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盛会(1 / 1)
很可惜,一心要绽放的何博士,今晚没有任何机会。
青竹和暖暖几个姑娘因为弄得太晚,干脆在旁边的酒店住下,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
雪白的客厅里,刚晋升为男朋友的何博士,孤独地对着墙上的小太叹气,像棵大号的辣白菜,虽然品质火辣开胃,但卖相非常蔫吧。
青竹用手机和他视频,让他去衣柜里拿一件换穿的套装,明天带给她。
原来她下午说的“I wanna go surfing with you tonight……”,是实打实的连线。
没有比喻义,没有引申义。
更不算调情……
何时不得不一声长叹,去找那件套装。
青竹的衣柜向来没章法,春夏秋冬的衣服混搭乱挂。鉴于衣柜里地雷太多,往常何时从不敢收拾她的衣柜,几乎都没打开过。
何时拿走她指定的黑西服,黑西裤,条纹白衬衫。装袋的时候,里面忽然掉出一件小裙子。
那黑色的连衣裙真的小啊……穿在身上绝对会曲线毕露。
而且,领口太低,裙摆太短!
韩竹子,你要敢穿这个出去见人,跟你没完!
当然……穿给自己男朋友看看,还是相当可以的。
何博士认真按照逻辑线思考了一下,把裙子放进了自己衣柜,又亲自出去街上走了一圈,半夜拎回来一个大盒子,算是用明天的希望稍稍弥补了今晚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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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创》年会终于开幕。
上午市长亲自出席,于是带来了大小一串官员。
浩浩荡荡的一群官,严格按级别坐下,照相,揭牌仪式,再点缀上两个欧洲的高鼻子白皮肤专家,虽然没讲出来什么干货,但配上同传,显得会议的逼格特别高。
董成是上午的会务执行,各个环节处理得滴水不漏,大小领导满意离去,像阵匆忙的风。
何时一早就在找青竹,问了一圈会务人员,好容易在酒店长城社区分会场的背景架下找到了她。
青竹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急事,正在协调一大串事务,手机对讲机同时开,看见何时也只够接过衣服袋子,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跟他说。
好容易等她那边挂了电话,何时拉住她,问什么可以帮忙的。
青竹笑道:“何总,今天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负责会务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工作现场——都能处理的,相信我!”
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青竹就这么脚下带风地离开,把何时晾在那里,西北凉风吹。
混蛋,今天居然不是他女朋友……
还叫男朋友“何总”!
韩竹子,还想不想过了?
何时刚要积攒寒冰之气,恰巧暖暖从旁边路过,过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是聂海昨晚跟程空和余寒江去喝酒,估计是三人聊开了,早上特意找了几家风投基金参与,下午要举行联合签约仪式,青竹必须在5个小时之内做好签约背景台,并且临时安排一系列签约流程,领导观众媒体,一个都不能少。
暖暖解释完也急匆匆跑掉,一副脚不沾地的样子。
三家公司签约的事何时当然清楚,可是不知道三位掌门人居然这么急不可待,好像专门在给青竹设置考验的难题。
果然都是不靠谱的家伙,瞎折腾人!
何时想起青竹之前说过的话。
——我是隐形的,你要是看到我,说明会务出问题了。
果然出问题了,今天是青竹的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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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青竹决定自己承担这一切挑战,他必须尊重她。
如今唯一能做的,是未创这边的分会不要出任何问题,让她可以全力以赴处理签约仪式的事。
何时再懒得去听外国老头忽悠人,转身去了未创的会场,那边田宾他们见自家老大居然来这么早,倒是个个精神振奋,转得像陀螺一般。
新品展示发布的环节实地演练了一遍,非常顺利。
午间,青竹依旧不见。
下午1点半,分会签到开始,未创的会场挤满了人,会务组临时在后面加了三排座位都不够坐。
何时被余寒江拉着,和一群男的女的嘉宾寒暄应酬,之后便是新品发布,以及何时的演讲环节。
也许是因为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青竹的影子,何时特别用心感受会议的流程安排和衔接,发现在嘉宾观众有需要的任何细节,都会有工作人员恰到好处地出现,安排引导,不动声色,一切水到渠成。
何时上台前,余寒江特地走过来,对他笑道:“Hoson,今天感觉如何?”
何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以余寒江对何时的了解,很清楚这个天才在面对人群的时候,会有比较明显的不舒适感。
人越多,越不舒服。
并不是害怕或恐惧,而是反感和厌恶。
何时讨厌陌生人群,从生理到心理,都是这样。
刚去美国的时候,这位天才比同学的年龄小很多,并以性格孤僻出名。他可以一个人在实验室和机器呆一个月,却不愿意出席简单的Party,哪怕那种场合只有不到20人。
余寒江明白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因此哈佛的时候他曾经逼何时练习了挺长一段时间。还好何时的情况不算严重,他如今演讲完全正常。
两人的特训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日子,余寒江曾经把何时拉到公园,和各种人交谈,也曾带他去酒吧,面对喧闹的客人弹唱中国民歌。
那两年是这对挚友专属的时光,余寒江绝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每次何时演讲前,余寒江习惯都要跟他说说话,拍拍掌,如同一个鼓励的心理暗示。
今天,余寒江照例向何时伸出手去,不料何时冲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今天有人和我站在一起。”
然后,余寒江看着何时拿着麦克风从容走上舞台,射灯光束下,独自面对将近300人的观众。
余寒江的手停在半空,很久都没有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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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何时独自站在偌大的舞台上,面对黑压压的人头,不曾感到一丝一毫的厌恶和压力。
因为他的竹子,无处不在。
在今天的这个舞台上,他并不孤独。
也许,头上的这束雪白的光照过来,是她下达的指令……
也许,她就站在人群中,微笑着,情意绵绵地望着他……
也许,青竹就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何时用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姿态和语调,介绍了今天发布的新品翻译手机。
他就像在给青竹讲解。
没有高深的技术词汇和繁杂的数据,何时用了很多比喻,生动贴切,妙趣横生。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暖和。
层层积雪融化成了淙淙春水。
一贯的冰冷似乎已经不复存在,此刻的何时是幽默的,亲近的,一直带着从容随和的微笑,一举手,一抬足,每个小动作,都能吸走观众的全部心神。
未创的新品发布,极其成功。
场外100台展示样机不到茶歇时间便被抢购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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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般的掌声中,何时走下台来,已经不见了余寒江的踪影。
舞台侧面的背景板后面,悄悄伸出一只手,把何时拉进了狭窄的死角。
不用看,何时感受到了青竹的气息。
耳边传来她带笑的话语:“我忍不住开个小差……我的博士,你真棒!”
何时不禁用力抱住了青竹,昏暗的光线中,很温柔地亲吻她的发。
时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青竹的耳机中再次传来呼唤。
“我得走了……”她笑着拍拍他的胸口。
何时拉住她,顺手摘下她的耳机,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等你,多晚都等你。”
青竹笑着点头,小碎步迅速离去。
何时不舍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呆立了好一会儿。
等到回过神来,转身走出死角,却看见余寒江独自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何时朝他笑了笑。余寒江却只是凝视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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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歇的时候,未创和长城社区的观众如同清浊分明的两条河交汇在大厅里,刀叉杯盘叮当作响之间,混溶成杂色的一片。
何时再次见到了那个和青竹相亲的中校,和程空夫妇站在一起聊天。
今天他穿着一身灰蓝制服,英气逼人。
很奇妙,前几天这人还在他脑子里死了N次,今天再见他,何时居然觉得可以平常心对待。
加之司空星已经向他解释过前因后果,于是何时更加没了芥蒂。
楚战明显也看到了何时,微微一笑,朝他走过来,伸出手。
两人简单握了一握。
既然心照不宣,实在不需要更多言语。
于是松开手以后,各自转过身,各走各的,该干嘛干嘛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何时看见又有一个气度昂扬的中校走了上来,一身绿军装,猛虎一般大步走向程空,两人用力抱在一起,仿佛多年未见的兄弟。
中校身后,精神的小女娃一身迷彩装,牵着美丽的妈妈,一步一跳地走了上来。
那女娃大概只有四五岁,扎着两个小麻花辫,长相很大气,十分可爱讨喜。抬头看见何时,非常欢喜地停下来看了又看。
女娃的妈拉了拉孩子的手:“快点,空空伯伯和大狼叔叔就在那边,冲你招手呢!”
小朋友摇了摇头,嗓门还不小:“这个叔叔更好看,比大狼叔叔还帅!”
多会讲实话的孩子啊!
何时从司空那里听到过楚战的外号,顿时对这娃心生好感,弯下腰冲她笑了笑,女娃看着更不想走了。
“叔叔你是不是当兵的?”小女娃歪着脑袋嫩声嫩气地问道。
何时笑着摇了摇头。
女娃瘪了瘪嘴,惋惜道:“那你就不帅了……爸爸说不当兵的都不帅!”
果然是兵爹的女儿!
何时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服气地答道:“叔叔是科学家,科学家也很帅的。”
孩子的妈噗嗤一声笑:“是啊,科学家也非常厉害,很帅很帅的!”
于是小朋友高兴起来。
何时蹲下,认真牵过她的小手,点头道:“军官的女儿,长大要喜欢科学家,知道吗?”
“知道啦……”
身后传来程空充满笑意的声音:“小九儿!”
女娃顿时向程空扑了过去,朗声大喊:“空空伯伯!”
程空弯腰抱起孩子,宝贝得不行地把她高高举起,还原地转圈,孩子高兴得咯咯大笑。
“我还是觉得小九儿更像儿子!那个双胞胎小八哥呢?”司空星问道。
孩子妈笑道:“沐恩阿姨带去亿绿那边了,说要看观摩沙漠植物。”
那边和老虎中校说话的楚战忍不住朝这边嚷道:“她行不行啊?你家小八看着老实,其实比当年的糖糖还折腾人!”
程空无辜微笑道:“折腾跟你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来几天了都!还没拿下啊?那你还在这边晃个屁?”老虎中校于是很不客气地踹了楚战屁股一脚,“滚过去!顺便把我儿子带回来!”
那一脚踹得狠,楚战一个踉跄,让何时看了非常舒爽。再不想打扰人家叙旧,他对小女娃微笑摆手,换来一个可爱的飞吻。何时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程空笑道:“小言,你就这么看着科学家早早拐跑你闺女?”
孩子妈一本正经地答道:“科技兴国是国家战略么……她爸没看到就行。”
隔着好几个人头,响亮的大嗓门响起:“怎么没看到啊?把我闺女给我!离……离那位远点儿!
才几岁呀!当她爹我是死人啊?”
何时听着这嗓门,有些想笑,又不禁想起了韩援朝上校。
那位上校,是院子里的一尊大雷神,何时唯一心生敬畏的父辈。
如果他知道女儿被他拐跑,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嗯……现在开始,得做好被雷劈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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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下半场,余寒江和两位专家负责,何时走到门边,忽然朝一边的田宾招了招手。
高大胖缩着腰过来,何时取下了他的对讲机和蓝牙耳机。
里面正巧传来青竹的声音:
“夏叶,你们那边要结束茶歇了,草坪要留给签字仪式组,搭台的师傅五分钟就到!”
“小马哥,你们的展板拿过来。签字台东边三排位子留给你……”
田宾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老大。
何时道:“这个还有吧?你再去拿一副用,这个给我。”
“您要这个干嘛呀?听久了耳朵疼!”
何时微微一笑:“我喜欢听。”
喜欢听竹子的声音。
“哦……”老大的怪癖已经很多了,反正无外乎热爱机器,因此田宾虽然不理解,但可以爽快滚走。
何时别好耳机,微微闭着眼,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对话。
竹子的声音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听出来,协调安排干脆利索,像个女将军。
他从不知道,她在工作的时候会是这样爽利强悍的面貌。
他也喜欢这样的竹子,她的每个面貌都无比喜欢。
他的竹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着风雨,辛苦地成长。如今,她已破笋而出,枝头绽放出美丽的新绿,令他眷恋不已。
余寒江说,放着青竹在外面摔打,所以他不是个好情人。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把心上人呵护在怀里,一点风雨也不让她沾。
可她从来都不是瓶中的花,她是扎根泥土的青葱翠竹。
他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能操控,不可独占,哪怕他心疼得不行。
必须尊重,以人对人的平等态度。
这棵竹子,他只能欣赏着,陪伴着,爱恋着,流连忘返……
青竹懂他,他也必须懂青竹。
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