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离京(1)(1 / 1)
第四十一章
我与怀梁的最后几句对话,在他的一片沉默中结束。
“怀梁,朕曾有诺于司饰内人卫氏,无论如何护你周全。”
这也是我最后能够为他做的事。
然后我让怀梁退下,并令清莲、清荷入内服侍。清莲明显对我褪去的衣衫和略显凌乱的床榻感到诧异,但她却没有多言,只是与清荷一同沉默着服侍我沐浴著衣。
夕颜夜妆,清荷将满头青丝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云鬓松松挽就,髻上斜插一簇玉簪花,宝穗夜光琉璃掩映,如同傍晚时分河上浮光跃金的闪烁。淡眉轻描,缓点绛唇。装束毕,清莲清荷二人知我此时并非可以玩笑的时候,遂双手交叠轻按于腰侧,微俯身却行欲退。我却出言唤道:“清莲。”
清莲微微抬首,语气是不同往日的矜持镇定:“妾在。”
我缓缓一叹,继而道:“自崔尚病故,南京只剩下两个年老的守备太监。朕有意令怀梁往南京领镇守太监一职。他于你,亦师亦友。你对他的心思,朕也多少知道一些。咱们虽名为主仆,往常却并无什么拘束。所以朕问你,只需平心静气地回答即可。”
我顿了顿,清莲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惊慌。
我续道:“朕想问你,如果让你与怀梁结为夫妻,同去南京,你是否愿意?你不必顾虑朕的意思,如果不愿,朕就当做从未问过此时,待你如常。”
清莲垂着眼睛,嘴唇轻轻一抿,仿佛陷入了权衡与沉思。我心里微微一叹,何尝不知对于清莲这样正常的年轻女子来说,成婚生子是多么重要的事。但为了怀梁,我又无可抑制地自私起来。
半晌,清莲终于开口道:“妾方入宫时即知,南京镇守是司礼监之职,属外官衙门。吴先生是御用监掌印,宫内起居注官,万岁的内臣。万岁怎么会派他去南京呢?”
我一愣,并未料到清莲一开口即是怀梁的安危。
我不知以何言相对,只能默然。
清莲又道:“万岁是厌倦吴先生了吗?抑或是吴先生失宠于万岁?”
她言辞尖利,如同往日。我只能轻轻一叹:“清莲,没有。朕只问你愿不愿意去南京。和怀梁在一起?”
此时清莲抬首看我,灯光映着她年轻稚嫩的脸,她眼中已有泪意:“万岁,吴先生的愿望是留在京中,留在您身边啊!如果您厌倦了他,将他贬谪到南京去,无论是多么高的官位,他都会死的。他会死的!”
清莲话至末梢,已带着哭腔,低低叫出来。清荷已经拉住她。
我心中不忍,微微偏过头,却还是强迫自己以略具威严的声音道:“朕何尝不知?……朕这么做,自有朕的理由。”
清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荷亦随她跪下。清莲恭恭敬敬地向我一叩首,方抬起脸来道:“万岁。您的悲喜,是吴先生每日生活的全部。寻常男子希图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而吴先生却以您为他一生的事业。对于您来说,他就是一炷清香,常伴在您身边,不喜时就可以熄灭。但他生命的全部均为您而燃烧,只为您身边多一缕香气……寸寸成灰,甚至不能求您不辜负。他说,您的一点点不开心,就是他的痛苦。但他的痛苦,却是我的椎心之痛啊!”
泪水顺着清莲的脸庞滑落,她脸上还带着胭脂,形容诡异而凄切。她虽推开清荷的阻止,奋力大声地控诉我,语气中的决然却仍令我羞愧和恻然。
我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主仆相对,半晌无言。
还是清荷起身,取了绢子为我拭去泪痕。我定神良久,方对仍跪在地上的清莲道:“怀梁留在宫中,朕无法保全他的性命。令他去南京,是无可奈何之举。若非如此,朕又怎会忍着连心之痛,自断数指?朕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之所以隐而不发,是希望你随着年岁渐长断绝这份心思,嫁人生子。然而朕知怀梁此去南京,心中的痛苦,才自私地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南京,朕也不改之前的决定。不过多派些人看着他罢了。你自去思索罢。”
清莲忽然瞪大眼睛看我,眼神中满是不信,似未料我竟如此绝情。
终于,她再次俯身叩首,“妾,愿意随吴先生去南京。但妾不要名分,只求陪伴在他身边。”
我略一思索,已有几分倦然。遂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怀梁是宦官,你今后必然会承受许多轻视的目光,你可想好了?”
清莲惨然一笑,道:“若非万岁,妾怎有机会陪伴在所爱之人身边。世间冷暖又有何惧?”
我无力去追究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顿了顿,道:“如此甚好。朕也会在南内为你安排高品内人之职,至于你和怀梁,朕不管。只是望你,能让内臣快乐一些。”
清莲面无表情道:“万岁还认为吴先生可以有快乐吗?”
……
当夜,我就写了一份手谕给司礼监掌印李延吉,任命中官内使吴怀梁为南京镇守太监,即日赴任。
第二日清早,即是我与房选启程去汤泉行宫的日子。李延吉拦下我的车驾,请求送怀梁去南京,我并未拒绝。只是我问道:“李先生,内臣可曾请求来朕处辞行?”
李延吉身着一袭云肩曳撒,在萧瑟的秋风中向我微微躬身道:“回万岁,怀梁略有不适,恐病气伤害龙体,故请臣代为辞行。”
我微微颔首,并未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也兴许我们之间,不见本比见好。
李延吉待我一贯恭谨。此时,他眉目虽已衰老,却仍可见年轻时的意气与风采。我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望见多年之后的怀梁。
他对于怀梁,是并不掩饰的同情。
宫闱中许多事,就如同小小的火焰,倍令人郑重待之。一着不慎,即可能因一秉烛火之故,将三大殿烧成一片废墟。所以宫廷中的人,往往连一星半点的余烬,也要狠狠踏灭。
我展颜一笑,向李延吉道:“李先生路上多加珍重,不要耽搁,早些回京。”
李延吉躬身道是。
御驾起,房选仍旧与我同车。
他靠着车窗假寐,剪影在一片秋色中清晰而俊美。
我轻轻靠过去,他伸出手揽住我。只听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都过去了。”
我顿时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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