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1 / 1）
应豪头也不回地走了，傅振俊依旧伫立原地。
他的视线在墓碑上划过，任这带着寒意的春风抚过脸颊。
上天真是公平，让他失去，又让他得到。
如果他的心态摆得很正，心气很低，随遇而安，那么这一辈子或许还会顺遂地过去。
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比如说，开一家游泳馆。
想法简单，做起来很难。
光是选择场地，租赁装修，开业以后的宣传，日常员工的工资费用，前期投入就需一笔庞大的资金。
万一时运不济，有客人在游泳馆出点事，那绝对不是关门歇业就可以解决的。
心平一点，就去当救生员。
可戴着口罩能当救生员么？
李勋泽虽然不红，但经过整容事件之后，知名度似乎提高了不少，虽然骂声比较高。
难保突然有人把他当救生员的事情拿出去说，比如落魄艺人整容失败流落游泳馆打工谋生。
被人当怪物围观，任谁也不好受吧。
当然，他也可以做点小买卖，开家小店。
可这种程度，却让他不是很喜欢。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
其实，算一下李勋泽的身家，也已经很不错了。
年纪轻轻，有房有车，还有一百来万的存款。
可要是跟演艺圈的其他人比，那简直穷到哪个份上都说不清了。
跟原来的他比呢，傅振俊的资产以亿为单位，怎么比。
怎么钱生钱，那就是他的老本行了。
可让一百多万变成一千万，一千万变成一亿，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
他在瑞士银行存了一笔钱……
这笔钱可以让他做许多看起来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他正陷入无限的浮想当中，一阵急促的打击乐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傅振俊看看来电显示是“学学”，他犹豫着要不要接。
这人是谁啊？
李勋泽都这样了，还打电话过来？
人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个“学学”，莫非是李勋泽的好友？
既然是好友……就当作没听见。
走到墓区的停车处，那电话是持续不停地打，已经将近五个未接来电了。
傅振俊坐到驾驶座上，皱着眉头盯着不断振动的手机，纠结不已。
偏偏来电者执拗地跟他杠上了一般，一付不接就不停的架势。
傅振俊犹豫地接起电话，他不出声。
“冬冬，明天我生日，过来跟我一起庆祝。”
傅振俊简练模式化地说：“最近有点忙，可能来不了。”
那边的“学学”笑起来，声音显得很年轻很有活动：“你有什么忙的，公司都把你雪藏了，你没戏拍没广告没节目没访谈没商演没通告……你能忙什么？！别闹了，我生日在豪哥家里办，你不是一直想去豪哥的别墅看看的么，机会来了哦！”
傅振俊明白了，这位“学学”也是演艺圈中之人，而且跟应豪、李勋泽是同一家公司的，该不会是那什么SHOW组合成员之一吧。
“我忙着找工作。”
“……”那边哈哈大笑，“找什么工作，你找工作，笑死我了。你打算做什么？！”
傅振俊也笑了，只是没人看见。
“世界那么大，总有适合我的工作。”
学学笑得呛声，喘不过气来似的：“你这么懒又怕吃苦，又没学历，明天你来生日趴，有的是人给你介绍工作。来啊，有几个很有钱，不来可惜。”
傅振俊压着怒气：“我整容失败，不适合在人多的场合出现……我现在在开车，就先挂了。”说完，果断按掉。
李勋泽所谓的好友，也就这样了。
傅振俊顺着导航，一路开车到小区。
因为是正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走进电梯，里面就一个人靠电梯站着。
这人的大拇指插在裤兜里，露出的手指戴满了造型独特的装饰戒指。
身上穿着黑色厚卫衣套装，卫衣的帽子戴着，垂下的帽檐挡住了眼睛。
仿佛这样还嫌不够遮脸，外加了一付墨镜，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优美的唇形。
傅振俊打量了一眼，便低头看着手机。
电梯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就这样一路直坐到十二楼。
电梯门开了，傅振俊径直走出去。
他走到房门前掏钥匙的时候，发现电梯男也跟出来，这次就靠在房门旁边的白墙上，交着双臂，默默地注视他。。
“……”傅振俊心中一动，这人跟李勋泽认识？！
晕死，那这一路上来……
傅振俊打开了房门，侧着身进去，看着电梯男，缓缓地关上门。
在门快关上的一瞬间，是电梯男的球鞋伸进来，卡在门缝当中。
“你要装不认识我，装到什么时候？”
傅振俊心说：还真的跟李勋泽认识的。
一天之内，蹦出这么多不认识的人，这是要干什么？！
逼他回家啊。
可李勋泽的老家生人更多。
“我以为，你可能想要我装做不认识你。”傅振俊斟酌着字眼。
电梯男大咧咧地进来了，随性地坐到沙发上，显然经常过来。
他将头上的帽子往后一拉，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跳脱出来，如一团火焰入侵眼球。
一瞬间，从极冷幻化至极热。
除应豪外，这是他见过的第二个艺人。
这个年轻的男孩应该也是圈内人。
这样的身高长相，那样的放肆态度，眼神里有着不可一世，初生牛犊不怕虎。
应豪也很傲，可应豪的傲慢似乎隐藏得更深。
这便是新人和前辈的差别。
有人说，极盛也是走向衰败的一种征兆。
每一位巨星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地，就是被后辈超越，却还要带着微笑去恭喜，去鼓励。
傅振俊想，这人会是“学学”么？
说话的口气和音调又不象，不过电话里头都会变声，做不得准。
那年轻艺人突然站起身，走到傅振俊的跟前，倾身过来，脸几乎是要贴上他的。
傅振俊下意识地往后仰，心里莫名地感到紧张。
他虽然事业成功，可感情却是失败至极，不，与其说是失败，倒不如说是空白。
他喜欢的是男人，却没有恋爱经历，一次都没有。
甚至连眼神的交错，暧昧，彼此心意相通……这些诸如此类的都没有！
有时，看到路边的初中生男女同学相携经过，他甚至想，这些小孩子也许比他都懂得多。
“把口罩拿下来，我看看。”那个年轻人这样说。
说话时语气很轻柔，眼神很专注，那气息的热力几乎冲上傅振俊的脸颊。
傅振俊忙伸手按住口罩，微撇过脸去。
他这样的年纪，那样的历练，竟然会因为旁人一个小小的举动，而感到脸上发烫，真是不可思议。
“网上的照片我看到了……反正都这样了，让我看一下。”
傅振俊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那年轻人站直身体，又很随意地坐回到沙发上去，然后说：“整容失败其实也不错，立时就可以杜绝一切……那个老混蛋没再折磨你了吧？”
傅振俊闻言眉头一皱，他心思飞转，念头一个个往后窜。
老混蛋？折磨？
他立时想到，曾经做过的梦。
内心隐密的恐惧都在推在房门的一瞬间惊醒了。
微信上那个“干爹”，所有的对话，只是充斥着命令口吻的指令而已。
从李勋泽发给应豪的邀约，可以看到一位鲜活的青年，其中透露着青春、期待、调皮甚至是欲望。
可是李勋泽对于“干*爹”的指令，没有任何回复。
于是，那些鲜活的生动的东西在这里被剥夺了，只剩下麻木和平板。
他每天都洗澡，李勋泽身体早看得熟悉了。
上面没有伤痕，没有任何受虐*待的痕迹。
那还有什么是令李勋泽这般恐惧的？
傅振俊的手更加用力地按着口罩。
今天起床洗漱时，镜中的自己嘴巴似乎没有昨日那样歪了。
或者是说，一天一天，他在慢慢变正常起来。
没有用任何药物，亦没有经过手术。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可直觉告诉他，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让那个人知道他的脸或许没事的话，……也许有些事就不一样了。
有些人的想法会改变，而他规划好的人生将会被这张脸给束缚住。
所以，李勋泽必须丑下去！
除非，把这个“干爹”抓出来，狠狠的踩到地底下去，象一只臭虫用靴子踩死，再碾得粉身碎骨。
年青人也不强求，开始打量了四周：“咦，你收拾了房间，这么空，你把什么都扔了啊——这是——”
突然他看到一条黑色大垃圾袋中用镜框装裱的相片。
年轻艺人飞快地将相框取出来，吃惊道：“勋泽，你怎么把这个扔了，是打算要跟V—SHOW彻底说再见么？！我以为，当年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愉快，大家说好的，都要把这个搁在卧室。你还说，拍这几张照片时，你最上相，怎么能扔了？”
傅振俊不说话。
扔掉的东西，捡起来，味道也已经变了。
那年青人将相框拿在手上，拿过几上的纸巾，在镜面上轻呵了几下，用力擦拭起来。
“看起来就象是昨日才拍的，结果……我们都变成这样了……啧！”
明明已经变味的东西，强留着，只能默默看着腐烂。
只不过，现在扔了可惜，捡起来已经无用了。
那年青人继续道：“早上小帅打电话给你了吧？他说你不来生日趴，你要找工作？”
小帅？就是那个“学学”？
既然是三人组合，一个李勋泽，一个是小帅，那另一个就是这年轻人，到网上查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嗯，我想生日聚会上肯定有很多人，我现在不适合出席这种场合。”
“都是公司里的人，还有几个老朋友，二十来位，大部分你都认识的。公司既然跟你解约了，以后大家各奔东西，趁这个时机，好好聚一聚，都说好聚好散嘛。”
傅振俊愣了一下：“解约？”
年轻人无辜道：“公司里都是这么传的。”
傅振俊皱着眉头，幽幽地出神。
“生日聚会在豪哥家，以前你一直念叨着想去看一看的。为了你，小帅特意去求豪哥。……说不定，你还能见到应豪。”
傅振俊愣神。
李勋泽有这么崇拜应豪么？
这些人都不知道，他早见过应豪，甚至在应豪别墅中住了三天。
傅振俊沉吟道：“你们都很想要我去？”
“那是当然。”
“好，我去。”
那年轻人跳起来，伸手拍傅振俊的肩膀：“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出去找什么工作，一年挣个几万块有什么意思。跟着我，我开工资给你。”
傅振俊看着年轻人明亮热烈的双眼，只觉得里面有火焰在跳动。
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随着这热力而融化……
等那人走了以后，傅振俊就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答应？
这绝对是鸿门宴，这些人都没安好心。
大概是那年轻人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别有居心，从种种透露出的迹象来看，人家摆下这样的排场，绝对不是让李勋泽出出丑就了事的。
他上网查了查V—SHOW组合。
其他两人，一个艺名叫安帅，另一个艺名叫罗焰。
原来他叫罗焰。
傅振俊来到浴室将口罩拿下来，镜中清晰的映出他的脸。
这张脸就如同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五官精致秀雅。
原本的歪嘴，似乎又正了，微微一笑，竟根本看不出有歪的迹象。
傅振俊皱着眉头，看着镜中这张脸，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嘴巴确实是歪的。
这世上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怎么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相比起来，嘴歪变正显得毫不稀奇。
艺人都很珍惜脸，象李勋泽整容这么多次，无非是要变得更漂亮。
可他想要解脱，却只能丑陋的过一辈子，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李勋泽是害怕那个“干爹”么？怕成这样？
究竟是谁！
让一个年轻人这样的绝望？
令人世间的一切美好都留不住他。
李勋泽毁容之后，明明已经解脱了，为什么还要自杀？
看着镜中这张脸，总觉得一股危险正在逼近。
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若说害怕，又怎么可能。
他傅振俊是什么人物，在商场上纵横驰骋，从来没有惧怕过谁。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做好万全之策，方立于不败之地。
可他有必要这么做么？
他又不是李勋泽，何必要去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