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防人之心（1 / 1）
早晨起来，穿好了衣服，披散着头发，歪着头站在那副挂有貂蝉画像的屏风前发愣，画中的美人蛾眉轻蹙，一双丹凤眼楚楚含情，两靥红粉面似喜非喜，体态婀娜，风姿淑雅。这是前朝宫廷画师褚文琦的作品，褚文琦在世时因受困于宫廷礼教，画风一般，一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死后留下的四幅美人图却造诣颇高，一直为后人推崇。眼前的这一幅名为貂蝉拜月图，其余三幅分别是西施浣纱图，昭君出塞图，贵妃醉酒图，这四幅画，单着一幅叫价已经是百万两，若是藏了四幅，当真是价值连-城，身价不可估计。我上前仔细看那幅貂蝉拜月图，用手摸摸，竟然是——真迹！这个祝誉铭，来头当真不小，一幅价值一百万两的貂蝉拜月图，就被他这样子放在屋子里做了屏风。这时再想想，我那幅自描丹青，也不足挂齿了，只是他即知如此，为何还撤了我的丹青？
外面的丫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见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已经多时。
“姑娘起来了，怎么不喊奴婢们伺候着。”丫鬟说着已经自顾自的进去收拾我的床。
我吐了一吐舌头，这架势，我在家里也没这么消遣吧。我以前在歌墟的时候，偶尔溜出去听说书的说当今的十大家族还有歌墟苏府，从来只是听歌墟苏府如何如何，还没听哪个说书先生说孤渡镇的璋家如何如何，青州的谢家如何如何，或者是这眼前的鸿山峄城的祝家如何如何，果然是坐井观天，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可笑。
想像间，已经有丫鬟打水过来，我洗了脸，漱了口，坐到梳妆台前，正要自己伸手綄了头发，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接过我手中的梳子。
“姑娘，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做就行了，姑娘不必费心。”
“咳咳……”我已惊得说不出话，居然伺候的这么周到。“这个，平时都是你们伺候的？”
“嗯。”
“那你们家老爷……”
“也是我们伺候的，老爷平时吃穿都是我们这些丫鬟们伺候的。”
“咳咳……吃穿？难不成要亲自喂着他吃，亲手给他穿？”
“倒不用亲自喂着我们老爷吃，更衣却是要亲手去做的。”
“咳咳……”我又是一惊，我那身为皇帝亲姑父的老爹和贵为公主的娘亲也没这么潇洒吧。
“姑娘难道不知道么，现下里，大兴凡是有点地位权势的主子，哪个不是给我们这些下人这样子伺候着。”
“咳咳……”我又是一惊，原来我们家在大兴还算不上有点权势地位的啊，几句话说下来，我已经咳了好几回。
小丫头一脸惊慌的问我，“姑娘莫不是着了凉吧，我这就去告诉老爷，让人找大夫过来。”
“咳咳……”我一把拉住小丫鬟，“不用了不用了。”
“姑娘有所不知……”
我晕，我已经能想到她下面要说什么了：现下里，大兴凡是有点地位权势的，有个咳嗽发热的时一定要找大夫给号了脉，开了药，我们这些丫鬟日里夜里伺候着……亲爹啊，这十六年来，你莫不是把你女儿当个下人养活的吧，为什么她们这些丫鬟伺候人的把式，我一件都不懂。
丫鬟布啦布啦的果然说出了那番话，我眼前一黑，痛苦的闭上眼睛“你还是去找大夫吧。”
终于收拾好了，对着镜子，我却犯了难。
我往日里的梳的是垂鬟分肖髻，把头发分成两股，结鬟于头顶，自然散开，后面再留出两束燕尾束于前胸，就大功告成了，头上也没放过什么修饰。今次这个丫鬟却给我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把后面所有的头发都捞了上去，堆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上面插满了各式的簪子、发钗，眼前刘海斜梳，露出半个额头，媚态十足。
我大吐舌头，“姑娘，你怎么没给我梳一个双刀髻，再簪上那后宫里的宫花。”我望着花里胡哨的头发，暗自里叹息，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个，真的不适合我。
小丫鬟笑笑，“姑娘，这是老爷吩咐的。”
“额……”我吐吐舌头，祝誉铭还真是会折腾人。
梳好头发，丫鬟又拿来了衣服，让我换上，我看着丫鬟“这个……也是你们老爷吩咐的？”
丫鬟点头。
我咽了一口口水，这个祝誉铭，他是专门研究女人穿着打扮的么？
本来姑娘我想撂挑子不干了，换了自己的衣服该咋滴咋滴，只是，看着眼前这些小丫鬟们忙活了这么久，于心不忍，闭上眼睛，也就任她们摆布了。
梳洗打扮好，丫鬟们引我去用饭。祝誉铭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我时，下巴差不多闪掉。慌忙拉了凳子伺候我坐下。这个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
“文君小姐，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说书的都是这样说，但是见过我本人的，还没有听这样说过。”我白了祝誉铭一眼，顶着这一头金银首饰、翡翠玛瑙，当真是累的很。还有这一身说正经算不上太正经，说风尘算不上太风尘的衣服，我下一秒钟的潜台词就是：公子，小女子卖艺不卖身啊……
“哎呀，这些人，真是有眼无珠啊，”祝誉铭直拍大腿，“文君姑娘，我今天就来夸夸你，你长得真是漂亮至极啊。”
我咂咂舌头，“莫不是你也垂涎于我爹爹和娘亲的权势吧。”
“祝某说的是一片真心啊。”
我抖了一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祝誉铭看我一时半会听不了恭维话，索性搬个凳子在我旁边，坐到位子上，换了个正经的态度。“咳咳，文君姑娘，其实你今日里的这身打扮，真是漂亮的很。”
哦，我以为平白的祝誉铭怎么抽起风来，他奉承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说是他自己造型选的好啊。
“额……这还不多亏了祝老爷舍得一身行头。”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祝誉铭喜形于色，“过几天文君小姐的哥哥并着我那表弟欧阳过来，看着文君小姐这样，还不欢喜。”
我一个趔趄摔到凳子底下，头上的金钗哗啦啦的响。“你说什么？我小十哥哥要过来？”
“是啊，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们了。”
我……身旁的丫鬟把我扶起来，怪不得伺候我伺候的这么好，原来是要去我小十哥哥面前邀功。坐定了之后我瞪着滚圆的眼珠子看着祝誉铭。“你还告诉了谁？”
“没，只告诉了你哥哥，”祝誉铭盯着我的脸，“已经够了，你哥哥和我那个表弟过来接你，已经足够保你周全。眼下里我这边好吃好穿的伺候着你，也委屈不到你什么。噢，还有，听说你那个老相识，谢韫，最近不知有什么事，也要从我这里借路一下。”
我一拳打到祝誉铭脸上，祝誉铭巧妙地躲开，绕到我旁后，“祝某知道文君小姐即将见到自己亲哥哥开心，祝某也为文君小姐感到开心。”
开心，开心你个大头鬼啊。我一把扯掉头上的金钗，“给我把头发梳回去，我要穿我自己的衣服！”
祝誉铭闷着笑，“文君小姐，这样有点不雅哟。还有，已经中午了，文君小姐还是先吃了饭罢，剩下的我们吃饱了再说。”
我白了祝誉铭一眼，坐到位子上。他这家伙，哄着我吃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饭里下了药。
跟过来的丫鬟已经给我理好了头发。
丫鬟有条不紊的布菜，我看着对面的祝誉铭，他这么大产业，居然没有妻妾，真是奇怪，越想越不对，莫不是又来了一个想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吧。
祝誉铭看我不动筷子，知道我生气，兀自的吃起来，刚扒了一口饭就被我叫停，“把你那碗饭给我。”
祝誉铭看着我，表示不理解，我走上去，一把抢过他的碗，把自己一碗饭放到他面前。看着我的举动，祝誉铭硬生生的吞了三口口水。
我回到自己位子上，准备动筷子。
“文君小姐，有口水的啊。”
“我不会把你吃过的撇掉么。”我白了一眼祝誉铭，真是的，以为我当真喜欢吃你口水啊。
祝誉铭没办法，只得由着我，“文君小姐，祝某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些菜和这饭，并没有下药。”说着祝誉铭扒了一口米饭，然后把每道菜都夹了一点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慢慢的吃下去，看祝誉铭做完这些，我这才放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饭，我就急急的跑回了房间，慌不迭的把头发梳回去，换了自己的衣服。祝誉铭并未跟过来问候，也没管我。只是，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口站着六个丫鬟是什么意思？软禁么？我悻悻的低下头，再看了一眼，再往外，居然还有两个家丁。这下不用再想了，肯定是软禁无疑。
我走进屋里，趴在床上无精打采，难道要一直呆在这里等着我小十哥哥和欧阳过来把我拎回去么？这个祝誉铭果然腹黑，腹黑的要命。
晚饭，祝誉铭见我梳回了原来的头发，穿回了原来的衣服，不住唏嘘。“我说文君小姐，你还说别人见了你不夸你漂亮了，你还说别人说你不够娴静了，你这一身打扮，就算是像我这样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也想不出你能漂亮到那里去。”
我白了祝誉铭一眼，“要你管，我长这么大，我爹爹和我娘亲，都没嫌弃我穿着打扮平淡普通，眼下里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么？你是不是还想说我爹爹和娘亲调-教的不好，丢了苏家的脸，丢了皇室的脸啊。”
“哦，不敢不敢，”祝誉铭连连摆手，低下头却小声嘀咕：“这真是苏老爷和公主调-教的么？”
饭前，祝誉铭看着我，“文君小姐，还要试菜么？”
我看了一眼祝誉铭，“试，为什么不试。”
祝誉铭看着我，一脸委屈，的把眼前的菜尝了个便，又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吃了一口，然后退给我，我没接他米饭，又白了他一眼，“有口水啊。”
“中午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
“我小十哥哥曾经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也好意思吃人家男人的口水。所以，如果遇见这种事情，小十哥哥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我。现在你要我吃你口水，是不是要我小十哥哥过来代劳一下。”
“咳咳，不敢不敢。”祝誉铭很乖的把自己的碗又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