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心悦君兮（1 / 1）

夜深了，偌大的街静得瘆人，偶尔会有檐上的水滴落下，一滴，两滴。荆棘没有觉得寒冷，只是觉得四周好黑，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荆棘努力地睁开双眼，想从黑暗中找寻一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火光。突地，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无处躲藏。荆棘茫然地转过身，什么也看不到，绝望，无助。

突然一双手抓住自己，冰凉没有温度，荆棘被惊得一下立起身来。剧烈得喘息起来，原来是梦。

“荆棘……”一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眼神如水。荆棘平复了气息，小声叫道，“墨林。”

墨林用手摸了摸荆棘的额头，像是松了一口气，眼神突地温柔起来，“还好不烧了。”荆棘别过头，刚才墨林摸她额头时，她也是下意识地躲开。荆棘从墨林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口气非常陌生，“你怎么在这里？”

墨林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在气自己。沉默了一刻，又笑着理了理荆棘额头的碎发，语气就像从前一般，“做噩梦了么？”

荆棘轻轻躲开，固执得不看他，摇了摇头。

墨林无奈，陪着她坐在床边，两人无话，气氛诡异又尴尬。想想自己也是疯了，竟为今天的事一直挂怀至此。晚上也无法入眠，终是忍不住，翻出枫霖阁，又偷偷从窗里进来这紫雨阁中。墨林站起身来，从窗户边拿出一小支腊梅，递到荆棘面前，表情略有些漂浮，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刚才来时，正好瞧见，想来要入春了，以后想见又要等……”

荆棘一下抢过墨林手上的腊梅枝，动作过于剧烈，一时间，花枝乱颤，香气四溢。鹅黄的小花瓣四处飘散，墨林嘴角笑了笑，“本就是送你的，没人同你抢。”

荆棘拿起腊梅枝，不偏不倚正扔进不远处的花瓶中，荆棘看着墨林，眼神带着几分挑衅，赌气般地说道，“你说，射不到靶心，不准回来。”

墨林轻咳一声，原来她是在气我赶她走。墨林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四处都寂静如水，突地压低声音问道，“荆棘，你老实告诉我，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荆棘一下咬紧嘴唇，双手攥着床单，隐忍许久才说了两个字，“无事。”不可以，不可以告诉墨林，不然一切都毫无意义。

墨林发现荆棘十分异常，料想当中的事情肯定跟自己有关，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别问。”荆棘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神空洞地说了一句。墨林刚想说什么，被荆棘的模样吓了一跳，心中虽然焦急愤怒到底是何人将她弄成这个模样，却不忍心再问下去。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动作非常轻柔。

荆棘望着墨林，心中像是涌起了千般话语，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刻，所想，所念的，不正是这张脸么？此时他就在这里，隔得那么近，却像星辰一般遥远。

墨林的动作突然停滞，手脚都开始慌乱起来，完全不像平时冷峻无畏的自己。墨林用手指轻轻擦着荆棘眼角边的泪水，语气中都是关怀，“哭什么？”

荆棘一把抓住墨林的手，墨林表情一愣，看着她越哭越烈，直到完全无法制止的境地。荆棘哭得声嘶力竭，旁若无人。墨林也任她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刚想抱过安慰她，没来由地停在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荆棘满眼泪痕地望着墨林，眼中有千言万语，墨林，你知道么？就算隔得这样近，思念还是不会停止。终是抑制不住，一下，抱住了他。

墨林完全没想到荆棘这一系列动作，一个拥抱，把他的心也击溃了。墨林轻轻拍着荆棘的背，她还抽泣得厉害，小声说了一句，“别弄脏我的衣服。”言语中都是温柔，没有说本王，只是一个简单的我字，因在你面前时，我才会是我。

荆棘更用力地将眼泪鼻涕都擦在墨林身上，瞪着眼看着墨林，“我喜欢你，墨林。”说得异常坚定简洁，没有过多的说辞，其实只是这简短的一句便足够了。

没有预兆，没有防备。

喜欢。墨林直直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是现在？手上不自觉地将她抱得更紧，她竟然瘦弱成这样，一直以为，身为杀手的她，会是坚韧强大。殊不知，她不过也是一个女子。而我，作为男子，却无法承诺。荆棘，我是皇室之人，情情爱爱，缘起缘灭，终是奢望。

“荆棘，你会是天底最好的猎手。”墨林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哑，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么几个字。终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墨林感觉怀中的人剧烈一抖，慢慢推开自己，表情已是宛如隔世。她竟，笑了。

荆棘越笑越大声，直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墨林，一字一顿的说道，“墨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不会痛得。我虽然喝血，但……”荆棘眼角的眼泪簌簌地下落，表情悲痛至极，“我从不爱杀人，从不……”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荆棘发疯一般，使劲地咬着被子角，眼中的泪水像流水一般。

墨林感觉心中沉闷，恨不得她咬得是自己的手，刚想靠近一点。荆棘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他，不住地摇头，声音细弱又卑微，“秦王，你请回。”

墨林从未见过荆棘这个样子，一直以来她都是自信而果敢的人。墨林无奈，低沉着声音，犹如枯木一般，“你，好好休息。”

终是，负了你，也负了自己。墨林回到寝宫后，几乎是一夜未眠，一直睁着眼望着紫雨阁的方向。脑中乱如麻，除了他三哥死时有这种状态，便再没有过。荆棘，荆棘……墨林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本来自己处心积虑的一盘棋，竟然直愣愣地被将了一军。这一盘棋，终于还是输了。直到今天，才明明白白感觉到，是她赢了。

第二日，程枫出去调查一夜未回。墨林的精神似是颓了一大半，早上曲衣和北荷前来伺候时，着实吃了一惊，曲衣替墨林拿来官服，小心地问道，“爷是夜里睡得不好么？今日厨房里备了，莲子百合羹，安眠最好，曲衣取来给爷尝尝”

墨林穿好官服，完全没有任何胃口，摆摆手，临出门时又对曲衣说道，“不过，给荆棘送去吧。”曲衣愣了愣，答道是。

今日早朝，皇上对今年科举三甲极尽赞扬，更封身为状元爷的沈穆衣为安京城宣判，赏安京十亩宅院，赐名状元沈府，已是科举考试以来少有的荣耀。

因十日后是都虞候四十寿辰，正好赶上元宵佳节，普天同庆。皇上心中欢愉，便决定在都虞候府□□度佳节，广宴群臣。都虞候自然答道是，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尊荣。

早朝过后，墨林依旧无精打采，焦急回到府中。发现程枫早已回来，在枫霖阁前走来走去，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看到墨林，马上迎了上来，“爷……”

墨林头也不回地走进枫霖阁中，“进来说。”

程枫仔细看了看墨林，发现他精神不济，自己才走一日怎么就成了这番样子，心中关怀问道，“爷，你的身体……”

“无碍，程枫，你查出了什么？“墨林摆摆手，此时他早已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夜未眠罢了。

程枫言语间似乎有些迟疑，又像是在组织语言，“爷可记得，之前提到的那家酒馆，就在我昨天去时，里面的人又莫名其妙的蒸发了，毫无踪迹，但是地上发现了这个……”程枫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布包着的东西，只是小一块细碎的衣料。

墨林只看了一眼，眼就沉了下来，“是荆棘的。”

程枫继续说道，“如此料定那个地方肯定不同表面上那么平静，我继续追踪下去，竟在后院的雪地下，发现了尸体。似乎是几个男子的尸体，看起来像是刚死去，都是一剑毙命，是我程家剑法。”

墨林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细碎衣料，他似乎都能看到当日荆棘同那几个人的打斗，荆棘，你是为何要卷入麻烦中？

程枫眼神中充满疑惑，将所能想到的线索都说了出来，“但属下想不通的是，那家酒罐一时人声鼎沸，店里的人神态自若。一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后院的尸体，又是何人所埋，荆棘又是被何人抓取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属下无能，实在百思不能其解。”

墨林的眼神中没了一贯的自信和从容，叹了口气，“不止是你，连我也想不通，荆棘，又什么也不肯说……”

程枫吃惊地望着墨林，这，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自负自我的秦王，到底发生了什么？“爷，属下还可以继续查……”

“不必查了。”荆棘站在门外，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大病初愈，与之前孱弱病态的模样判若两人。

荆棘眼神中满是凶光，表情自满骄傲，嘴角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