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还玉（1 / 1）
那一年爹爹六十八岁大寿，此年我十八岁，仍待字闺中。
说来也奇怪，自从叶成说事件之后，我这里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不见新人与故交。托爹爹和娘亲打听的那个锦衣公子也未见有什么下文。
爹爹在寿宴上喝的风生水起，一个劲的招呼宾客吃好喝好，并告诉大家，下个月仍可到苏府来吃酒席，吃的却是他第九个儿子苏慕涵和君山十六窟洞主之女岚芠懿的喜酒。众人又一阵欢喜道贺。
本来我小九哥哥和岚芠懿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奈何中间我又出了一回事，生生的没把爹爹和娘亲哭死，家里忙着救我的命，哪里还有心思去操办小九哥哥和岚芠懿的婚事。再者这堂堂歌墟苏府九公子和君山十六窟未来家主的婚事本也马虎不得，于是就这样给生生的拖住了，直到我伤重痊愈。
这样算下来，我又欠了小九哥哥和岚芠懿一双人两个人情，当真是对不住他们两口子。
然而，我自小就这样子，拖累家人，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的，大家也早就习惯了。
像当年一样，爹爹想趁着大寿之际为我觅一个乘龙快婿，我心里暗自发笑，爹爹，当年您家小女儿花容月貌，风头正胜之时，你都没能给我寻一门好姻缘。眼下里世人都知道苏小姐坠崖毁了容貌，终日里以一张薄纱缚面，郁郁寡欢，还有谁家的公子如此没长眼，会看上我。哦，叶成说算是个列外。
宴罢，爹爹照样尽数挂出了我的丹青无数，众宾客一个劲的夸我的画如何如何，却没人提起要给我做媒之事，想来一个毁了容的女人，总是勾不起男人什么欲望。
到最后一副乃是我的的自描丹青。有人在人群里喊：“这就是苏老爷的小女儿苏堤文君小姐的自描丹青啊，当年的模样生的，真是明眸皓齿，仙肌胜雪，回眸一笑，百媚丛生啊。”
我盯着宣纸上自己的画像，白衣青裙，一笑婀娜，颈子上正是九岁那年那个公子送给我的那块玉，为什么中剑之后我却一直没有想起来，我记得，我当年是要去寻他的，难道我已经把玉送回？
我一时间看的失神：“爹爹，我是不是丢了一样东西？”我指着画中人颈子上的那块玉。
此时有一位公子出现，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锦衣，长长的丹凤眼，浓而有力的两道剑眉，高高的鼻梁直挺到眉心，两边的颧骨突出的恰到好处，长得极是好看。和我那日里在大街上看到的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似是一人，我心中惊喜，原来爹爹和娘亲早已寻到他，故意瞒着我不说，想于此际给我一个惊喜。
公子走出人群，缓缓地走到我面前，从怀里拿出我颈子上的那块玉，递到我面前。“这原是容安送给苏姑娘的定情信物，后来苏姑娘与容安置气，把玉送回给容安。”
在场人倒抽冷气。爹爹额头青筋暴起，一章劈过去，公子一口血喷在地上，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小文，你可还要去偏安寻夫么？”
只不过是送一块玉过来而已，况且应该是爹爹叫他过来的啊，爹爹为何要劈他一掌。
我怔怔的看着地上吐血的公子，再回转过头求救于我的父兄，一脸无助和迷茫。
“小姐受了惊吓，还不赶快扶小姐回去。”爹爹一脸严肃下令，几个丫鬟上来就搀住我。我不肯走，仍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公子。
“小文……”公子一脸期切的看着我。
他叫我小文，我怔怔的指着他问我的父兄，“我们认识么？”
“小文……”公子一脸期切，“你可还要去偏安寻夫了么？”
“哪里来的登徒子，在这里污了我小女儿的名声！”爹爹已经气愤不已，“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他轰出去。”
众宾客此时已唏嘘不已，大气都不敢出。
我挡在爹爹面前，转过头指着公子手里的玉。“爹爹，那块玉，好像是我的。”
“十一，你记错了。”
“没有，”我指着画像里我颈子上挂着的那块玉，“爹爹，你看，这块玉，原本就是我的。”
地上的公子大口吐着血，脸上却含着笑，“小文，这玉本就是你的。”
爹爹已然气极，冲着我那八个哥哥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这登徒子给我轰出去！”
我又拦住爹爹，“爹爹，好歹人家把我丢的东西送了回来，你不能这样子对他。”
我伸手去公子面前要玉，“既然是我的，就给我吧。”
公子已经吐了一大摊血，看我伸手过去，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得极是好看，我感觉这样温暖好看的笑容，似曾在那里见过，好像有很多紫色的望春花……再想想却想不起来了。
公子已经把玉放到我的手上，并着我的手握进了他的手心。
我在那里发愣，不知缘由，却想不起松开。
爹爹此时一把打开公子的手，抢过玉摔到一旁。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已经惊到脸色发白。
还好爹爹把玉摔到了一旁望春花树根旁的松土里，玉没什么事情。
再过不久紫色的望春花就要开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居然敢占我小女儿的便宜！”爹爹目眦欲裂，“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
我的九个哥哥，此时再不敢犹豫，一拥而上，我突然挡在公子前面，“爹爹，你不能如此不讲道理，你已经给了他一掌，现下里还想怎样？要打死他抛尸荒野么？十一原想着爹爹不是这样蛮横不讲道理之人，然而爹爹今天的做法，十一真的无法理解。”
九个哥哥看我护在公子面前，不敢轻举妄动，爹爹回头看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
“爹爹，看他这一身体面的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没钱的人家，既然出来了，应该有家丁跟着，今天爹爹做寿，本应该高高兴兴的，现下里这位公子过来坏了气氛，原是不对。但是人家也是一片好心，给十一把丢了的东西送回来。况且爹爹今日做寿，不宜动了血腥杀孽，就听十一一句，让这位公子的家丁把他带回去吧。”
爹爹没办法，长叹一口气，只得由着我，铁青着脸，甩袖而去。
人群散去，我一个人跑到望春花树下，找那一块被爹爹丢弃的玉。找到之后，我悉心的擦去玉上的污泥，想着这块玉原是我九岁那年，当街救下一位公子，他给我的谢礼，只是刚才那位公子为何说成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真是奇怪的紧。
看爹爹今天的表现，当真是气的不轻，我想着这个公子是怎么得罪了我爹爹，好生生的过来送个玉，却无端挨了爹爹一掌。
只是他口口声声说玉是我与他的定情信物，委实可气。
我苏堤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倾心之人，先前连说了四门子亲都以惨剧收场，最后来了一个不厌烦的，却因为姻缘不成而自杀殉情，现下里又冒出来一个少年郎，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情郎，真是笑话，是不是我的情郎，我自己还不清楚。
想到这里，直觉得爹爹那一掌劈的也该，就是下手可能略重。
经历了上次那个锦衣公子闹事的事件之后，爹爹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我再被人欺负了，每天都安排着几个婢子并着两个武艺不错的护院跟着我。我向东挪一步，他们也跟着向东挪一步，我向西走半尺，他们也跟着向西走半尺，我上个茅房他们也要在外面守着。虽然是保护的尽心尽力，但是这样子全天二十四小时被人监视着总是不怎么爽。
想来小十哥哥和欧阳在潮州过得当真快活，爹爹六十八岁大寿竟没有赶回来道贺。眼下里小九哥哥要成婚，小十哥哥再不回来，爹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果然，小九哥哥大婚前的半个月，小十哥哥就携着欧阳风尘仆仆赶回了歌墟。
我一时间来了兴致，但是，小十哥哥和欧阳却并没什么心思理会我，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在准备着小九哥哥的大婚，哪里像我一样，吃饱了没事做等饿。
我想着，既然他们这样子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每次我伤好了，他们又没空理会我，倒不如不救我的好，落得我每次伤愈之后都无聊的要死。却不曾想过，为了我，苏家已经大乱过三次。一次是离家出走，一次是坠崖，一次是中剑，两年多里，苏家也只有眼下里这一件喜事能实打实的撑得起人的精神，我却在这里抱怨他们把我落下。
那日我拿着玉去寻小十哥哥，想让他告诉我，我和这块玉和那位公子有什么渊源。小十哥哥看到玉的时候居然愣了片刻，欧阳像平常一样呆在一边不言语，等着小十哥哥发话。
“十一，这块玉是你的，”小十哥哥说的生涩。
“我知道是我的，我就是想知道，这块玉和那天在爹爹六十八岁大寿寿宴上出现的公子有什么关系？他把玉送回来给我，爹爹却劈了他一掌。”
“额，十一，世人都知道，爹爹宠你护你，整个苏家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养着，以后你出嫁了自是不会亏待了你。”
“这个我知道，爹爹说过千万遍了。”
“我们苏家名声大，靠山强，眼下里大兴有几个世家贵族的不想攀了我们家这一门子亲，那可是有女的送女，有男的给男，有些世家老爷只恨的父亲没好龙阳，巴望着把自己贴上去都愿意。”
我一脸嫌恶的看着小十哥哥，“咦，你自己断袖就算了，还咒着爹爹断袖，爹爹要是断了袖，哪来的我们十一个兄妹。”
“呵呵，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小十哥哥摸着后脑勺。欧阳脸都红完全去。
“十一你想想，眼下里你重伤刚愈不久，什么事情该忘的忘，该想不起来的想不起来，那些巴望着攀龙附凤的世家公子怎么想？”
“怎么想？我一张脸毁了半边，他们能怎么想？”
“十一，你是摔下悬崖中了剑之后变傻了么？”
“额，爹爹和娘亲也这么说。”
“额……”小十哥哥一脸无奈，“十一，为兄给你讲，依我们苏家现在的权势，莫说你毁了半张脸，就是你一整张脸都毁了，缺胳膊少腿的爹娘都认不出来了，也照样会有人哭着求着要娶你进门。”
我白了小十哥哥一眼，“这个样子，有意思么？”
“可能娶了你没什么意思，但是娶了你之后得到的好处，却是极为诱惑的。十一你想想，父亲母亲平日里如何宠你爱你，后来你偷偷溜出去玩，毁了半张脸不说，还两次里差点送了性命，当时父亲后悔的差点把我们十个兄弟轮着鞭笞一顿。眼下里父亲和母亲觉得没有看好你，害你受伤如此，都想着以后该如何补偿你，如果哪个世家公子，模样好一点能力强一点，不计较你的容貌娶了你，爹爹和娘亲还不感激千万，一门心思的要把最好的往你夫家送。”
小十哥哥说的口干舌燥，我总算是明白了，眼下里这些世家公子追逐我，全是因了我家的权势，和我却不沾半点关系。那么父亲寿宴上的那个公子也逃不过这个理是必然的，只是他长得也不赖，看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为什么要赔了自己一身的幸福，生生的接了父亲一掌，也要做这出戏来唬我。这权势，什么时候变的如此重要。
“只是，那个公子叫什么名字？”听我这一问，小十哥哥和欧阳顿时哑了。“怎么，我不应该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额，不应该的。”小十哥哥唏嘘道。
“那他叫什么名字？”
小十哥哥半低着头，犹豫了半天，“青州谢家，谢韫，一个没有登上世子之位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