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雪域的冬天一向是寒冷的,往往夏天刚过,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变成金黄从干瘪枯旧的枝头上簌簌的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便裹挟着死灰色的沙尘从远方大刀阔斧的杀来。让人有一种前一刻还在天堂里灯红酒绿肆意挥霍享尽一切荣华富贵下一刻却陡然跌落万丈深渊忍受无数蚁虫弑身的错觉。不过,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比起汗流浃背潮湿晦涩的夏天,我更喜欢冬日的空旷辽远,虽然一望无际的死寂会让我莫名的伤感很久。
当日,我趁着师傅去心内科紧急会诊的机会,放下手中折磨了我近一天的病例偷偷地溜出了医师值班室,那一刻,我犹如小时候偷了邻居家菜园子的苹果却害怕被发现一样,一路狂奔不止。
好不容易跑到医院门口,我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白大衣换上便装,就瞅到对面人民广场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尽管好些时候没见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干瘦的身体,稀薄的因营养不良而微微泛黄的头发以及特立独行的站姿,是任何人都模仿不出来的。
“嘿,钟善之,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隔着马路冲他打招呼,四下瞅了瞅,见没有过往的车辆,换了衣服迅速向他跑去。
钟善之是我的小学同学,因为当年我们的村子异常的贫困,整个学校还没有现在一所普通学校的操场一半大,而班里仅有的九个人当中只有三个男生,所以我们几个之间的关系特别好,即便在小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可在放假后还是会黏在一起想着法子找乐子。
“咦,辰逸啊!真是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微微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又迅速地别过了脑袋。在他望向我时,我分明看到那双黑色如玛瑙般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心不在焉,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忧伤,好像一朵没有生命气息的黑色玫瑰。
我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由有些诧异,要知道,钟善之是我们三个男生之中最为平和的一个,虽然我外表看上去也如他一般一副人蓄无害的样子,但心里面常常万马奔腾喊杀震天,至于另一个,名叫蒋泽,是名副其实的害群之马,什么危险他干什么,所以在小的时候我与钟善之跟着他没少受过父母的责骂。
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个闲着无聊,在街上闲逛时恰好看到一户人家的墙头上放着几个防盗的玻璃瓶,蒋泽眼珠子一转,拍着我俩的肩膀,说道:“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我有一个提议,你们看怎么样。”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口中的提议一定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至于钟善之,蒋泽直接将他忽略了,因为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是桌子上的一只水杯,无论旁人吵的多厉害,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蒋泽见我俩没有说话,四下看了看,悄声道:“看到那堵墙上的瓶子了吗?我的提议就是在一定的距离上用石子去砸,看谁能将它砸下来。”
“砸下来干嘛?”钟善之看了一眼那几个瓶子,疑惑的问。
“这个吗......”蒋泽瞥了一眼钟善之,摸了摸下巴,半晌后不耐烦地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砸还是不砸,不砸的话就在一旁看着。”
“我.......”
“看你那出息。以后谁会嫁给你。”蒋泽狠狠瞪了一眼钟善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就在我冥思娶媳妇与砸不砸瓶子之间的隐藏联系时,蒋泽已经从地上随意拾起了一块石子,掂了掂后猛地朝墙头的瓶子掷了过去。
“盯”的一声脆响,石子稳稳的砸在了瓶子的中部,那瓶子微微晃了晃,向院内摔去,发出“啪”的一声。
“耶。”蒋泽狠狠挥了挥手右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看向我们两个。
钟善之依然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似的,我却看的心痒痒的,似乎有一团火在我的胸腔里熊熊燃烧着,令我灼热不安,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蒋泽运气,我刚刚拾起石子还没来的及扔出去,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就打开大门冲了出来,恰好看到了我手里的石子。她尖叫一声,红着眼睛向我冲来。
“我靠,蒋泽,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她家没人么。”我见状拔腿就跑,冲蒋泽怒吼道。
“我什么时候说她家没人了。”蒋泽也是一幅懊恼的样子,紧紧的跟在我身后。
“算了,算了,先跑吧。”慌乱中我摆了摆手,脚下加速,隐隐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我俩累的气喘如牛,到了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我扭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追来,一把拽住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的蒋泽,说:“别......别跑了,那女人没有追来。”
“啊,是吗?”蒋泽闻言,扭头望了望身后,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怒道,“那女人也真是的,不就是个破瓶子吗?她还留着腌酸菜用?用得着那么生气嘛,像只老虎似的。”
“谁知道呢?对了,我听说前几天她家被人偷了.......”我想了想,开口道。
“她家被偷了关我们鸟事,”蒋泽拾起一块石子发泄似的扔了出去,扭头看了看,疑惑道,“咦,善之那块木头呢?”
“他没跟过来吗?”我向四周扫了扫,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你们是在找我吗?”
就在我与蒋泽寻思着善之去哪了的时候,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循声望去,钟善之一脸狼狈的站在我们身后,右脸红红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巴掌的形状。
“我靠,善之,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么担心你。”蒋泽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扬起一地灰尘,说。
“担心我?开玩笑吧,将我一个人丢在那也叫担心我。”钟善之冷笑。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不跑怪得了谁。”蒋泽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
“明明是你惹得祸,如果不是你非要玩那个什么砸瓶子的破游戏,那女人也不会追出来并找到我家去,我父亲也不会打我一巴掌。”
蒋泽一怔,看着钟善之肿起的半边脸,抿了抿嘴唇,沉默半晌,道:“活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啊,哪里不好跑,偏偏往你家跑。”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钟善之红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隐隐有着泪光浮现,上前几步吼道。
“活该,我就说怎么啦。活该,活该,你就是活该。”蒋泽毫不示弱,走上前去几乎贴到了钟善之的脸。
“你......你.......”钟善之后退几步,指着蒋泽你了半天,猛地从地上摸起了一块板砖,吼道,“老子今天拍死你。”
我见情势不对,连忙上前劝道,“善之,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兄弟,用得着这样吗?”然后冲蒋泽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跑。
蒋泽愣了一会,显然有些诧异一向温柔可亲较为胆怯的钟善之会做出如此举动,但还好他反应不慢,看了我一眼,拔腿就跑。
“辰逸,你给我滚开,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为什么要我们给他擦屁股。”钟善之力气大的吓人,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提着板砖快步追了过去。
我摸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二人一追一逃,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慌忙跟在了后面。
钟善之一连追了两个小时,最后蒋泽实在累的不行了,瘫软在地对着身后脸不红心不跳的善之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了,算我不对,但你.......你也实在蠢了点啊,哪里不好跑偏偏往你家跑,咱村子就这么一丁点大,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儿子。”
钟善之没有说话,黑着脸一步一步的走到蒋泽面前,举起了手里的板砖,就在我们两人认为他要砸下去时,他却只是虚晃了两下,将手里的板砖狠狠的丢了出去,走到一边坐了下来,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我与蒋泽看着他这副模样,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由此便可以看出,钟善之人如其名,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即使受尽委屈,也不愿意将它撩拨到别人身上。
“你就是莫辰逸?”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微微一顿,这才发现在钟善之的斜对面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白色短靴,一头乌黑的长发懒散的搭在她的肩头。我望向她的时候,她也正好看着我,见我看她,微微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缓缓在她的嘴角浮现。
“你是......”我有些失神,半晌后疑惑道。
“我?我是莫秋霜的朋友,也是他......”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钟善之,目光有些复杂,“还算是朋友罢。”
“啊?”我听着她有些莫名的自我介绍,看向了钟善之,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抖了抖,虽然极其轻微,但还是被我擦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