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黑暗料理（1 / 1）
冷寒再度醒来，却是闻到屋里一阵焦糊的味道。
武炎的声音很快响起，就像以往每次他睁开眼睛时一样，“你醒啦，肚子饿不饿？我做了鱼。”
冷寒在床上坐起来，却感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正迟疑间，武炎又说道：“我看你原先的衣服都被汗湿了，就趁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把衣服换下来了，已经洗好晾上了。”
冷寒略窘，拢了拢衣襟，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武炎却也不受打击，拉着冷寒下床来到桌边，桌上是一盘形状粘稠呈深褐色的东西，武炎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鱼是我今天捞的，很新鲜，你尝尝。”
明白了屋里怪异的气味从何而来，冷寒略显惊讶，“你会做鱼？”
武炎满眼期待，递上了一双筷子到冷寒手里，又将盘子摆到冷寒手边方便的位置，“你尝尝看。”
冷寒自是看不到那道鱼的卖相，倒是颇感意外，在他印象里，武炎是从不下厨的，即使是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也都是他把武炎的饮食照顾好，难道是他离开的这段日子，武炎突然转性了？
一口鱼肉下肚后，冷寒很快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武炎的这道黑暗料理，绝不是深谙厨艺的人做的出的。
“好吃吗？”武炎紧张的问道。
“嗯。”冷寒一口一口的将鱼吃下去，看不出什么情绪。
武炎顿时心花怒放，“真的？我是第一次做呢！我尝尝！”
“诶别……”
冷寒还来不及制止，武炎已经夹了一大口鱼肉入口，但很快一张俊脸就皱成了一团，然后将鱼吐了出来。
武炎从冷寒的手中把筷子抢了过来，端起盘子就要将鱼倒掉。
冷寒制止道：“倒掉可惜了，我喜欢吃这苦腥味。”
武炎转回身来，“真的？”
“真的。”
武炎是第一次做鱼，不知道下锅之前是要将鱼提前处理过的，内脏、苦胆都要先行去除，这样才不会影响整到料理的味道，如今武炎将鱼一锅乱炖，自然味道谈不上好。
武炎半信半疑的将盘子放回桌上，紧锁着眉头看着冷寒吃鱼，看到冷寒真的将整条鱼吃了大半，眉头才稍稍舒展。
“如果你觉得好吃，我以后再给你做。”武炎看着冷寒，眼神晶亮。
武炎的一句“以后”让冷寒冷下了脸色，武炎是不可能长久留下的，他们哪里有什么“以后”？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殿下已经‘微服出巡’半月有余，玩够了，也该回宫了。”冷寒说道。
武炎本盼着冷寒吃过自己做的鱼后，能对自己心软一下，没想到冷寒这么快就又恢复了抗拒疏远的态度，深感挫败，“在你眼里，我只是玩玩而已？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是认真的？”
冷寒不知该如何作答，起身就要离开。
武炎却忽然从背后将冷寒抱住，叫人猝不及防。
“别走，”武炎在冷寒耳边说道：“每次说到这里，你就要走。我就让你这么讨厌？我有没有一点可取的地方？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
冷寒看不到武炎脸上受伤的神色，生硬问道：“你究竟要呆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还能过多久，所以更加觉得每一天珍贵。
冷寒试图掰开武炎搂着自己的手臂，无果，硬是往前走，武炎却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就是不松手。
冷寒一脑门黑线，武炎这幅耍赖的样子比起小时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够了没有？”
武炎顿了一顿，头在冷寒的肩窝里蹭了蹭，“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顽强，我也会难过。”
“……”
“你可以不接受我，可是不要总赶我走。我是真的好喜欢你。”武炎轻声说道。
“……”冷寒无言以对，从武炎的怀抱中抽出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给武炎一个背影。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五六天，一日午后，冷寒午觉醒来后，发觉武炎不在了，这是几日来从没有过的事，过去的几天，只要他一睁眼，武炎总会第一时间凑上来，像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
冷寒在床边坐了一阵，想着也许是武炎终于忍受不了这苦日子回宫去了，便开始忙起手头晾晒药材的事，直至傍晚。
夜风渐凉，冷寒准备睡下的时候，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靠近，他自从失明之后，耳力变得灵敏许多，听来者脚步虚浮，似有异常，不禁警备起来。
脚步在门前停下，却不再有动静，像是过了很久，才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冷寒，睡了吗？是我。”
门外声音分明是武炎的，冷寒却不禁奇怪，往常武炎的脚步声他是熟悉的，绝不该如此虚浮不稳，而且本以为武炎已经离开了，此时却又出现，他这一下午都去了哪里？
冷寒披了衣服，打开门闩，让人进了屋，却是闻到了些血腥气，失明之后，他的嗅觉也比以往更敏锐。
武炎却刻意令自己的口吻听上去很轻松，“抱歉，我回来晚了。”
冷寒没有答话的意思，武炎也已经习惯，事实上，自上一次交谈不欢而散后，两人相处的时候多半都是他自说自话，冷寒已经将他不受欢迎的这个事实呈现到了极致，权当他是空气。
武炎反身把门闩上好，“你吃过饭了吗？我肚子好饿啊。”
依旧没人回话，武炎自己笑笑，说道：“吃过了？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弄点吃的就好，再不然，饿一两顿也不会死人。”
房间里依旧沉默，冷寒翻身上床，武炎赖着不走的这几日，他已经不再客气，自己睡床，武炎愿意留下就在睡在地上。
房里没有点灯，因为冷寒对明暗已经没有分辨。武炎抹黑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冷寒面朝墙壁侧躺着，让他看不太清男人的脸孔。
“睡了？”武炎问道。
没人回答，一如往常。
“这样也好，”武炎自言自语道：“有些话，这样更容易说出口。”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武炎轻声说道：“我可能，等不到你的原谅了。”
武炎伸手想去碰碰冷寒的头发，最终还是把手收回来了，“我说过不走的，可是恐怕这次要食言了，有人已经找到了我，我再留下去，只会给章家村带来灾祸，我知道这是你不想看到的。我必须回汤城一趟，此行离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见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武炎屏息等待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回答，他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我懂了。你不愿跟我走也是对的。此行回汤城局势凶险，说实话，我也没有信心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再见到你。”
“……”
武炎鼓起勇气，最后问道：“冷寒，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武炎却也不意外，“我明白，我对你那么糟，你讨厌我也是应该。”
“……”
“我要走了，若是此次能够闯过一劫，我必会回来找你，那时你要对如何处置我都依你，直到你出够了气肯原谅我为止，到时候只求你能重新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若是我回不来，”武炎顿了顿，试图找到合适的措辞，却发觉此情此境，没有什么措辞是合适的，“若是我回不来，汤城易主，我恐怕也没有力量再保护章家村不受侵扰，你便通知村里人尽早南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待局势稳定，再做其他打算。你身体不好，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对方又能够真心待你，不如就定下来，相互照顾，也能有个依靠。”
“……”
想到也许这一别之后再难相见，武炎只觉心如刀绞，他不甘心，哪怕冷寒能给他半点回应，他也能够走的安心，于是武炎再度尝试，半开玩笑的问道：“我会一直想着你，你可不可以也偶尔想想我？”
“……”
还是没能等来任何回应，武炎只得罢手。他最后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子，在冷寒的额侧轻啄一吻，“我走了，保重。”
冷寒听着武炎的脚步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丝毫月光都看不到，武炎终于走了，却是在他没有想象到的情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