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和异生物的接触记录(二)(1 / 1)
朱诺很吃惊我还活着,我知道他也奇怪我看上去依旧年轻。
朱诺就是这个机器人的名字,另一个叫萨班来着。
我的记忆力太好。
解释不费力,我拿相对论的内容一顿神侃,多莉雅这死丫头,从头到尾用“你唬人”的眼光斜视我,我又没撒谎!这是时钟的原理。
没奈何,有这种猪一样的队友,我坦率讲我是时钟城的时计者,目前业绩为零。
有理性的机器人就是好沟通,换个遗民,说不定冲上来把我撕了。女王陛下作孽太深,弄得我在正宇宙生物面前活像过街老鼠似的。其实我自己没出息,多扔几个破灭钟,我也会改头换面成为强大的物种,那就轮到遗民见到我尖叫逃跑了。
那种光景不怎么吸引人,原因我有一次对多莉雅说:“变成那种丑不拉几的玩意儿,泡妞都不得力。”
她给我个大白眼。
从审美观的角度,我还是挺浪漫的。
“陛下很高兴遇见你。”朱诺说,我知道他和沙门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他希望您留下等他一会儿,请进来喝杯茶,塞亚先生。”
朱诺把气动掘土机放下,带着我朝农舍走去,通常机器人要完成一个预设指令才能干别的,显然智能机器人进化程度高多了。
绀紫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天上没有太阳或月亮那样的星体,有些孤独,但是我走过的草地溅起小水珠,晶莹碎散,细雨在点滴中流转着生命的足迹。
我知道虚无的颜色,透明与荒凉,智慧生命还没有来到这个宇宙。
这里不是。
绿意盎然的植物围绕着暖房,照明装置从玻璃圆顶投射下纯净的光芒,朱诺调节室内的氧气、供暖和重力设备,我理解他的意思,脱下了防护服的头罩。
从闪闪发亮的幕墙,我看到我的影子,黑头发,个子很高,像个25、6岁的人类青年。
每次从天上回到人间的感觉都相同,我觉得“他”很陌生,于是把多莉雅拎下来,揪着她的大饼脸揉了个造型。
“塞亚!”她怒了,哈。
“你的猫会说话?”朱诺露出吃惊的表情,我停止了揉捏多莉雅,说:“她是只怪猫。”
当晚多莉雅一直用屁股对着我,沙门来了都没能让她转头面对我。
我承认我很高兴,看到这个红发的年轻人。
虽然他还是帅得让我想吐槽他当初的设计者。
好在我也不差,就算多莉雅时常诋毁,也有无数的女士为我证明。
“塞亚,你是碳基生命的奇迹啊!”沙门一脸可喜可贺,坐到桌子另一边开始话唠,“什么是碳基?碳基的生命形式是柔弱的,怪异的,不符合逻辑和任何几率法则,比我们机器人需要更严密的系统编写和小心翼翼的培养环境,一个零件的脱节就让一切完蛋!你走后,我检索了内置资料库,发现了我们活着在历史的某个时间点相遇有多么不可思议。人体内竟然有一百多万种蛋白质,里面的氨基酸全部有精确的遗传编码,这不是自然因素可以发生,难怪父亲说比不可能更不可能发生的是生命的诞生,人类和机器人在存在本质上没有区别,都像造物主的恩赐……”
我真想叫他闭嘴,看在茶的份上,我还没后悔这趟旅程。
朱诺泡茶的手艺棒极了。
“我们通过同一种生命词典来到世上,可是碳基生命先天比我们糟糕多了,你们随时可能丧命,微生物是你们的天敌,让你们一年到头有感染疾病的风险;没有武器,你们连可爱的野兽都打不过;在星球上,没有大气层,连温暖的紫外线都会撕裂你们的分子键,磁场保护你们繁衍生息,反之就是在烤箱里死翘翘;到了宇宙,低温、辐射、射线、失压、缺氧、太阳粒子爆发、恒星风、黑洞……都会致你们于死地,你们到哪儿到危机四伏,简直没有了活路……”
我感到额头的青筋有跳动的趋势,谁给他设定了这种喋喋不休的程序?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我的朋友。”沙门终于说出重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除了挺肉麻,这句话还挺受用。
“只要条件合适,生命就必然发生,宇宙足够大,所以总有时间和空间让最边缘的概率实现。”我说,“足够复杂的物质才能承载生命,足够高级的生命才能承载意识,足够成熟的意识才能承载智慧,足够完备的智慧才能在宇宙中交流,沙门,很高兴认识你。”
机械皇帝的笑容让我感到生命遇到同类的温馨,也许今晚我能在这个天空下睡个安稳的觉,哪管是人造的。
我闻到了久违的,温室里泥土与青草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在右眼的透视功能下,我知道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内在是排列规律的纤维,含有金属成分,但是生命,只要坚强存在着,都一样美丽。
沙门告诉我,当年他在托坦依行星和两个部下会面后,改造了那里的废弃工业基地和实验工厂,附近有兽化人的补给设施、修理厂和休憩场所,在沙门看来,简直有建造武器和舰艇所需的一切设备,机器人帝国——瓦伦西斯——的科技水平之高,早已可以用星空为踏板,轻松穿梭,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不过负宇宙的物理条件太恶劣了,有机物和无机物的社会基础方面,物资与能量运输、飞船材料设计、天体轨道调整、行星同化工程的难度都比正宇宙高10的23次方以上。”沙门困扰地说,我当然了解这些情况,除了某些强大的物种,这里根本不适合弱小生命生存。
我拿出珍藏的美酒,倒了一杯给沙门,只要从食道进入,分解转化的液体,对他应该都没差别。
果然沙门喝了。
我不再给他,酒对他没有特别,对我来说,和其他一切饮料可大有分别,而且多莉雅正用屁股对着我,没人妨碍我用酒精放松心情。
“那你有什么打算?”
沙门笑起来:“塞亚,这个实验星球不是我建的,也是巧合,我因为扩张机器人基地和兽化人部落的酋长起了冲突——请注意,我真的有事先沟通过,只是资源,宇宙中的资源都是自由的。我体谅他们在负宇宙发展的不容易,愿意以成品的20%交换友好的许诺,不然以他们的智力和好战习性,达到相当水准至少要200个标准恒星转动周期。可是那位酋长完全不肯听我转换了语言的通讯,直接发动战争。塞亚,这一点你比他们进步太多了,同样是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进化差异却那么大……”
“然后我们在进攻他们一个基地时,遇到了一位合作伙伴。”朱诺看出我强忍的不耐烦,插口拉回废话连篇的主题。
“对。”沙门满脸兴致勃勃,用空酒杯敲我的杯子,这个性情开朗的小子。
“那家伙真有趣,培育了一种迷齿类的两栖动物,可以挖掘改善土壤,还有种鳃变异用肺呼吸的浮空鲸鱼,能用来浇灌农田。对我们来说,有机物合成制造生物是一门陌生的学问,他在这方面非常有水平。哦,他不是兽化人,长得可真漂亮。他说他的家在这儿,需要他照顾的子民是没有食物、没有适合的气候土壤就会死掉的弱小人类,所以他试着为他们造一些共生的小生物,还有不太成功的类地行星。至于他烦恼的金属和动力制品,可是我们机器人的强项。他和我们交谈后,邀请我们来这里。”
我很惊讶,这宇宙居然有圣人!沙门用的是“他”,我已经听懂机器人的语言,在他们的词汇里,这是个中性词。
大概是小女孩摆家家,或者造盆景的心情吧,想到甜甜圈形的星云,我找到了证据。
而沙门说的漂亮嘛……我低头喝酒,一台内部有许许多多排成美丽几何图案的零件、芯片、线路、管道、枢纽、能量板的机器,可能还非常非常高大(重点)的机械的确是很漂亮的,我理解。
“他叫克拉姆。”
听起来像是攻略游戏被推倒的BOSS名字。
沙门显然想推荐朋友给我认识:“你要不要和他见个面?”
“不太想。”我诚实地说,“不过你欢迎的话,我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碰不碰面,看运气吧。”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宁静清甜的水花,我在如同宝蓝色水晶的湖边,看着星空。
第二天醒来,我心情极好,多莉雅也和我和好了。农舍的窗口,鸟雀久违的叫声带来愉快的感受,暖风裹着植物的芬芳扑入我的嗅觉,远山苍岚流动,水渠清冽纯净,一派明丽气象。
淡紫色的晴空不辨昼夜,仿佛身处永恒之城。
“我偶尔也会交好运嘛。”我哼了段即兴的口哨。
徘徊的云朵中隐约可见闪亮的巨鳍,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星球的雨水是那种叫巡鲸的生物喷出气柱,推动云层中的离子氢化物活动,形成冷凝的雨滴,对我的身体微微有害,不过麻烦的人体除无菌箱以外,哪里都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吞了颗免疫胶囊,再穿上一套新的防护服。这么神清气爽的早晨,我怎么能不出去呼吸一下肺部也被洗涤的清新空气,研究研究这里的生态和机械。
朱诺在准备简单的早饭,像椰子汁的乳白热饮,焗土豆泥、炖鱼、面包和不明鸟类的蛋,机器人真贤惠。
“人类真麻烦。”他评价我六个小时的睡眠,在机器人看来是挺浪费的。
“同感,不过梦是我们保持脑力节奏的要素。”我伸了个懒腰,拎起脚边打转的多莉雅,准备给她倒杯库存的牛奶,这里看来还没畜牧养殖场。
这时,沙门领着一个人进来,我当是萨班,举起手招呼。
然后我愣住了。
金色的长发,让人感叹奇迹的绝美容貌,我从未幻想过这样的美丽,虽然我曾经领略过。
记忆里最深刻的片断翻涌出来,仿佛与黑暗相融又截然不同的金发,伸手挖进我右眼的刺痛……那张脸!
“塞亚,这就是克拉姆。啊,他说你们也认识哪。”
收回前言,至今来到星云领的经历倒霉透了。
打死我也不会忘记这张该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