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暗涌（1 / 1）
二零一一年五月，苏天明去世。
“瑾月，你们课程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
“嗯，还剩下很少了，差不多都是自习了。”
“那我带你回C市玩儿几天吧，正好我要回去处理些事情，我舍不得和你分开。”苏行轻轻地抚着苏瑾月的头发，这几年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前段时间说自己一直黑直发看起来不成熟，于是跑去烫了个栗色的卷发。
其实在苏行眼里，她怎么样都是好的。黑直发看起来纯真可爱，栗色卷发看起来妩媚动人。哪一种样子，都让他爱不够。
看着现在还一无所知的她，不知道一会儿到家以后会是何种的伤心。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想要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苏瑾月总觉得苏行今天有一点怪怪的，但是又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眯着一双眼睛探照灯似的盯着他，他也没像平时那样捏自己的脸，只是用一贯宠溺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牵起了她的手，牢牢握住。
“走吧。”
“我还没收拾行李。”
“夏天的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也有。”
“哦。”
这几年，在B市与C市之间来来往往很多次了。渐渐说不清楚最初的那种心情，B市可以和苏行一起过简单的小日子，C市可以和爸妈过舒心的懒日子，都让她十分珍惜。
出了机场家里的司机就已经在等他们了。苏家的司机已经在他们家做了近三十年了，大家从不把他当外人，他也从不需要叫这些孩子们少爷小姐的，都是称呼名字，倒反而显得亲切。
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整张脸上带着一种严肃却又悲伤的表情。
好像有了某种预感，苏瑾月心里“咯噔”一声。
苏行仍然和平时一样细心地帮她打开车门，护着她坐好才上车。以前回到C市，他们两人从不明目张胆地过分亲密接触，可是今天他却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力道之大，甚至险些无法控制。
“苏行！是不是出事了？”被苏行牵着的手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心里很清楚，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爸爸出事了！
“我长大了，承受得住！”
终究还是要知道，既然她做好了准备，苏行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六爷爷，昨天晚上去世了。”
“啪，啪，啪……”苏瑾月死死咬住嘴唇，一点也没有出声，可是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落下。一滴……一滴……灼伤了苏行的手背，烫伤了他的心。可是，他却无法分担她的忧伤。
将她僵硬的身子揽在自己胸前，不断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犹如在哄着一个哭泣的婴儿。
车子停在大门口，时隔一年，当苏瑾月再次看到苏家老宅入目雪白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站在门口的众人听到动静都连忙过来安慰她，却反而大家都哭在了一起。那样的气氛，那样的场面，纵使清冷坚强如苏行，也忍不住哽咽着流下了泪水。
从今以后，真心疼爱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苏天明去世，除了苏瑾月和李芝兰伤心欲绝、深受打击之外，还有几个人也倍受打击，那就是苏家几兄弟。
两年之内已经相继走了两个，几十年相扶相携之情，一生血脉亲情就都了结了。尤其是身为老大一直含辛茹苦照顾着弟弟们的苏天辰，更是一蹶不振。
在这种非常时期，苏天明的后事处理得尤为隆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苏天明去世后，他的股份将由李芝兰和苏瑾月来继承。心里各有计较，谁也不愿意让谁占了好处，纷纷出面以苏天明没有儿子为由，帮着李芝兰和苏瑾月迎来送往，跪拜叩首。苏行看着表现尤为出色的几人，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
苏瑾月自从回到C市开始就没怎么吃饭，每天不是陪着李芝兰流泪就是强忍着接待前来见礼的人。一身黑色的衣裤，高高绑起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愈加楚楚可怜。苏行不放心她，很多时候又抽不开身，只能和苏唐轮流着照看她。
“瑾月，你多少要吃点儿饭啊！”平时嘻嘻哈哈闹惯了的苏唐也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放心。
“苏唐，我真的吃不下。”伸手推开苏唐递到面前的饭菜，尽管已经三天了，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从小就疼爱自己的爸爸就不在了。明明他将自己抱起来扔过头顶，笑着叫自己小公主都好像还在昨天。明明他才对自己说他的宝贝小公主要嫁给对她最好的人……明明还有很多遗憾，她还没有勇气告诉他她已经和苏行在一起了，她还想总有一天她可以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苏行。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叹了一口气，看着那蛾眉紧拧的可怜样，忍不住心疼起来。不过短短三天，她已经迅速消瘦了下来，两只眼睛也因为总是不断地哭泣而红肿，整个人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我来吧，你去前面帮忙照看一下。”再过一会儿，又要去守灵了，这样一直不吃饭，怎么承受得了。
“嗯，她总该是要听你的话的，我先出去。”苏唐又看了看苏瑾月，最终却只能满是无奈地拍了拍苏行的肩膀。然后体贴地轻轻将门掩上，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去了灵堂。
所有的心疼，所有的怜爱，所有的疼惜都化作了一个无声的拥抱。轻轻将她的头揽到肩上，摸到那细细突出的骨头，苏行心里又是一疼，整个人也变得愁眉不展。
“瑾月，你什么都可以交给我，我什么都可以帮你解决，但我只有一个条件：珍惜自己，照顾自己。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你哭也哭过了，伤心也伤心过了，六爷爷再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但是你却还延续着他和六奶奶全部的期待和希望。你，就是六奶奶现在全部坚强下去的信仰！”
感觉到肩头被狠狠咬了一口，抱着自己的手臂也陡然用力，苏行却反而放松了下来。五月的夜晚，知了声声催着夏天，空气闷热得仿若凝固。
被一股血腥的铁锈气息惊醒的苏瑾月，终于抬起了头，将眼泪全都糊在了苏行的衣服上，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了饭。
苏天明的葬礼是在他去世后的第五天，墓地前黑压压一片。天气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闷热，仿佛是想看看谁先喘不过气。苏瑾月和李芝兰站在第一排，孤儿寡母显得异常单薄。苏家四兄弟站在第二排，因为苏天辰身体不适，便由苏行搀扶着行礼。其他一干人等依次站在后面。
墓碑上的苏天明笑容亲切温暖，风华正茂，如今却躺在了冰冷的方寸之地，看得大家不由心生触动。
空气，更加沉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