
“呵呵，”他淡淡地笑着，“我来之前就想象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毕业前我同你联系，但你也没回应我，我现在都有些懵了，糊里糊涂的。”她催促着，很想知
道答案。
他在那棵白桦树下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她。
“我一毕业就在准备回来的事情了，但起初我爸妈他们不同意，所以家里闹得挺僵，实在脱不开
身回你信。”他解释道。
“原来这样。其实，为什么不留在那儿呢？你那么优秀，回来还真有点可惜了。”她觉得有点惋
惜。
“可不可惜得怎么取辨别呢，到底值不值得我想只有我有发言权吧。”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后顺势把她压在树干上，低着头靠近她。近到她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他轻声问。
他的询问让她突然紧张起来，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的话。
虽然她无数次幻想这一幕能出现，但当真来临的时候，她却手足无措，于是红着脸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怎么会知道？”
看到她羞涩的样子，他微微一笑，然后咳了两声，直起身来，俨然一副正经的样子说：“有些地方有我没我一个样子，但在某人心里，多我一人却完全不同，我自然是选择更有价值的地方了！”说完，他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依旧灿烂地笑了起来。
听完他的话，她顿时百感交集，为了自己这份心思能被明白感到高兴，也为这些年的坚持能得到回应感到欣慰，更多的是仍是对他的感激和倾慕……
她忍住了眼泪抬起头微笑着问道：“我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写着他名字的许愿签说：“你写这个许愿签的时候，其实已经把你自己写进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