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 / 1)
他的人品、才学,都堪匹配。
我还是向房选说出了自己的犹豫:“先时,邵雅已同我谈过此事。她说,无论门第出身,只求良人。然而我的舅母,却应当是不愿她嫁人为继室的。你也知道,我有亏欠于表姐,必不愿她受任何委屈。”
然而房选却不以为然,作画的手都不曾停滞,眉目凝如远山。“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己。邵雅若自己欢喜,我们旁人自然不当阻拦。谢夫人那里,你自然有办法。然而此事未备,在于邵雅自己是否有此心。自从你上次提起,我反复思量,朝中才俊堪匹配邵雅之人中,惟希文最可依靠。只望他二人有缘,才有后话。”
我听了也稍许释怀,只得点头同意,“如此,我们便找个机会撮合他二人,若是邵雅愿意,谢家那里我自然有办法从中斡旋。”
我忽然想起,希文之母钱夫人也是出身谢氏,若是同族,也是更近了一层,不会太难。
希文近日于行宫服侍父母,并辅助政事。我们当即决定派人回城去谢家,请邵雅前来伴驾。
而我们生活惬意,我的乳母韦尚宫却如临大敌。因进十月里之后,我一向准时的月事并未如常来临。她满心以为我已经怀孕,然而于此事上我的意见却很保守。近来心绪不稳,身体节律又低垂,便是不准时也是有的。而且我并未有任何初孕应有的反应。更让我们无奈的是,这时候并不好请太医,即便是滑脉,也无法诊出。所以我甚至并未告诉房选,免得叫他空欢喜一场。
但韦尚宫却一口咬定“一定是有了”。我们虽然不曾张扬出去,她百日眉目间都是喜色,本来已不大管我起居上的事,近来却事事躬亲,唯恐六尚内人们不周到。
我心里也很忐忑,原来期盼已久的事,在这不过一月之间,几乎都实现了。幸福来得过于顺遂,也过于安宁。
快十一月的时候,太医王承才告诉韦尚宫,令她注意万岁“起居饮食”,却仍未道破。他知道,我有孕关系甚大可至龙脉国运,又是不好张扬的事,不能请众御医会诊。我告诉韦尚宫,此事内外一律紧锁消息,勿令得知。
原来多只想着要一个孩子,或是几个孩子,却不曾想过怀孕之后的问题。在宫里怀孕,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何况还有生产。我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到了十一月中旬,我才觉得每日昏沉,诸多不适。王承这才向我说,当是喜脉无疑。
晚间,我将此事告诉房选的时候,他连眉都不成抬一下,侧身便睡。我不明白哪里惹了他不高兴,抱住他腰贴在他背上,他仍然一动不动。直至我从他身上翻过去,嘭地落在他眼前。他才慌忙托住我。
“既然知道有了孩子,还这样莽撞。”他话语虽是责备,却满怀忧心。
我翘起嘴嘟囔起来:“看你还故作镇定。”
房选低下头无奈地笑,一手地抚摸我还很平坦的小腹:“我们每日在一起,我就是再不懂,也多少有些知觉。你只看我最近不大碰你。却不知,自从上次你说困开始,我怕你多想,夜夜在你安睡之后为你请脉。前些日子还不明显,这几日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当是喜脉无疑。你此时告诉我,还要我作出惊喜之状,委实有些困难。我只盼你自己端着些,不要如昨日那般哭哭笑笑。”
他顿了许久,才蓦然捧住我的脸从眼睑亲到下颚,道:“罢了,我很开心,昭和,我真的很开心。”
☆、第102章
第102章
自漠北之战大捷后,顺、安二王遣王子来质,朝中祭天告祖之声便不绝于耳。我心里知道,漠北之战带来的绝不是永久的和平,本不欲高彰其事。然而,国孝方除,朝上并无什么喜事,虽自知揣着一个天大的喜事,但不愿别人折了他的福寿去,只得转移些朝中人的目光。他们既要告祭,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了头。
很快,朝中议礼,礼部拟出了一套关于告祭的行章规矩来。其中有一项,就是大射。
父皇恢复中华不久,新朝初立,礼制未备,凡行事均讲究议礼。即以上古周礼为蓝本,详考历朝礼制,制定各种礼仪的细节。但是毕竟立国不过二三十年,又连年兵荒马乱,接着就是两次国丧。所以从未举行过大射礼。
大射礼是“四射”中最隆重的一种礼仪,原为祭祀择士而射。然而历代演变之后,则成为大祭之前一种固定的礼仪,其详情也从“天子择士而射”,改为了“天子大射”。
这件事早在我们去汤泉行宫之前就定下了,太常寺一连一二月都在忙这件事。回到宫中,已是腊月,离本来议定的大射礼日子不过五六天,然而我这时被确认怀孕。
那日,房选亲口承认早已知道我有身孕之事,当日虽然很安闲的样子,早早归置。然而第二日却无人叫我早朝,清荷是我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底细,一向是她叫起。
我只觉得奇怪,却还是拢了拢头发坐起身来。
不想房选几乎也立刻做起来,伸手一按我肩膀,道:“这就醒了?”
我揉揉眼睛,拨开帐幔踢上鞋子,道:“日日卯初起,都快二十年了,如今是想睡也就难安枕。”我这倒不曾说错,上了学开始就是卯初起身,即便是休息日也准时醒来。除去婚后极少的几次晏起,那都是为了将就房选。
说起来,平素他倒是好眠的人。
此时清荷见我醒了,转身去叫内人们。室内尚无人,我便捂着嘴惊讶地笑房选,仔仔细细地在熹微的晨光中将他的脸看遍。笑道:“殿下,你不会是高兴得一夜不曾睡吧?”
他轻咳一声,尔后侧过脸,仓促道:“那倒不曾,不过辗转难安罢了,也不是怕碰着你么?”
此时他也坐到床沿来,他的鞋整齐地放在踏板上,他艰难地自己穿上了,我看着他的动作道:“你昨夜不曾好眠,我替你告假吧,今日不必去了。身体要紧。”
他摆首,站起来,此时内人们鱼贯进来了,内使为他披上一个斗篷,引着他到梢间去穿衣洗漱,房选回首拒绝我道:“不必,无事告假,教你难为。”
我摇摇头,知道他本来的意思,无奈这里并不好说出,只由着他去。
上朝一向是戴龙冠,淡淡描眉点唇便是了,从不严妆,因此收拾得也快。出门前,清荷仔仔细细地替我笼上围脖,又将我的手收进斗篷里的手抄,戴上风帽。再盯着我喝了玫瑰花露。被她摆弄得如同木偶,终于完毕,才许我坐上御辇。御辇没有封顶,无论春暖冬寒都是一样的配制,雨雪天披雨衣。被人抬着走在宫道里,腊月里最冷的时候,寒风袭上脸,我一下次清醒过来。
手抄正按在肚子上,心里默默地盘算起来。最早该是重阳节前的事儿,那么孩子大概会在六月初落地。那正是最热的时候,好在这一年里朝中大概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太医、接生婆婆、奶妈这些事儿,至于布置产房这些事儿自然有韦尚宫、尹宫正等人料理妥当。然后我仔细过了一遍,宫里人本来就不多,主子更是除了我和房选在没有旁人,能让我树敌的本来不多,只要小心李延吉那一脉就是了。但是内外总得仔仔细细起来,我不想出一点儿差池……
养心殿里都是跟着我久的,当时我和房选结婚,他一个人也没有带来。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明不白的忐忑。虽知道所有事儿都有人给我料理好,总比不得事事躬亲来的安心。罢了,我想是身体出了状况,心智也有些不妥,过两日得请钱慧进来陪我说话,她是这方面的行家,听听总是没错的。
正想着,御辇就停了,已到了奉天殿,本来到这里下辇,皇帝从门廊子绕前面门上过去升座,百官必已在奉天门下排班站定。谁料御辇刚停,房选即开口吩咐道:“昨儿夜里下了雪,不好走,抬进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御辇才又起来。本来我们说定了,不关朝政上的事,尤其是内臣内人们面前,都是他说了算。便是有什么不妥当,我也不会拂了他面子的。何况我心里知道,他是担心我呢。当然一应具他吩咐行事。
奉天门后下辇升座,百官政事奏闻,大事咸使闻之。
下朝回了养心殿,房选一边看着内人们为我除去斗篷风帽,问我身体情况。
“都挺好的,用膳吧。”我们如今都是早朝后用早膳。
典衣的内人们退出去,身边只剩下清荷,她叉手而立若透明人,我和房选才有了些的时光。他走过来捏了捏我的手,道:“怎么还是这样凉。”
我一缩,嘟囔道:“你自己不比我还凉?外面那样的天气就是裹得再紧,哪有不吹风的。这才刚进来,哪能马上暖了手呢?话说起来,从前不见你这样嘘寒问暖的,现在倒是大的小的近的远的都来了……”
他哑然失笑,顺势把我拉进怀里,额头抵在跷瘠的龙冠点翠上,无奈道:“我不过问一句,你和我说了这些。”
我忙扶着头逃开,叫道:“唉哟,脖子要折了。”本来龙冠就重,顶着不易,这会子他又是抱又是抵,不意歪斜了,当然要伸着脖子去接。他大惊失色,忙揽住我的腰,一手接下摇摇欲坠的龙冠,几乎抛给清荷。我头上一轻,顿时松快了,搂着他的脖子笑:“这样舒服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更是无奈:“要这样作弄我。”
我抬手拭了拭他的鼻头,轻笑道:“都出汗了呢。”
我见他面色因为紧张而略略潮红,鼻子上除了一层薄汗,显得很是具有人气。从前的房选……性子也温润,然而他的温润同旁人的不同,便是笑脸站着,也能让人觉察出高高在上的疏离来。那种难以言喻的矜持与气度,旁人说他“皎皎天上月,皑皑山巅雪”,当真是一言以蔽之。
眼下他穿着朱红的衮龙袍,若是端然站着仍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然而他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就现出反常的样子来。
半晌,我才拍拍他的手,让他松开我。
他负手而立,对我开口道:“昭和,我想取消大射礼。”
☆、第103章
第103章
我将房选仔细打量,才发现他不似在玩笑。此时距大射礼不过几日光景,朝中那派老顽固们一向认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已定下的大射礼,又怎能轻易变动呢?
眼下无人,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向房选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的身体?其实无妨,所谓大射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搭弓架箭的事儿,我五六岁始就惯熟的……哪能有什么事儿呢?”
房选微笑,轻叹道:“我自然知道弯弓射箭是难不倒你的。只是,我们南方一旦妇人有身孕,连剪刀针线都不许拿,你要碰利器,口彩不好。虽知大射是礼制,但我确实不愿你有丝毫的不好。”
我摇了摇头,道:“始政,你担忧的并不是这个。”
房选深深望了我一眼,沉默良久。说话间,我摊开手让清荷解去朝服,换上丝绵袄裙,顿时轻松不少。
我何尝不知,他不是陆云修,又怎会在意什么“口彩”。他真正担心的是我的身体,我们不愿在早期使内外皆知此事,自然必须慎之又慎。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谁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确实是我谨小慎微了,但我实在不愿一丝一毫的冒险。”他见我良久不语,重复了一遍,抬手理了理我裙上系带,正红的石榴缠枝交叠而下,煌煌的,十分醒目。
我笑了笑,房选放开手,只听我道:“我知道了,此事我来处理即可。”
房选这才点了点头,在餐桌边宽坐下来。清荷见之,立刻叠声向外传掌,示意进膳。我也方欲坐下,清荷连忙来扶,我轻轻推开她,笑道:“哪里就要这样了。”
清荷叉手立着,回道:“万岁平素最是平易近人,鲜少驱奴唤婢,凡自可者皆事事躬亲。但韦尚宫交代了,此时今非昔比,往日是万岁的仁德,若如今我们不小心伺候,就是为人臣下的不忠不义。请万岁谅解。”
她说得正经,我只能哑然失笑。回眸望向房选,他也恰端正地注视着我,我机会为这种非同小可的关注尴尬起来。从他悠长而带着隐隐担忧的注视中,我几次无言以对,房选盼望这个孩子太久,所以他必须无恙。整个朝廷也盼这个孩子太久,今年漠北大捷,我声望愈重才无人敢提,往年皇帝的子嗣问题可是每有闲暇论列时必备的话题。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好歹,外界不知还可,对房选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
我摸了摸肚子,惆怅起来。忽然想起从前钱慧对我说,其实她怀孕时也会担忧,特别是第一个孩子,前面三个月担心小产,几乎不敢下床,后来又担心孩子有畸症,最后几个月还担心孩子早产先天不足……我极少有怕的时候,近来却越来越觉得不安。若是朝堂上的事,多半翻翻故纸堆就可以解决。即便是有棘手的,放手一搏,我多能取胜。然而我肚子里这个,只顾让我一个人向前一步步踏去,最前面一片漆黑似地,难以捉摸。
房选轻咳了一声,道:“我看你明明每天想睡,却还是挣扎着卯初起身上朝。我看能不能将朝会时间改一改,毕竟从前历朝历代,也不是每位圣明之君都是卯正上朝……”
我摇摇头,只见尚膳监的内臣们顶着曲柄小黄伞的餐盘转过插屏而来,遂住了口。待内臣们布膳毕,退将出去,我才向房选道:“我朝立国三十年,早朝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