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七章 千帆之祭(1 / 1)
“克拉姆陛下,因为您是我们相信着而跟随的‘宝物’,请您更正直,更自信地活着。”
“人和国家只要有心,就会变得无比高贵。”
“您感到幸福,就是我们得到的回报。”
——题记
成为塞亚的徒弟后,帕鲁卡很快见识到师傅温和可亲的面具下魔鬼教官的真面目。
一套套系统的工具书,一大堆实践的图纸和零件,被塞亚迫不及待地试图灌满小徒弟的脑容量,着力打造出一个顶尖技术人才。
旁观的伊恩看得不寒而栗,可是他发现,帕鲁卡居然觉得幸福。
是幸福!
零件规格的极细微误差,计算速度稍慢,不能立刻分析出新部件的功能,造出来的大型机床设计理念不够完善合理,就会引来塞亚毫不留情甚至是苛刻的批评,可是帕鲁卡总是虚心接受,继续努力让师傅满意。
到后来,教育的初衷已经被遗忘了,在温习的时候,两人兴致勃勃地沉浸在手动制造老式武器、车辆、飞机的乐趣里。
炮管、活塞、弹簧、轮轴、齿轮、滑轮、棘轮、链条、皮带、螺钉、螺母、垫圈、液压器、螺旋桨、发动机……一个老小孩和一个真小孩就成天泡在这些东西里面,拿着两把万用扳手,伴着满身的机油味,脸上衣服上一条条油污杠子,玩耍得不亦乐乎。
果然,机械狂人是无药可救的。
艾娜也无可奈何,只能叹气摇头,等着哥哥玩够,帮他把衣服洗了。
这么一来,其他人变得没人理,连克拉姆都是,艾娜和伊恩不止一次同情教皇,塞亚那个工作狂在爱情上真是不称职。
不过克拉姆似乎觉得塞亚在身边就很满足了,而且他也有事情做。
“咿呀——”尤菲高兴地投出一颗球,克拉姆接住。
抛出去时,球变成了两颗,透明七彩宛如肥皂泡,尤菲兴奋极了,神勇地伸出两只小胖掌,啪啪两下拍回来,肥皂泡越来越多,两道光环变成了球门形状。
“呀!呀!呀!”
小尤菲一边拍手,一边用接触者能力继续和教皇陛下比赛抛接球,或者说飞行足球,漫天飞舞的彩球在两人之间展开攻防,不过看起来,他们对得分并不在意,只是乐在其中而已。
不管怎么说,克拉姆成了带孩子的。
艾娜等人尽皆感慨:贤内助啊……
因为关系变得十分亲密,晚餐时小尤菲还把自己碗里的鱼肉牛奶粥舀给克拉姆吃,让高文大大吃醋了一把。
塞亚和帕鲁卡?在餐桌上还热烈讨论呢,估计放两杯润滑油在他们面前也会无知无觉地喝下去。
就这样,当机械达人哥哥大人正式从谜的世界返回,已经是十五天后。
帕鲁卡抱着新做的动力先锋机甲机炮爱不释手,这个东西有着火神炮的全部优点,又轻便个人化。发射的玻色子弹是塞亚新研制的成果,从能量层面粉碎胶子、消除磁矩。其他部件全是她个人打造,是她这些天来学习的结晶。
除此之外,还有她和师傅基于兴趣和怀旧情结做出来的物品。
吉普车,螺旋桨飞机,飞空艇。
“新式武器只能用精密的光学仪器制作,不过手工打造老式的枪炮汽车,还是别有一股成就感呢。”
塞亚也非常满意,机械和数学两门学问,确实需要天赋。常人只会觉得繁琐枯燥,只有天生沉迷其中的人会发现其中的无穷乐趣。除了热爱还要天分,比如从引擎的声音听出微小的故障,调整零件时特殊的手感,快速分辨功率差异的能力……这些帕鲁卡都具有,也有钻研的虔诚和热忱。
“哥哥,你终于回神了吗?”
“呃?”听到阴恻恻的女声,塞亚回过头。
艾娜气得大喊大叫:“这么多天,连澡都不洗!就睡在机器堆里,现在马上换掉衣服!脏死了,不洗干净不许出来!”
面对暴走族妹妹,哥哥只能听命服从。
“哇哦……”帕鲁卡惊叹艾娜的气场,高文闪到她身后,轻声道:
“帕鲁卡这样不行哦,想成为克里妮大人那样高雅端庄的女性,就要注意个人卫生。”
灰头土脸的小LOLI也被好爸爸押去洗澡了,其他人看着仓库里那充满精细粗犷美感的车子飞艇,不得不佩服两个机械狂的能耐。
那件墨绿色军服已经彻底不能穿,塞亚熟练地拎着它出来,交给恋人处理,果然克拉姆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里面的污渍弄掉,还用不知名的手法熨平,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默契十足。
哥哥,你被宠坏了。艾娜看得牙痒痒的。
“塞亚,这给你。”克拉姆开心地递出一样小物件,“我用你们做剩下的边角料做的。”
古铜色的金属古典优雅,精致地雕刻出花纹,错落镶嵌着温润的橄榄石,有着羽翼翅膀的美人鱼慵懒地倚着镜框,每一根发丝都栩栩如生,眉目如画,凤凰和龙翼的图案被有机地结合,齿轮的内圈给这件华贵典雅的艺术品增添了机械制品特有的风格。
一面没什么用处的小镜子,男人几乎不会带在身上,做工却只能用非凡绝美形容,也只有克拉姆会花心思在这种东西上面。塞亚噗嗤笑出声,收了下来。
“无聊了吗?”他揉揉恋人暖洋洋的金发。
“还好,和尤菲玩。”克拉姆道,“以前,我也是给你和沙门打杂。”
“我…我现在有了个打杂的,那时也不是故意……”塞亚别别扭扭地穿上制服,把那面小镜子挂在下摆,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
“哥哥,我也有礼物送你哦。”
艾娜拿出一样东西,全金属制的烟灰缸,外形像小杯子,下面有六个轮子,旁边的搁架可以放烟盒:“看你们做的这么开心,也手痒做了一个。”
“谢、谢谢。”显然,塞亚对这些天的入迷开始感到不好意思。
所以么,哥哥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艾娜得意地走开,还给克拉姆点个赞。
最近,她才知道塞亚身上的烟都是克拉姆卷的,真是被养刁了。
够阴险有耐心的天然黑。
于是这之后,塞亚的专业行为再没有超过六天,至少也会把个人卫生解决了。
看天色晴好,哥哥大人建议去野餐,大家一致欢呼同意。
乘着宽敞的老式吉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野外进发,伊恩驾车。
中间的座位,穿着荷叶边新裙子的尤菲不住向后座的克拉姆伸出手要抱抱:“妈妈,咿,妈妈!”
这些天她和克拉姆感情大是不错,高文暗地里倒的酸醋已逆流成河。
金发青年笑着抱过小朋友,天青色的眼眸映着那双嫩草色的眼睛,一样的天光明湄:“我叫克拉姆哦。”
“克拉姆!”尤菲立刻学会这个发音,快乐地咯咯笑起来。
高文松了口气,他总算不用纠正女儿了。
塞亚灰蓝的左眼和灰色的右眼泛开温柔而清澈的涟漪,在一股冲动下,一手遮住尤菲的双眼,静静地和克拉姆吻在一起。
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伊恩握方向盘的手险些打滑,车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这两个人……太不考虑别人的心脏了。
下午三点整,星云帝国喝午茶的时间,日色正艳,原野上的天空有着颜料调绘不出的青蓝,像克拉姆的眼睛,美丽得吸引所有过客仰望苍穹。
吉普车停在平坦的草地上,绿野的芬芳迎面扑来,林鸟啁啾、叶露晶莹,一切是那么美好。
帕鲁卡红着脸摇摇晃晃下车,小声咕哝:“怎么办,我本来是支持克里妮大人和师傅的,可是现在……”
不用烦恼啦,他们是一个人。艾娜帮她打气。
元气小LOLI还是穿着洗干净的橘红色背带短裤,戴上同色的有长长垂带的蓬松圆帽,看起来更加朝气活泼,背着她新制作的枪炮,这几天她吃睡都抱着它,难分难舍。
除了塞亚穿着妹妹喜爱的制服,其他人都换上了轻松的装束,克拉姆是浅黄的衬衣和白色长裤,少女们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戴着遮阳的草帽,帽檐的缎带反射着绮丽的光泽。
也戴着太阳帽的尤菲被高文抱出来,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大家铺开格子桌布,摆上一起做的茶点。
帕鲁卡用特制喷枪给大大的起司圆蛋糕现场裱奶油花,尤菲欢快地挥舞小手,高文笑着给每个人分蛋糕。虽然更同情妮可,但私心里,艾娜一行更喜欢帕鲁卡和高文父女,他们没有那么沉重的过去,满怀崭新的希望。
斑驳的阴影和光亮同时洒落叶缝,一望无际的晴空覆盖住蓊郁的树冠,阳光无拘无束地曼延,四野洒落轻盈的温暖。
空气清新而湿润,融合了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为无声的音符,萦绕在树下的人们身边。
绿白色的格子桌布上,有苏厘芙,当地的特色甜点,类似蛋奶酥,像云彩一样雪白的软糕,还有新鲜的苹果塔、柠檬果酱蛋糕、鱼子酱三明治、熏鲢鱼夹菜培根,尤菲喜欢的烤布丁和草莓软糖,水果椰枣、无花果等等。
塞亚端起自己的柚子茶,轻轻摇晃,克拉姆把包荷包蛋、熏肉、拨掉壳的热虾和色拉酱的面包卷放在他面前,开始又加牛奶又加蜂蜜地调他的红茶。
直到满满一杯糖分的东西做好,他满意地一口喝掉。
“吃慢点。”就算知道他不会噎着,塞亚还是担心。
伊恩狂嚼一只成人小臂长的烤龙虾,海岛就是这点好,海鲜特色多。艾娜丢脸地看着他:“只有你午餐带这个。”
“放松好么,家人聚餐。”伊恩振振有词。
值得一提的,他戴着海军帽,作为被女友装扮的条件,他坚持用篮子装了这玩意儿。
“伊恩,尾巴拿来。”塞亚身体力行地截去一半。褐发少年对他的强盗行径发出控诉:“你这是讹诈。”
更可恨的,哥哥大人吃完,还让恋人给自己擦手。
你你你……大家真想训斥他。
“哥哥,建个树屋吧?”艾娜突发奇想。
“这可要经过镇上居民的同意哦,不过多半会通过。”塞亚心念一转有了主意,“可以造好树屋后,做旋转滑滑梯,做成滑水道,下面接游泳气垫池,给尤菲玩。”
“太好了,尤菲一定会喜欢的。”高文很高兴。
“师傅,我带了口琴哦。”帕鲁卡珍惜地从背包拿出一只旧口琴,灿烂地笑道,“你们要不要听?”大家当然乐意。
栗子色双马尾的少女吹得很不错,异乡的曲调,带着欢快又怀念的心情。
高文给稍凉的茶水倒上热的,没有让席间出现任何的冷场。尤菲趴在他膝上打瞌睡,紧紧抓着克拉姆送她的彩色气球。
琉霖和伊恩相继表示不会乐器,后者还说会用吃来支持大家的表演,被女友殴打了一拳。
艾娜吹了两首,口琴在赞扬声中被传到盖亚手里,绿发女孩和蜥蜴人少女的水平是两个级别,反响都“强烈”,克拉姆接过后,挽救了众人差点被丽萨摧残破裂的心脏,陶醉了许久,最后是塞亚。
黑发青年试了试音,慢慢吹起一首艾娜记忆里的曲子。
一如既往,他吹出的意境无比旷远,即使在这热闹的野餐,没有寂寞的音色,也像无数飞翔着找不到土地的蒲公英,喧闹又无声。
对高文的能力,后来塞亚也做了番指导。
他没有修改遗民能力研究部给高文的稳定仪,他既不是全才,也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星云帝国英杰荟萃,相关部门对遗民的接触者能力钻研已久,理论翔实技术优秀,实在不需要他班门弄斧,只是想到高文从前的职业,对他做出一些提议而已。
博弈论是数学的一个分支,是用公式衡量个体之间的行为,预测行为产生现象和结果,研究优化策略的学问,在国际关系、军事战略、政治学、生物学等领域都有应用。高文原本是小国的王夫,兼任外交部长,他擅长的博弈是国家间的制衡,对数学理论精研不深,但已经具备了基础的概念和丰富的经验。
他的接触者能力是“机要混乱”,通过一种即时状态的改变,对周围所有的物理现象和能量分布产生影响,形成一个独特的“状态空间”。具体的干涉程度是取决于当前时间的原始状态,和所有变量的集合,所以高文本人无法控制。
如果塞亚自身有这个能力,就可以用他擅长的数论建立模块理论,进行算术编码,达成整个区间的可控,但是高文不行。就算稳定仪帮他修正,状态是随时改变的,一旦他的脑波匹配不上,就会造成严重的自伤,所以只能遏止了这种能力,惟独显现出比较安全的,第三类接触者的精神能力——敌意消除。
可是正像艾娜等人想到的,这是个无差别扰敌,对自己人危害还更大的鸡肋能力。
这时候,高文的博弈才能就至关重要了。
塞亚建议他改变一下思想形态,比原先粗略的“敌意消除”更深入。
高文可以把敌人和自己人想象成博弈的双方,假设双方都处在不肯退让的僵局(在不愿降价的洽谈公司,国与国之间很常见),那么就可以重新为双方选择策略,比如:调整格局(增加或减低人数),谈判,改日再战。
当然,这是强制的虚拟状态,使得敌人一开始就处于不公平的定义下。如果敌我战力接近或平手,帮助不大,只是再来一局而已;然而在己方压倒性不利的场面,这能力就异常有利了,甚至能起死回生,把自己人打包退守,而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赖皮的家伙挥手跑路。
用伊恩的话说,这是复活点啊,高文,我们将来要是全体阵亡,就在你和小尤菲家满血复活了。
此招术命名为“无效共鸣”。
琉霖感叹:“你还是这么厉害,艾娜的‘次元反转分离之术’也是你教她的吧。”
“嗯哼。”塞亚当仁不让,“那只是一个实用类的小技巧而已。关键是,遗民的能力千奇百怪,如果不能让他们大放异彩的话,怎么也辜负了荒神的心意。”
“不要把那种东西说的好像恩赐一样啦。”艾娜磨牙,她虽然不恨神(唤醒荒神的是时钟),但也对那些可怕的东西没有好感。
高文很振奋,他因为女儿无法外出,但身为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蒙受星云帝国的恩惠和庇佑,却不能尽一份力,一直深感遗憾,如今有了机会,当然喜出望外。
“不过要达到复活级别的状态重置,还要加深高文和你们之间的理解,换句话说就是增加好感度。”塞亚也用了一个游戏术语。
艾娜敏锐地听出兄长把自己排除在外:“哥哥,你又不把自己当队伍的一份子了!”
“不是。”黑发青年挥手,“投身宇宙的人,只会把自己的命交托给搭档和船。”
“我们就是你的搭档啊。”艾娜嘟嘴,塞亚露出神秘的微笑,没有回应。
伊恩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提升好感度?”商人用大公无私的语气道:“哦,首先,在肉体上坦诚相见。”
除了克拉姆、盖亚、帕鲁卡和尤菲(三个小LOLI不懂),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他补充:“开个玩笑。”
“塞亚(哥哥)!”
众人对他一贯的恶劣毛病怒而抨击。
“简单的说,一起接收DOLL信仰系统的深度链接。”塞亚一点也没有愧疚之意,侧头看向恋人:“克拉姆,交给你了。”金发教皇点点头。
怒气稍抑后,艾娜忍不住好奇:“对了,克拉姆,我还没有感觉到DOLL系统呢,拉非雷的深空女神搭载了分机,但是没和你联机。”
“是的。”克拉姆有些难过,“即使在星云帝国,拉非雷也不会和我联机。”
你们父子关系还真糟耶。知道内情的艾娜和伊恩心道,伊恩岔开话题:“民用船上有搭载这样的系统吗?一般的骑机呢?基于技术保密原则,应该只有军队配备了这样的分机系统吧?”
塞亚肯定:“是的,普通的商船、民用客船和私人爱好者的骑机不搭载DOLL武器系统分机,不过帝国的原住民出生就和克拉姆精神连接了。等你们到白云之乡,就在那做DOLL信仰系统的连接。”
众人知道艾娜定下的行程:布雷塔尼亚,白云之乡梯雅那,苍穹之都宾尼法斯特,乐园爱伯恩。白云之乡是下一站。
高文建议:“那么出发前,泡个温泉怎么样?隔壁岛有布雷塔尼亚非常有名的温泉旅社。”
“哇——”想到温泉的美妙,艾娜和帕鲁卡首先欢呼,丽萨听盖亚解说后,也很感兴趣:“热的泉水?蛮有意思的。”
显然大家一致通过,小尤菲尤其迫不及待,又爬到克拉姆的大腿上。
“我去调试飞艇。”有技师自觉的塞亚起身往仓库走去,艾娜想起一件事,制止想跟来的帕鲁卡,追了上去,小声道:“哥哥,你和克拉姆也去吗?“
“难道我们不去吗?”塞亚莫名其妙。
“你一点也不在意克拉姆的裸体被人看到?”
“都是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真是的,你太没有攻的自觉了。见克拉姆跟了上来,艾娜胸闷地回到客厅,发现男友明显在想不好的念头,往他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克拉姆跟上恋人的脚步,和往常一样和他肩并肩走。
“塞亚,我不小心把你的逻辑之罪丢了。”克拉姆万分沮丧地道。
“太好了。”
“啊?”
“每次想到你贴着它洗澡,我就恨不得它掉了的好。”塞亚打心底庆幸,看了看他,关切地道,“你没事吧?”他知道克拉姆一定十分宝贝自己给他的礼物,会弄丢逻辑之罪,当时恐怕遇到很大的危险。
“嗯,没事。”对恋人的关心,克拉姆开心地绽开笑颜。塞亚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妹妹刚才的话,莫名的,起了别样的心思。
以前他和克拉姆、沙门在泳池洗澡、跳水,从来没有这样的顾虑,怎么……
“你——”塞亚捂住头,困难地说完,“泡温泉时,穿上短裤。”
“咦?好的。”克拉姆不解地答应。
名为洛桑的小岛是一座火山岛屿,岛上有着活体温泉,落日的景色美不胜收,金黄海浪一样的云海铺满了天空。
旅社是灰色屋顶的双层建筑,温和的室内设计、季节性的装饰和纸灯笼使整个旅社充满了亲切的气氛。
伊恩已经燃了,趁塞亚和克拉姆在柜台拿牌子的时刻,站在男更衣间前面,目光炯炯地看向身边的伙伴:
“霖,我们偷窥吧!”
“你是说真的吗?”琉霖以为他脑子坏了。
偷窥帕鲁卡、盖亚这样的未成年女孩,是道德问题,而偷窥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四名女性,还包括了智商问题。
褐发少年眼里火光熊熊,他此刻确实处于脑子烧坏的状态,只燃烧着一个念头:温泉!温泉!我正在动漫游戏里必然发生美好事情的温泉旅社!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霖。”他搭住朋友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听着,偷窥就是……溜到艾娜她们那里,然后……”说着,他捂住鼻子,满腔热血快要化成红水瀑布喷出来。琉霖彻底无语了一阵,道:“好吧,你设想一下她们的反应。”
伊恩打了个寒战,想象变身成巨大蜥蜴喷火的丽萨,盖亚湿漉漉的眼睛,帕鲁卡通红的苹果脸,女友暴跳如雷手握西洋剑捅过来的样子,一时沉默。
“而且,我不认为塞亚会不收拾你哦。”投下致命一击,想在妹控哥哥眼皮底下玩偷窥,简直活腻了。
“可是!在澡堂里,不偷窥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啊!”愿望眼看要破灭,伊恩不甘心地抱头呼号。
“你这种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啊?”琉霖不明白。
深受日漫熏陶的徐朔,骨子里和哥哥大人一样,是个有着不良思想的宅男。
“只好看克拉姆了。”伊恩郁闷地叹了口气,随即,双眼又变得朦胧,飘起梦幻的火星,“可以通过他想克里妮……”
“走好。”琉霖突然道。
“咦?”伊恩打了个寒噤,一只他非常熟悉的大手带着让人浑身发毛的轻柔力道拎起他的后领。
“啊啊啊啊——塞亚,我保证我只是想想!想想!”
竭力澄清的褐发少年被愤怒的哥哥大人拎走。琉霖和站在原地的克拉姆对视一眼,做了个“自作自受”的手势。
这时,女士们已经惬意地享受着温泉的舒适。
脱下各色花样的睡袍,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下了水,白茫茫的雾气为她们增添了朦胧的美感。
盖亚露出不同于平时的轻松笑靥,在水里灵活地游来游去,绿萝似的秀发在水面铺开一波波涟漪。丽萨放下桔红的马尾,爽快地跳到水里,接着哇哇大叫着跳上岸:“好烫好烫!这就是温泉?”
“丽萨姐姐,没事的啦,温泉只是有点烫,你泡泡就舒服了。”
“唔~~”红发少女勇敢地再度尝试,很快就靠着石头,舒服得想哼歌了,“哎,人类世界也有好东西嘛。”
“艾娜,你的身材真好。”帕鲁卡是标准LOLI身材,羡慕金发少女窈窕优美的体态。
“哈哈,我也是到了这个世界才变大的,本来只比你大一号。”艾娜熟练地用橡皮筋扎起长及腰部的金棕色长发,整个身段一览无遗,伊恩看了保准喷鼻血。
“呜,我没有变。”双马尾萝莉沮丧地盯着自己的胸口。艾娜安慰她:“哥哥说,贫乳才是王道!”
“真的吗?师傅那么说?”帕鲁卡双目一亮,她差不多把塞亚奉若神明,一听这话,失落都不翼而飞了。艾娜靠在岸上,有点纠结地一手撑颊,仰望温泉旅社后院繁星点点的夜空:“他大概也是哄我的,虽然哥哥以前是喜欢小LOLI,现在嘛,我希望他有点对男人的鉴赏力。”
在男士那边,最小的一员——小尤菲躺在木桶里,额头盖着一块温热的毛巾,幸福地飘着。
高文温柔地推着女儿,听到拉门的声音,他抬起头。
顿时,高文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帕鲁卡炸膛的锅炉,要喷出蒸汽爆炸了。
脸红的琉霖和揉着大包的伊恩没什么,问题是后面两个人。
当地的温泉有种小鱼,旅社还是建议客人穿着紧身短裤泡澡,所以,四名男性都穿着裤子,但是……克拉姆穿了不穿,实在也没大分别了。
注意到高文的眼神,再想到伊恩和琉霖在更衣室的反应,哥哥大人沉着脸站在门口。
伊恩转过头,反正他在之前已经够丢脸了,索性豁出去:
“塞亚,你真的要让克拉姆泡澡吗?“
他在更衣室,看到克拉姆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差点脑充血昏倒,由衷怀疑自己是个潜在的同性恋,好不容易把崩溃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
有的人就是美到打破性别界限,无论对男女都杀伤力无穷。
“克拉姆,我们走。”塞亚下定决心,搂着恋人的肩决定去逛沙滩,晚上自己在小浴室洗。
他妈的,这什么世界,它不正常还是我变异了?
“塞亚?”
当克拉姆困惑的声音随着关上的门一起消失,留下的人们才松了口气,从爆血管的困扰中解脱了出来。
出发的前一天,塞亚再度带着妹妹来到滑翔道。
熟悉的大掌牵着手,有些粗糙的感触暖暖的慰贴,艾娜情不自禁地将小指塞给他握住,幸福地笑起来。
就像以前放学,被哥哥牵回家的日子。
塞亚回过头,灰蓝的左眼流露出一丝困惑,却不是不开心的样子。
然后,握得更紧了些。
舒适的海风从银白金属长道的一端吹拂而来,凉爽清透得让人想就这么纵身而起,朝着天际轻盈地飞翔而去。
“哥哥?”
艾娜一路都没有问,此时,看他卸下挎在肩上的背包,才吐出内心的疑问。
塞亚拿出来的是一对小小的折叠式骨架,看上去像是一片片拼装上去的菱形金属片,中间连接着非常精致牢固的立体齿轮,内部有机芯,前端是连接双肩的系带,做的十分巧妙,完美地扣进肩胛骨凹陷的部位,当塞亚按下背带的一个按钮,艾娜哇地叫出声。
从那奇怪的骨架,延展出了银色的光丝,一圈圈律动开来,那旋转的光流带着某种只有机械师能创造出来的奇妙韵律,精确又充满另类的生命力,从中组合成半透明的黑色羽翼,漆黑如夜,全金属风格,分外冷峻,每一片羽毛都镶嵌得精美无瑕,透着不可思议的质感。
“机装型人形翼•试做型II。”
塞亚朝妹妹绽开大大的笑容:“这可是真正的,用‘自己的翅膀’在天上飞哦,原本是自己做了玩的,回头送给伊恩,艾娜也拿一个。”
“哥哥……”金发少女渐渐明白了,激动地接过背包。
黑发青年伸出手:“和哥哥在一起,就不怕了。”
“嗯!”
装上机械翼后,少女抓着兄长的手,飞上曾经恐惧的蓝天碧海。
因为不放心而跟来的伊恩看着这一幕,欣慰又有点失落。
“兄控和妹控,真是让人无力。”
他看向身边的人,金发的青年静静地站着,宛如这个不会倒塌的传奇帝国,无比深远的目光延长了时间的长度,容纳了宇宙的潮起潮落,那天青的瞳色干净澄澈,仿佛这世上最后一块净土。
看到这样的克拉姆,伊恩突然感到——
所有缤纷绚烂的表象下,都是一颗沉静而安定的心灵。
难怪塞亚会被他吸引。伊恩早就感觉到,黑发青年那漂泊无定的灵魂。
克拉姆启口,音色低沉,迷人静默:
“伊恩,他们还会回来的。”
“嗯。”
少年也安静下来。
“伊恩伊恩!”才说着,已经适应新飞行方式的艾娜兴奋地挥手,“你也来,棒极了!”塞亚哼了一声,轻盈地落回爱人身边,把机装翼给未来的妹婿。
关上篱笆的木门,高文遗憾地对怀里的女儿道:“我们要暂时离开家了,尤菲。”
“啊?唔?”幼小的女孩还不明白。
一行人准备到宇宙港搭乘民用船“GO47-0015”号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白云乡。
根据艾娜在书上看到的介绍,那原本是个齿轮上的领地,这些位于天空的巨轮各有自己的重力、气候、寒带和热带,被白金色的云朵普世照耀,瑰丽如幻象的国度。如今,在梯雅那的城市上空,层层叠叠的云海中,还保留着那壮观的古建筑。
如此强烈的个人风格,一猜就知道是谁的作品。
“一开始星云帝国只有三个小领地,首都星极光之城、白云乡梯雅那,苍穹之都宾尼法斯特,其他都是后来发展的。”
难怪。艾娜恍然大悟,这三个星球民俗最多,只有历史悠久的地方有这样的现象。
坐在候机室的座椅上,塞亚一脸怀旧地道,“那时星云帝国只能叫做‘领’,人口才三万左右,我是个初出茅庐的白银炼金师,克拉姆也是两眼一抹黑地在摸索,沙门只懂得管理机器人,在负宇宙造恒星太难,失败太多危险性又大,我们就一起想暂时让民众安顿的办法,我觉得沙门的船上生活不太被喜欢陆地的人接受,就想了这个主意。”
也是。艾娜等人赞同,向往安稳的人们,终究是不适应天空的,即使在战舰上比较安全。
伊恩兴致勃勃地问道:“住在齿轮上感觉怎么样?”塞亚摸了摸后脑勺:“这只是小问题啦,在那期间,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情。那段时间是星云帝国的成熟期,无论对我们,还是人民……”
琉霖突然心生触动:“你们在创造一个国家。”
众人,连同克拉姆在内,一齐注视他。
有着曲折的过去,心思深邃的阴影法师道:“不是白银女王那样随性又恶意的创造,你们在认真建造一个国家,孕育了人性的国度,必然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冲突、对立,因为克拉姆不是人类。”
哥哥大人露出那种成年人特有的,风霜淡定的狡黠笑容:“说的没错哦,霖,比如说,我们都没有考虑排厕系统,在当时引起很大的怨言。”
你不要说到想隐藏真意的话题就开恶劣的玩笑,艾娜等人已经了解他这种古怪的性子,无力地吐槽。
克拉姆开口:“如果琉霖是指我是不是杀了反对者的话,是。”
众人噎了一下,你不要冷不丁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尤其是艾娜和伊恩,想起了在丹特里安的飞船上看到的友人的另一面。
属于帝王的陌生面容。
他们暗暗庆幸塞亚出于谨慎的习惯,张开了隔音力场。
“自由是把双刃剑,政权倒塌,秩序崩溃,混乱无法遏止。对利益和地位的追逐使人们散播谎言和麻醉,信仰缺失,我们制定的道德与法律幼嫩不堪,抵挡不住人性的冲击。”
塞亚一字一字道,仿佛仰望历史的陈迹,“成千上万的暴徒冲进动力室,撬开轴承,破坏传输带,焚烧星云领的旗帜,燃烧的齿轮从天上坠落,嘶喊哭泣的人民掉下云端,孩童被丢进火堆里,我们的努力,一夕间崩毁,梯雅那的通天梯,从此成为耻辱柱的象征,现在遗留的齿轮,大部分是光的投影。”
一时死寂,人人不寒而栗。
“他们想要什么自由?”伊恩难以接受,“克拉姆压迫他们了吗?让他们饿着肚子,失去人身自由了吗?”
“人的种群里,总有不少人缺乏感恩。”黑发青年冷冷地道,“这不是教化问题,是品质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许多无辜的人——”盖亚于心不忍。
“跟着煽动,冷漠旁观的人,和罪犯同罪。”塞亚咬牙,“我们只遗憾没救到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高文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女儿,尤菲动了动小脚。
克拉姆低声道:“为什么那些人要把孩子丢进火里‘净化’,认为这样是逃脱我的控制?”
“你根本不用理解那些疯子!”
艾娜等人明白了事情始末,暗暗叹息人类的疯狂。
“犹豫、感性、仁慈救不了人,也保护不了我们想要守护的东西。”克拉姆若有所思,静静地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想着给他们庇护就好了,没有试图保留真正感动了我,也属于他们的宝贵东西。这是我的失误。”
“不识好歹的话,就杀掉好了,我现在还是这么说。”塞亚垂下眼,对恋人道。
“克拉姆,是什么东西?”伊恩想要转变一下气氛,问道。
金发青年露出回忆的神情:“当人们一无所有时,还会给予别人的东西。”众人面面相觑,不甚理解。
“总之——”黑发武器师对恋人的浪漫主义思想不以为然,“身为军事总长的我,可不允许跳梁小丑在面前蹦跶。”
哥哥你太酷了!
塞亚叹了口气:“不过帝国军那时只是初具规模,用空中火力碾压地面部队也太残暴,很多青涩的小伙子那时还迟疑不决,苦苦哀求是不是先和谈,造成了叛乱的进一步扩大——体制军纪的涣散太致命了,都怪我们三个太过理想主义的笨蛋。”艾娜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
“哥哥,白云乡有个在秋季的夜晚折纸船,在高空点燃放飞的风俗,难道——”
“哦,不是这个。”塞亚摆摆手,“那个习俗来自第一次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当时我和克拉姆、沙门还造了一些实验星球,需要民间的科学家群策群力,移民考察体验,就组织了千艘科考船,很多人踊跃报名。讽刺的是,这支船队的起航,就是后来叛乱的导.火.索。”
“为什么!?”艾娜等人难以理解。
“集体主义歇斯底里的癔症。”塞亚露出讽笑:“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有个谣言流传,说教皇陛下把所有的船都征走,齿轮上的人就没有自由了,离开的人是住到一个更好的新世界去,留下的人是次等民族,被刷下来不能参加军队的也是。克拉姆不是人类,人类必须由人类来领导,非人的异类注定不能带给人们公平和幸福。”
最后一句太过尖锐,艾娜屏住了呼吸,伊恩却直接的愤慨起来:“他们真的相信这种谣言!?”
太忘恩负义了,简直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典型。
人类自己统治更好?他们去正宇宙看看,就不会有这种妄想了!
塞亚轻轻笑起来:“人就是这样,愚昧了可以残忍自私得不可救药,聪明了也一样,用怀疑稀释真理,用自由挑战法律,用利益代表人权,用尊严偷换制度,可是什么能对抗不朽呢?”
属于教皇的精神,普世照耀。
什么都不能与他相抗,他不能,沙门不能,人民也不能。
“我讨厌试探。”克拉姆开口道,“说出这种口号,组织民众叛乱的人们最不能让我原谅的,他们做下这样的事,竟然是想试探我的底线,在目睹牺牲后交出更多所谓的权利,他们可以否定我本身,但不能否定我坚持的东西。”
众人怔怔看着他,在这一刻,克拉姆就是那位坐在王座上,骄傲而当之无愧接受人们敬仰崇慕,给人最深刻印象的教皇,鲜明的生命力的色彩已经超越了美貌,给予人完全不在一个思想层次的感觉,还有那份出于自身的强大而绝对不妥协的自信,高傲而强烈。
塞亚凝视这样的爱人,想起那只白翼的船队回航时,屹立在齿轮边缘,金发的教皇风姿绝顶的姿态。
「无论国家还是个人,任何形式的堕落,都是从微小的让步开始,我秉持这样的精神与原则,永远为星云帝国指出未来的道路。为了私欲,为了自以为是的大义,把别人卷入痛苦和死亡的人,我不允许这种人存在于此地,那样违背人们真正期待的作为,我不认可。你们若是不能接受,就悬挂上新的旗帜,离开这个国度吧。在此之前,你们可以向我攻击,没有在你们为星云领的大家牺牲奉献时,照顾好你们的故乡亲朋,是我的错。」
「克拉姆陛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难辞其咎。我们的家人,有些有罪,有些可能没有,我们不愿追究,流的血够多了。我们依然相信您,我们愿意放下武器。这些船只,请您祭奠这一场叛乱吧,祈求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
悲伤,那样的悲伤,当白色的千帆绽放如血的火花,镇压的军队和回归的百姓同声悲嚎。
在一股刻骨铭心的伤怀疲倦下,帝国的武器师把脸埋进双手:“杀戮不能带来和平,但至少可以解决争端……两个宇宙的其他地方,都没有不流血与抗争,就能得来的希望和自由,就连这样的‘自由’和‘和平’,也只是另一场利益分配、弱肉强食的假象而已,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呢……不是人类有什么不好?人自认能代表正确吗?”
梯雅那在当地语的意思是革命,这不是民众要求的“改革”,而是三个青年变革的意志,对宇宙,对人性,对希望的追求。看到这样的哥哥,艾娜理解了深埋在历史和人心中的隐痛。
克拉姆轻轻将恋人拥进怀里。
“塞亚,能让很多人从心里觉得,生在星云帝国真好,我们就已经成功了。”
“……嗯。”
教皇收拢手臂,明白让恋人如此痛惜的心结。
这个人曾经从地狱中穿行而过,好不容易走到阳光下,所以他心中的梦想,比任何人都鲜明灼炽,痛彻心骨。
那一天,黑发的青年站在白云之巅的巨大齿轮上,笑得像个自负又开怀的孩子,这个走过宇宙最深的黑暗和最绝望的灰烬,被打磨得光辉璀璨,宛如洗净铅华的机械师,展开双臂对他说:
「请你让这个国家感受阳光,升起耀眼而全新的旗帜,人民自信、坚强、怀抱信念和勇气,有着高贵不屈的灵魂,成为一个充满梦想和希冀的国度吧。」
以心铭记,无一刻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